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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前尘因缘误

没有月亮,星子也只微微,一线一线的残云,织在宽阔的天空中——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倾央的纤手仿佛是一场绝世的舞蹈,恰到好处的绚丽,像是白色的会走路的花瓣,一路芬芳,一路延伸,在甄啸细腻坚实的后背上。

收尽了银针,倾央吁了口气,抬手理了理云鬓,顺势擦去额角的汗珠。她终究还是不能下手,这个男人,毕竟是她孩子的爹啊!即使她不在意,宝宝终究是不能没有爹的。

甄啸转过身来,并没有急着穿上衣服:“老板娘似乎不够用心啊!”

“怎么?”倾央压抑着火气,眯起了那双狭长的凤眼。

“老板娘的绝活似乎还不曾使出来啊!”甄啸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散发着致命的魅惑。

倾央移开了目光,不,她不是不习惯男人的裸体,她更不是不习惯甄啸的裸露的上半身,她只是,不屑于多看罢了。

“怎么了?老板娘不是害羞了吧?”甄啸专注地盯着倾央有些发红的耳垂,因了那层淡淡的胭脂色,耳垂显得更加精致而柔嫩。几乎是下意识地,甄啸伸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一处令人心动的所在。

倾央惊吓地跳了开去,回目嗔视:“你做什么?”

甄啸又懒洋洋地靠回了床背:“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难以把持。”

倾央恶狠狠地瞪着甄啸,这家伙在说什么?士别三日,她真的该对他刮目相看了是吗?居然敢调戏她?碧潋楼的幕后老板果然不是白做的,这家伙已经混出了一身铜筋铁骨了么?早知道她就不该心软不该犹豫。她应该直接就……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什么?”

“后悔没有使用你的绝活?”

“什么?”

“否则,你就又多了一个裙下之臣。”

“什么?”

“哦,对了,也许我该说是——傀儡,那会不会更恰当一点?”

倾央瞪眼、喘气,无话可说。

“山西有个知府瞒上压下,冤案累累,有人告到了京城,结果却石沉大海。那个知府亦安然无恙,继续欺压百姓。”甄啸缓缓地说着,目光越过了倾央,仿佛来到了那个民不聊生的地方,“本来这个案子是刑部尚书接手,而且皇上下令非严查不可。但是,结果竟然不了了之。刑部尚书固然是厉害,然而陪审官员,却也功不可没。而这些官员,很凑巧的,正是潋滟居的娇客。”

倾央继续喘气,却不敢再直视甄啸。

“还有河南某位官员,私吞赈银、中饱私囊数次,伸冤的奏折也是到了京城,同样微波不兴。听说,王爷宫耀也参与其事。”甄啸语调平缓,倾央却听得冷汗涔涔。

“浙江也是,官员强抢民女,官官相护,下面的百姓拦轿喊冤,对了,拦住的又是王爷的轿子吧!结果,那名百姓至今不知所踪。”

甄啸终于凝目,盯住了倾央的脸:“你知道我一直都不肯相信,这些竟会出自你的手笔。”掌心拂过倾央光洁得如同新鲜剥出的鸡蛋般的脸颊,“那样美丽的面孔,怎么会包藏了那样歹毒的心肠?”

倾央躲开了甄啸的手,忽然冷笑:“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为什么要做出这些天理难容的事来?”甄啸的声音终于泄露了他的激动,“你杀了我爹,我不怪你。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是那些百姓何其无辜,那些贪官污吏何其可恨,你为什么助纣为虐?”

倾央咬着下唇,倔强地转头。

“原来我以为你堕入青楼,是无奈;我简直太天真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会另有用心。你想干什么?组织庞大的贪官集团颠覆朝廷吗?王爷、尚书、军机大臣、太尉……还有哪些人?啊?”

倾央沉默地抗拒。

甄啸扼住了倾央的双肩:“倾央,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的苦衷。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倾央缓缓抬头,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你?好,你也加入我们!”

“倾央!”甄啸痛心疾首,“告诉我你不是主事者,告诉我……”

“我就是主事者,侯爷,你是抓我呢,还是直接杀我?”

甄啸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良久,才穿了衣服,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倾央缓缓坐倒在床上,两颗眼泪溢出眼眶。

她是再也回不去了吧!回头是岸,毕竟是是骗骗小孩的鬼话!她的身上,背负了那么多的血债,除了下地狱,她已经别无出路了吧!幸而还有宝宝,传承了他们花家的血脉,但愿甄啸,能够该宝宝一个健康的安宁的环境吧!恍惚间,是父亲谴责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房。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她何尝愿意?也许,早在那一夜的火光冲天中,她就该随了父亲共赴黄泉的,也省得她独自一人孤苦伶仃,也省得她为虎作伥欲罢不能!

“我救了你,从此你将是青门的一员,这一生都将忠心为青门效力。”师傅的话幽幽地响在耳边。她从来不曾见过师傅的真面目,她浅薄的武功也不是来自师傅传授,到现在为止,她只见过师傅四次,而且都是从头到尾包裹在黑纱中的师傅。

第一次,师傅命她遁入青楼,用她的银针创设一个集团,集团里的成员,没有一个不是朝廷重臣。天子脚下,能够出入烟阁楼的,哪个不是名门权贵?

第二次,她私自行动刺杀昌平侯甄靖,师傅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并且喂了她一颗药丸,从此,她的自由彻底沦丧。但是她不怕,她是名医后代,尽管没有那本毒经,但只要有解药,她就可以研究出成分进行破解。只是经了这一次的意外,她学乖了,知道报仇未必一定是杀人,若是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有趣!可惜,昌平侯落势,师傅派人命她除去这个累赘。而她,竟然发现在这一次报仇行为中,出现了一个莫大的意外,她,怀孕了。因为害怕被师傅责罚,她偷偷地逃走了。一年后,师傅派人找到了她,责令她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苦苦哀求,并且保证从此绝不滋生二心,师傅才勉强答应。

第三次,师傅命她重回青楼,继续她的工作。她鼓起勇气,和师傅谈了条件,师傅答应她,但教她能够一劳永逸地笼络住两个人,从此她可以脱离青门。她大喜若狂,尽管,那两个人的身份高高在上。其中一个是王爷宫耀,可喜的是,竟然不请自来,让她有了可趁之机。另一位,到今天为止,她依然无法让他移足潋滟居。相爷王俭,似乎不喜女色,自出仕以来,为官三年,从尚书直至宰相之位,既无妻妾,也从不涉足烟花之地。但是,只要是男人,她总是有办法降伏的。

第四次,因为师傅的出手,她的所有功绩一笔勾销。好不容易有了为王爷施针的机会,又毁在甄啸手上。

“甄啸!”她恨恨地叫着,是因为她杀了他的父亲,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作对么?还敢口口声声说爱她,这般的害她若也是一种爱,她敬谢不敏!****害人,果然一字不差!当年她若不是一时情动,也不会和甄啸有了一夜之欢。那一夜的代价,竟会巨大到她承受不起!

重新站直了身子,眼泪已经干涸,表情依然完美。从此,甄啸可死了心罢!从此,她走她的不归路,他过他的阳关道,再也互不相干。只是心头的一点微疼提醒了她,她再也无法像一样潇洒自若了。当她在经营着她的黑暗王国时,她的心,会不断地提醒着她:她离她的孩子,她离甄啸,将越来越远了。

门,忽然开了,甄啸站在门口。

“我想过了,如果你不肯回家。那么,我只好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空气似乎凝固,倾央仿佛被冻结在这固态当中,四周静如失聪,唯有甄啸的微笑固执地凝固在眼前。

仿佛是过了无数个世纪一半的漫长,倾央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想监视我?”

“是照顾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漂泊在这个混杂而危险的地方。”

“我很安全……”

“那么,就让我守护着你的安全。”

“我不需要……”

“是我需要!”

“甄啸!”

“我已经决定了,还有,宝宝也会过来。”

“甄啸,你不能这么做!”倾央握紧拳头,温润的指尖,因为紧握,深掐进软嫩的掌心,她频频深呼吸,克制着自己不要狠狠地甩出一记耳光,在甄啸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五个手指印。

“我能。宝宝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甄啸,你讲点理行不行?”倾央压抑着声音,为了宝宝,她真的牺牲了很多,她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果!

“好,你说理,我听着。”

“宝宝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宝宝需要健康地成长。”

“没错,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爹有娘。”

“你去娶个妻子。”

“我已经有了,何必再娶?只是宝宝的娘不肯回家。”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甄啸的脸上一如预计当中,红了一片。

“你滚!”倾央指着房门。

甄啸不动。

啪!

甄啸的另一边脸颊也红了一片。

“滚!”倾央怒吼!

甄啸纹丝不动。

倾央陡然崩溃,扑上去狠狠地推着甄啸:“走啊,你走啊!”

甄啸抱紧了倾央:“除非我死,你把我的尸体抬离你的身边,但是,我的魂魄还是会一直缠绵在你的周围。”

那种突如其来的晕眩袭击了倾央,一滴孤零零的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

甄啸温柔地吻去了那颗眼泪:“倾央,我爱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的心就再也不属于我自己了。”

有泪如倾,滑落倾央的面庞。

曾经是举世滔滔,而无高手对阵的寂寞。那么多男人,她都眼高于顶,恣意践踏着男人们脆弱的心。直到遇到他,电光火石,两相惊怯,爱情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那样忘情的沉溺与惆怅。他干净的邪气,从容的表情,稚嫩的身影,羞怯的微笑,温柔的清香,竟让她失去了一向的高傲和镇定。以为三年的修炼,足以让她将这一段青涩的情事深深埋葬在心底。谁知道还是难以逃脱他的真情他的毫无伪装的坦率!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中,那样的他,本该是无可救药的傻瓜,却反而轻易地击溃了她苦心设置的心防!

是呵,正是因为他无招,所以才让她所有的招数都无可避免地落了空!

“倾央,倾央!”甄啸喃喃地在她耳边呼唤呢喃。

尽情地抛却了忍耐许久的泪水,倾央在他的肩头胡乱地擦拭了泪水,抬头,睫毛上依然有未干的水珠,晶晶然,莹莹然。

“你真的想要留下?”

“是!”

“好,那你加入我们。”

甄啸沉默。

“否则,你就远远地离开。”

甄啸凝视着倾央。

倾央带泪微笑,推开了甄啸,右手一翻,一把闪亮而小巧的匕首抵在了脖颈处:“你不走,就是逼我死。”

“倾央!”甄啸沉声喝道,“把匕首放下。”

“决定吧!”倾央微微用力,一缕鲜红点缀在那雪白之上,触目惊心。

“我答应你。”甄啸袍袖一挥,卷住了倾央的身子,手一动,那把匕首落入了他的掌心。

“甄啸,你最好记住这话,从此你会和我一起万劫不复。”倾央惨然,“你若生二心,我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会!”细心地擦去血痕,甄啸为倾央绑上了一条白色的丝绸,微微飘拂,反而更增妩媚,“你真美!”

“是吗?”倾央勾动唇角,“可是我累了,好累好累!”这一场生与死的对决,真的耗尽了她的机心。是甄啸自投罗网,他本可以远远地避开的,却非要飞蛾扑火。从此,这世道,将会更加混乱更加黑暗了吧!

呵,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与世隔绝的鬼,见不得光,自然不会有真正的人间烟火。

感觉到身体腾空而起,被甄啸温柔地抱在怀里。倾听着他的心脏有力而平稳地搏动,带来了一种暂时的宁静。若是这一辈子,可以永远这样远离闹市,远离纷争,远离欺骗,只和他,和他们的儿子守在一起,该有多好!

“听说你和左丞相交好?”倾央的睫毛微微颤动。也许,她可以速战速决;也许,她真的有这样的机会!

“嗯!”甄啸点头,“你想把他也拉下水?”

倾央睁开眼睛,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那笑容,足以令房内的美玉失去颜色。

甄啸屏息,低头,覆盖了那抹笑容,细尝她柔嫩的丁香小舌。

倾央嘤咛了一声,伸臂勾住了甄啸的头颈。

良久,两人才喘息着分开。

“倾央,我想要你。”甄啸的声音暗哑,贪婪的目光搜索着她的玉颈和玉颈下些微的春光。

倾央挣扎着离开了甄啸,有些娇羞也有些紧张:“现在还不是时候。”

甄啸失望地垂手:“是了,我忘记了,我已经成了你的傀儡。”

倾央微微变色:“你要那样想也行。”

那一点亲密在他们的言语中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一个淡淡的春梦。

“对了,你的目标是王俭?”甄啸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不行吗?”倾央恶声恶气地问道,真的很讨厌那张笑脸,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多早晚,她会叫他彻底认识她的手段,从此服服帖帖。

“恐怕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甄啸的笑容更加夸张了。

“是吗?”若不是那两边脸颊的红肿尚未消退,她真的会再狠狠地打他一记耳刮子,打落那可恶的笑容,“王俭是何方神圣?只要他敢进入潋滟居……”

“没用的。”甄啸摇头,“不是我小看你,即使你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大跳艳舞,也是于事无补的。”

倾央忍住了掐甄啸的脖子的欲望,笑得狰狞而凶狠:“你的意思是,鼓励我到他面前去跳艳舞?”

“随便!”

随便?

他说随便?

这个刚刚还说爱她的男人此刻说随便?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还是,他们根本就在鸡同鸭讲?

倾央恶狠狠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负手于背、悠闲潇洒的男人:“你在激我?你故意激我,让我改变主意?”她好像得逞了似的咯咯笑了起来,“甄啸,你未免太小瞧我了。我告诉你,即使我真的必须脱光衣服在王俭面前大跳艳舞,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甄啸微微摇头,眼中的神色好像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病人:“没有用的。”

“这个不用你再三重复,你只要告诉我王俭是什么样的人,还有,凭你的交情,让他到潋滟居来。这是你加盟的献礼。”

“好!”甄啸轻松地点头,“既然你不怕一败涂地后的难堪,我是无所谓的。”

“说!”

甄啸说了。甄啸告诉他王俭的身份,那的确有些挫伤了她的斗志。

王家四代四相,忠心为国,放眼天下,绝对可说是威名显赫。

身为第四代的王俭,则是特意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材、护国良相,熟读文韬武略,深得皇上重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爷,辅佐皇上日理万机、安邦定国,保天下太平。

更要命的是,那样一个人物,居然对女色毫无兴趣。不仅如此,酒色财气,他一概不沾。他的身上,几乎是完美的。

但是,所有的美玉都有瑕疵,正如所有的乌云都镶金边。

倾央瞇起眼睛,弯唇而笑,却笑得有些狡狯。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是存在着一个无法掩饰的漏洞!而她,就是那个将漏洞曝光的人!

“好!”甄啸颔首,“若是你败了,我欢迎你来我的怀抱哭泣。”

哭泣?

倾央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带着无数的不屑和鄙夷。她会失败?她会败在男人手里?也要问一问,这个男人有没有出生!即使甄啸,不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乖乖地受她指使,为她带来王俭吗?

她才不管这个叫王俭的家伙是什么栋梁之材、护国良相呢,只要是男人,即使不贪图美色,她也有本事把他变成吃腥的猫!

“若是我成功了……”倾央笑眯眯地开口,眉梢眼角俱是别样风情。

“你不会成功!”甄啸依然是一脸的波澜不兴。

嘣——

额头有什么断裂开来,她的理智,就像是火药般,劈哩啪啦的在脑中炸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确定那股流窜的怒气渐渐地萎靡下来,才落落大方地展颜:“若是我成功,从此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应什么,即使我错了,你也得照办不误。”

“好!”甄啸眼里带笑,“既然你开出了条件,那么,礼尚往来。若是你败了,我不要你什么都听我的,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倾央扬眉,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