第八章 生死劫囚
冬怡和赵二保被关押进地下室的牢房,这牢房的门都是用铁栅封起,中间有一道只容一个人进出的小门儿。
冬怡打量一下牢房的环境,这里除了光溜溜的水泥地面外,什么都没有,在墙壁的顶端有一个小窗子,略可以透进些许光亮,这地下室并不是很深,房子的五分之一还在地面以上,所以那个窗子还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只是这小窗子用铁条封严,平添一种阴森的气氛。
冬怡忽听到隔壁传来女人隐隐的哭声,冬怡一怔,看来这里还押着别的女人。由于地下室回音很大,似乎还可以听到那边女囚说话,只听一个有些粗哑的声音传来,“二妹子,不要哭了,哭也没有用,让小鬼子听见了,倒让他们高兴。”
紧接着是一个细细柔弱的声音,“秀花嫂,我是在哭俺那铁蛋儿,他刚三岁,不知道他和他爹怎么样了。”
冬怡心头一震,秀花嫂、二妹子,这名子还有这声音何其熟悉,他们都是丁家湾的村民,都参加过妇救会,还和自己一起绑过单架,割过麦子。她们竟然没有死,被鬼子带到这里,冬怡一时间兴奋得大喊:“秀花嫂,二妹子,是你们吗?我是冬怡呀!”
那边果然传来回应,都把头贴到铁栅上,努力向这边看,冬怡从铁栅上把手伸出去,甚至可以抓到她们伸过来的手。
“冬怡妹子,是你吗?你也到这里了?村儿里人怎么样了?”
不等冬怡喘气,那边儿就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看来她们是在剿灭丁家湾前就被带走,所以还不知道丁家湾发生的情况。冬怡听她们问起丁家湾,心中一阵难过,她们的亲人恐怕都已离开了人世,但这残忍的消息,冬怡又怎么忍心告诉她们?
冬怡迟疑了片刻,只说鬼子烧了几处民房就走了,村儿里人都还好。那边传来放心的唏噱声,但马上问冬怡,她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冬怡又是一阵难过,只是安慰她们,又问她们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她们那里有多少人。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和冬怡估计得差不多,这次被鬼子关押在这里的丁家湾儿妇女足有二十三个,所幸都还没有受到迫害,冬怡心中一阵宽慰。可她却遗憾自己不能救她们出去,如果不是临时出了事变,她此时也早已死在那电椅之上。
冬怡尽自己所能和她们说着话,安慰着他们,把丁河支队炸毁鬼子军火库的事也告诉她们,让她们心怀希望,说一定会有人救她们出去的。经冬怡这番劝说,那边儿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渐渐没有了哭声,而冬怡的心却更加焦灼,为她们的命运深深地担忧着。
天渐渐地黑下来,过道上一盏昏黄的小灯亮了起来,不时有端枪的鬼子过来巡视。
深夜,妇女们好像是都累了,渐渐地没有了说话声,大概都进入了梦乡,冬怡也感到一阵疲倦,把头靠在墙壁上睡了过去……
冬怡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见袁田男不是日本人,是一个勇敢的八路军战士,在作战中立下战功赫赫,宋洮师长亲自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冬怡,冬怡,快醒醒!”
冬怡倏然睁开眼,脸上还有梦境的甜蜜微笑,他一眼看见原田俊男站在铁栅外,急切地呼唤她。冬怡一时有些发懵,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铁栅前,愣愣地道:“阿男,是你……”
原男俊男心中一阵激动,这亲切的称呼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他一把握住冬怡的手,“冬,你还好吧,我来救你出去。”
冬怡这才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暗淡下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是你,你来干什么?”
“冬,我已经打通了松田,今晚我可以把你带出去。”
冬怡心头一震,脑中倏然想到隔壁牢房的二十多名妇女,猛的把头抬起来,“你真能救我出去?”
原田俊男使劲点了点头,“对,现在就赶快走吧。”
冬怡向那一侧望了一眼,“可这里还关押着丁家湾二十多名妇女,你若能将她们一起放出去,我就跟你走!”
冬怡坚定地说着,原田俊男脸色一变,急道:“冬怡,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能把你救出去,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吗?把她们也带走,这根本就不可能!”
冬怡闻言失望地低下头,把身子转过去,背靠在铁栅上,声音低低地说道:“那你就不用费心救我,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要和她们在一起。”
“冬怡你!”原田俊男满脸焦急,但面对倔强的冬怡却是无计可施,他沉吟了片该,“好吧,冬怡,让我再想想办法,但你今晚必须跟我出去,我可以把赵二保也一同带走,如果你不走,赵二保也无法出去了。”
原田俊男不得不开出了条件,只有这样,冬怡才会跟他离开这里。这句话果然打动了冬怡,她转过身,“二保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是真的吗?”
原田俊男点了点头,“对的,那些丁家湾的妇女只能让我再想办法。”
冬怡忖思了一阵,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今晚能救出二保,我就先跟你出去,但丁家湾妇女你一定要想办法,不然我——”
原田俊男不等她说下去,“我一定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冬怡从已经打开的小门儿走了出来,那边的妇女都还沉在睡梦之中,冬怡没有去打扰她们,但在心中已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出她们,救出丁家湾的幸存者。
由于松田的有意放行,原田俊男并没有费很大的力气,便把冬怡和赵二保从狱中提了出来,坐进自己的汽车,开向城外。在车上,冬怡问起原田俊男如何救助丁家湾妇女的事,问他有何计划。原田俊男专注地驾着车,“我先把你们带到城外安全地带,我马上就返回去想办法。”
冬怡看着原田俊男脸上坚定而自信的神情,心才稍稍地放下来。
车子开到一个僻静处,原田俊男把车子停下来,让冬怡和赵二保下车,嘱咐道,“你们先藏在这里,如果明天中午,我还没回来,你们就不用等了。”
冬怡听原田俊男这样说,心头蓦然升起一阵担心,为原田俊男的处境而忧虑,同时也为自己有这样的感觉而奇怪,自从丁家湾惨案发生后,她心底就恨透了原田俊男,完全没有了那种缱眷缠绵。可如今,这种感觉似乎又在自己的心底慢慢地萌生,一丝牵挂由心头升起。她望着原田俊男远去的汽车,怔怔地站在那里,赵二保呼唤她,她才醒过神来,和赵二保走进可以避身的高粱地。
原田俊男飞快地驱车往回赶,其实他早就听说丁家湾妇女被押的事情,她们之所以至今还没有遭受日军的迫害,是因为她们另有用途,是要送到某秘密基地做试验的。他的车子快到司令部时,他脚踩刹车停下来,从烟夹中取出一支烟,慢慢地将它点燃,原田俊男平时是不抽烟的,只有碰到让他难以对付的事情时,他才会去抽烟,许多精密的行动计划,都是伴着这冉冉升起的烟雾想出的。经过一阵紧张的思索,原田俊男慢慢将烟撵灭,打开引擎,车子原地转了一个弯儿,向日军陆军基地开去。
原田俊男在陆军基地门口把车停住,向小野三郎的军部走去。小野三郎是一个生性残忍、嗜酒好色的家伙,所以他统管的部队士兵也都有他的特点,由于他作战勇猛,山本司令官只有在非常残酷的战役中才会使用他,小野三郎凭借其残忍的特性,总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像他这种性格的军官,自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干的人。小野三郎虽然屡次触犯军纪,但山本念其作战勇猛,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许多非原则事情上袒护他,这无疑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原田俊男曾和小野三郎合作过,小野三郎对原田俊男很有些忌惮,所以每次见到原田俊男都非常的客气,表现出想与他交好。
小野三郎见原田俊男突然拜访,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迎接。原田俊男落座,与小野三郎寒暄一阵后,打趣道:“小野君真是雅性呀,这几天也没见你出去,就那二十几个花姑娘就把小野君迷住了吗?”
小野三郎闻言一怔,有些不解,“什么花姑娘?我这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什么花姑娘了。”
原田俊男不信地扁扁嘴,“小野君,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松田从丁家湾弄回二十多名中国妇女,山本司令官已经把这些年轻的妇女批给小野君的部队,还让松田派人送过来,怎么小野君没有收到?”
小野一听说女人,眉毛都在笑,由于这些日子没有作战任务,小野的部队都已憋得嗷嗷叫,为了维持滦县县城的稳定,山本严令其部队不准骚扰县城的妇女,所以小野君这几日正在为女人的事犯愁,听原田俊男说有二十几个女人要过来,心中自是大喜。
“感谢山本司令官对下属军官的体恤,不过松田并未把花姑娘送来,这是怎么回事?”
原田俊男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这也不可能呀,这还是司令官三天前的命令,松田队长怎么还没有送过来呢,这样吧,我打电话给你问问,松田手下的书记官,我很熟悉的。”
小野听罢非常感激地点了点头,盼望他快点打电话。
原田俊男走到电话前,拨响了书记官的电话,与那边叽哩骨碌地说了一阵,回头向小野耸了一下肩,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小野君,这件事恐怕有变喽,刚才松田的书记官说,那二十几个花姑娘是要送到细菌部队作试验的,目前都押在司令部的地下室中,真是奇怪,山本司令官向来说话算数,这回怎么变了呢?”
原田俊男说罢,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小野三郎向来脾气暴躁,他一手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盘山响,眉毛似在脸上立了起来,“什么做试验,分明是松田那家伙想独吞,我还不知道他,便宜的事情他何时放过,今日竟然欺到我小野三郎的头上,来人!”
小野三郎一声大呼,外面跑进一个端枪的日本兵,笔直地站在小野面前听候命令……
小野三郎怒不可遏地坐上开到门口的卡车,车上载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鬼子,一声鸣笛,卡车在一阵烟尘中远去,后面留下原田俊男诡诘的一笑……
原田俊男迅速起身,坐进自己的轿车,远远地尾随小野的卡车。虽然他的计划周密,但还是止不住一阵心跳,他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自己竟然如此费尽心机地救那些中国妇女,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冬怡的相求?可他分明在为那几个妇女的命运而担心,无形之中对日军这种行为产生了极大的排斥心理,他为自己这种改变而不解,难道这真的像冬怡所说,是人性的复苏吗?
小野开到司令部的卡车,在半个多小时后满载而归。这个以铁血出名的家伙,没人敢阻拦,那二十几个中国妇女很快被装进卡车,带往小野的陆军驻地。
小野在车上得意地吹着口哨,他也没想到松田竟然如此惧怕他,他只不过把眼睛瞪得像牛蛋,那家伙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地把那二十几个女人送上车。小野坐在副驾座,从驾驶室的后窗向后面看去,对这些女人非常满意,都是些二十多岁正当年的妇女,有的看上去还是大姑娘,小野的脸上露出一丝淫笑。
从司令部回陆军驻地要经过一个叫刘家梁的地方,地势有些陡峭,路的宽度也仅容一辆卡车通过,路的另一侧却是一个很深的斜坡,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可是车毁人亡。
卡车开到这个地方非常小心,速度明显变慢。突然,小野向旁边的司机大叫一声,“快,停车,看路上是什么?”
在这条不宽的路上,不知何时横下两根足有腰粗的圆木,正把路给挡上,一个赶驴车的老汉,正无奈地看着这两根圆木,不知怎么办好。
卡车司机不得不跳下车去寻问,原来这两根圆木是老汉拉回家准备盖房子用的,不想在这里绳子脱扣,圆木从车上滚下来,正拦在路的中间。
那司机明白情况后,跑回来向小野报告,小野气得直叫,但也无法,只得命令后面的日本兵下车去抬圆木,清理道路。
车上的日本兵接到命令后,都迅速地从车上跳下来,跑到那圆木的旁边,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怪响,那驴车老汉扭头就跑,一下子就窜到路旁的一棵树后,趴在那里。
那十几个日本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火光一闪,一个巨大的火球,把他们这十几个人一起吞没。
这是日本新研制出来的一种手雷,体积轻盈窄小,而爆破力却极强,由于技术难度高、生产量小,所以只发给那些经常出没于危险地带的间谍使用,因此这个炸弹的名子被命名为“间谍一号”
巨大的震波让小野的身体猛地后仰,头重重地撞在后座上,他拉开车门,刚把头探出来,从小路另一侧的树林里走出原田俊男,他举起手中的枪,在小野惊恐错愕的表情中,搂动板机,小野像一只装满物品的破麻袋,从车楼儿里滚了出来。
原田俊男迅速来到卡车后,打开车门,看到里面惊恐万状的妇女们,“姐妹们,还认得我吧,我是袁田男,是冬怡来叫我救你们出去的,你们在里面好好地待着,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里面的妇女有很多人都参加过妇救会,见过袁田男,但只知道他是八路军,见他来救,都是欣喜万千,七嘴八舌地说着,“冬怡果然说得没错,真的有人来救咱们了,冬怡妹子在哪儿?”
原田俊男怕后面的鬼子追上来,并不跟她们细说,关上车门,走向那两根拦住路径的圆木,那个纵身躲到树后的老乡也出来了,这个老乡是原田俊男在路上碰到的,看到那两根粗壮的圆木,立时有了救助那些妇女的办法,那老乡听说借他的木头是为了打鬼子,一口应承,并很好地配合了原田俊男。
那两根木头实在太重,原田俊男和老乡合力都不能搬动它,这时车上的妇女都跑了下来,帮助一起抬木头。这些农家女人平时在地里干活,都是劳动的好手,力气也都不小,那两根木头很快被滚下山坡。
原田俊男从怀里掏出五块大洋,递给那个拉木头的老乡,算是对他的赔偿,那老乡却说什么也不肯要,把驴车赶到路旁边的丛林里,给卡车让出了路径。
原田俊男坐进驾驶室,那些妇女们也都上了车,一阵引擎的发动声后,卡车在窄小的山路上,晃晃悠悠地向前跑去,车箱里传来妇女们兴奋的声音。
他们刚刚开出这条小路,就听到后面的枪声,原田俊男马上感到可能是鬼子追来了,因刚才的爆破声,不可能不引起鬼子的注意。
原田俊男见前面的路已宽敞,加大油门儿,向冬怡和赵二保藏身的地方开去。
原田俊男把车停下,狠命地按喇叭,把头从车窗伸出去焦急地瞭望,寻找着冬怡和赵二保的身影。
冬怡和赵二保听到汽车喇叭声,把头从高粱地里探出来,发现驾驶室中是袁田男,便快速地从高粱地里钻出来。
原田俊男向冬怡一挥手,“快,上车!后面要追过来了。”原田俊男顺手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儿。
冬怡一边跑一边紧张地问:“怎么样?救出来了吗?”
“都在后车上,快点儿吧!”
赵二保听说妇女们都救了出来,也是大喜过望,虽然拐着一条腿,也利落地蹿到后车里,那群妇女见到赵二保,就跟见到亲人一样,都哭了起来。
卡车不等众人坐稳,便快速地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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