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心话大冒险
是在什么时候真正地接近他的呢？
言筱唯记得，那是她哥哥风亦轩举办的一个不算毕业会的小型聚会，风亦轩在言筱唯就读的Ｌ中附近的Ｚ大学法学，这个专业是在Ｚ大位于Ｓ市的分校先就读两年再到Ｇ市的总校读两年的，因此今天的聚会是继续留在Ｓ市的其他同学为他们决定举办的欢送会。
聚会的地点就定在风亦轩他们位于近郊的家，不算小的别墅独院独楝，西式的设计高雅大方，言筱唯那天正巧放假回家，帮着风亦轩做着接待工作。
五年后的今天她仍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休闲服，绑起来的马尾束得高高的很精神，褐色的披肩长发扎起来不如平日里的文静，多了点俏皮的可爱。
而那天的莫承一穿着白色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短发在阳光下很精神。
她是个很怕热的人，站在阳台上看也没看就一盆水往下泼去想让庭院凉爽些，等到听到一声惊叫的时候她才捂着嘴惊讶地往下看，正巧对上莫承一莫名其妙的黑眸，阳光下他黑色的瞳孔仿佛发着光，灿烂得如同夏日里的昼光……
而他的头发正滴着水，刺眼地提醒着她她刚刚做错的事！
逆光里他终于看清了她，然后笑了起来，那笑让她一阵狼狈，好像自己才是被泼了一身水的那个人……
“这次不是篮球，是水了吗？”他无视一身的狼狈，开口调侃着。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楼下，喘着气站在他面前，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我……”
他因她的着急和急切扬起了嘴角，她低着头没看到，然后风亦轩跟着走出了门外，看着两人的样子乐不可支：“喂，你们两个在干嘛啊？莫承一，你该不会是太热了吧？噗……”
言筱唯皱着眉，这下更加愧疚了，“真的很抱歉！我没注意到楼下有人，对不起啊！”她懊恼地嘟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衰。
不过，说实话应该是莫承一比较衰吧？
汗……
莫承一就走过去给了一直光明正大偷笑的风亦轩一拳：“你这小子是看不到是不是？她都这么愧疚了你还讲！”
风亦轩笑道：“唉，第一次见面就懂得‘怜香惜玉’，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狡猾了啊……”
莫承一没好气地瞪他，“还不拿毛巾给我！还有，谁告诉你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风亦轩就瞪大眼，“哇，你们早就认识啦？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不够意思哦，莫承一。”
他耸耸肩，“我怕我告诉你你也没兴趣听，再说，什么你这小子对这档事感兴趣了？”
风亦轩一把拉着言筱唯到他面前，笑着道：“谁说不关我的事了？她可是我妹妹耶！”
莫承一惊讶：“你不是姓风？”而她姓言啊。
他撇撇嘴，“莫承一，没知识也要有常识，没常识也要看看电视，连续剧里最恶俗最洒狗血的情节是什么？既然不是同姓又是兄妹的话自然是同母异父啦，我这才发现你这颗聪明脑袋其实不太好使耶！”他一脸恍然大悟。
随即又对言筱唯道：“筱唯，你什么时候认识这家伙的？这家伙就是我死党莫承一耶，怎么会这么巧？”
言筱唯抬头看了看莫承一，还没回答莫承一就开口了，“你小子讲什么呢，什么叫‘这家伙’，你不想活啦？！”
风亦轩看了看人越发增多的大厅，拍拍他的肩膀，“不跟你扯了哦，我要去招呼客人了，你呢就不用招呼了，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就把自己当半个主人吧！”又对言筱唯道：“筱唯，你带莫承一去我的房间，帮我找件衣服给他换上。”
“哦。”她点点头，看着风亦轩进入大厅才对上莫承一好笑的眼。
“上来吧！”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说。
他跟在她后面，来到了风亦轩十坪大的房间，空阔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言筱唯反而觉得有点不自然。
拿了件风亦轩的衣服给他换，她才道：“你这家伙真是衰神附身耶，老是害我变成罪人！”
他好笑地张大嘴，“你还真会说！我才怀疑是你太衰连累我咧！”
她失笑，他也笑。
相视而笑的两人眼底，似乎都隐藏着某种特殊的情感，言筱唯心悸了一瞬，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他轻咳一声，“没想到你会是亦轩的妹妹，那小子平常老把自家妹妹藏得死紧，好似怕我们这堆兄弟会骗你感情似的！”
她无辜地扁扁嘴，“喂，你少乱说！我哥才没有，只是我平时都住在学校没时间回来而已。”
他点点头，黑亮的双眼紧盯着她，“你觉不觉得我们很有缘？”
确实啊，这叫被“砸”出来的缘分！
她因自己脑中的想法而失笑出声，点点头，“确实很有缘。”
“那我们……”
“你们还真慢耶！”
风亦轩爽朗的声音就传进两人耳中，言筱唯突然有点懊恼。他刚刚，想说什么呢？想说，那我们……
无限种可能啊……
莫承一看向风亦轩，“这不就换好了吗？”
风亦轩疑惑地看着自家妹妹明显带着失望的脸，眨了眨眼，“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瞧他语气多么小心翼翼地，言筱唯心虚地马上摇头，“没有！我们刚要下去呢。”
风亦轩多看了两人一眼，感觉气氛有点莫名的诡异。
然后，扬起了嘴角，“你们都下来吧，我们才刚要开始‘真心话大冒险’呢！”
“‘真心话大冒险’？那是什么游戏？”莫承一是不看电视一族的，对此类游戏完全是门外汉。
言筱唯解释着，“就是拿酒瓶之类的来转，被指中的人就得回答众人提出的问题，而且不可以说谎一定要真心，不回答的就要接受惩罚，抽出一支‘惩罚签’，或者自罚三杯。”
莫承一失笑，“似乎很好玩呢。”
风亦轩下了结论：“你们两个是不是当我透明的啊？快点下楼啦！”
下了楼，果然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言筱唯本不想参加游戏，在风亦轩的劝说下还是加入了，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她一反常态，那魔力来自莫承一。
三四十个人里，莫承一与她隔了七八个人，她心虚地不敢看他，却感觉一股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
风亦轩作为东道主，理所当然有特权，首先转酒瓶的就是他。
他力道十足，转得酒瓶一圈圈转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行人的视线及心都悬在酒瓶上，许是期望值太高，负担太重的酒瓶终于无力地停了下来，悠悠，悠悠，瓶口对准的是一个看样子爽朗大方的女孩。
女孩剪着特殊的长发，头顶的发丝故意剪得很短弄得很乱，看样子就是活力十足。
男孩们起了哄，“喂，彤彤，不许耍赖哦！”
看得出女孩在男生堆里很吃得开，她昂起下巴，“切，要问就问啊，我还怕你们不成！”
风亦轩在众人的示意下问道：“彤彤啊，”他眨了眨眼，“有人要我问你，你喜欢的人在不在这里耶！”那语气说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类型的游戏，本来最后目的就是要挖出对方的感情故事的。
被唤作“彤彤”的女孩眨眨亮着的眼，显然已经预料到会听到这种问题，撇撇嘴道，“就这种程度而已吗？”她扬起嘴角，扯开嘴笑：“对啊，他是在这里。”
这下众人起哄了，纷纷猜测着那个“幸运儿”是谁。
言筱唯有种很异样的感觉，直觉那个很受欢迎的彤彤，喜欢的，便是一直微笑着不开口的莫承一。
莫承一垂着眼，外人断然看不出他眼底的深思。
他抬起眼，正对上言筱唯探究的大眼，眼里的兴味更盛……
言筱唯尴尬地别开眼……
众人的心思都放在彤彤身上，没空注意到波涛汹涌澎湃着的两人……
“彤彤，那人到底是谁啦？”
“对啊，讲一下有什么关系！”
……
“Stop！”彤彤也不着急不担心，理直气壮，“规定只可以问一个问题的哦！谁叫你们没问对！好了，现在轮到我了哦！”
众人这才重新坐下，兴奋地看着彤彤轻轻拨动酒瓶……
她的动作很轻，第六感异常准确的言筱唯几乎敢肯定，她正准备将酒瓶拨向她喜欢的那个人……
酒瓶轻轻地动着……
缓缓停止……
言筱唯的心，莫名地沉了下去……
有人不屑地笑了起来，“我说彤彤，你该不会是没吃饭吧！莫承一离你只有两个人远耶！”
起码也让酒瓶多转一圈，多点悬念吧！
彤彤理直气壮，“干嘛，我力气小不行吗？酒瓶挑中莫承一不行吗？你们还玩不起啊！”
莫承一倒是干脆，“问吧。”
众人停下调侃，目光纷纷集中在彤彤身上……
莫承一垂着头，似在思考些什么……
言筱唯故作不经意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情愫……
众人的期待中，彤彤开了口，“莫承一，你……”
莫承一静静地听着……
众人屏息等待着……
言筱唯心里突然一怔，微凉的感觉之下，她向后挪了一小步，最后挪到布帘那边，悄悄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偷偷溜走……
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此番心虚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走到没人注意的楼梯时，这才急切地放开脚步冲了上去……
回到房间关上门，就再也走不了一步地摊在房门边，抚着“呯呯”乱跳的心，喘着气……
然后自问，她，到底在怕什么？
后来日子还是那么平淡地过去。
只是，她原本开朗的个性变得不受控制。
在学校更加沉默，学业上有压力之余更加烦燥，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大吃大喝，夜深人静，负担不了的胃受不了时，便一个人悄悄起来，跑到厕所呕吐……
镜子里的人，还是那样的容貌，却已不复灿烂的笑容。
却不敢再去操场打球，怕经过那个熟悉的地方，怕踏上那块石头……
暑假里补课的日子异常乏味，农历算来还算七月，知了拼命地在木棉树上聒噪，不算宽敞的教室里硬是挤了六十几个人，几扇老旧的风扇摇摇欲坠地摇着，那一晃而过的影子从头顶飘过，异常苍白……
培优班提前补课，四十多个培优生加上二十个百里挑一的复读生，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耳里连知了的声音也充耳不闻，只有书页不断翻动的声音，轻轻的声音却重重地打在人心上……
言筱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这个位置并不是很好，虽然看黑板是看得清楚，却时不时得吃一下粉笑灰。
班导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宣布着他们班来了个助教。
学生们吝惜抬头看一眼，言筱唯眨眨发疼的眼，抬了下头想着光明正大地移开考题似乎也不错……
一抬头，便呆了那里。
熟悉却陌生的微笑，那修长的身材，斯文的俊脸，不是莫承一，又是谁？
心，慢了半拍。
莫承一显然早知道她的存在，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一整节课她的心思放不到书本上，只想着莫承一那带着冷淡的微笑。
难道，一个男生一旦有了喜欢的人，便吝于将笑容分给其他人吗？
她这样问着，心有点莫名地抽痛……
下了课，整个班里没有一个人舍得移开视线，个个继续埋头苦读。这勤奋的氛围与言筱唯无关，表面文静实则好动的她从一进这个班开始便彻头彻尾厌恶这里，只因为父母的期望而忍住不离开，却厌恶自己的世俗……
本来日子无波无澜，却因莫承一突然的出现变得波涛汹痛。
这里的人以升学为第一目标，男友倒是其次了，若放在高二那会，这么帅气的助教出现到班里，还不引起全班轰动？
她这样想着，站起身，轻轻推开椅子，压低脚步走出门。
站在走廊上看着高达三层楼的木棉花火热地盛开，不拘于不大的空间朵朵开得非常艳丽，那刺眼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诡异，看在言筱唯眼里却恰巧映出了其他一切的苍白……
肩被轻拍了一下，她愣了一下，心有股莫名的窒息，再缓缓转过头来……
莫承一微笑着看着她，“你怎么了？怎么看你很沉默的样子？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你都变得不像你了。”
她掀动了唇瓣，却讲不出话来……
他眉宇间不带冷漠，眼底依然让人看不清，似没有一丝感情，却又似处处含情……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感慨地看着静得出奇的培优班，从这里特殊的角度往里看，那里面显得有些阴暗，这个座于实验楼最偏远的教室，是学校领导为不让别人打扰这一班的学生才专门空出来的，走廊上一扇铁门生了点锈，摇摇晃晃在微风里吹着，“吱嘎”声一声声，常常在他们脑袋空白偷懒发一下呆时吓得他们惊魂未定，然后又重新埋首入题海……
这一学年这一班的学生不用交学费，宿舍费全免，校长打着空白支票，似很了解学生需要，其实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为了业绩。导师们天天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学生们埋头苦记，偶尔发着小呆幻想着教师们所描绘的锦绣前程……
他点点头，“Ｌ中发展得还真快，现在还有培优班了，要知道，我们以前可只能自己念，不像你们晚上住这儿还有几位导师帮你们免费辅导。”
他似在怀念，又似在庆幸着那样的岁月终于过去。
言筱唯却因他的话而吓到，“哥……你以前是Ｌ中的学生？”她本来想叫他“哥们”，可又觉得现在他们的情况不太适合。
莫承一点头，再轻笑，“你还是叫我莫大哥吧！这样听起来好点。”
言筱唯愣了一下，“莫大哥？”要她叫这样恶的称呼？这感觉起来像是连续剧里面某个总是陷自己于危险境地，出了事又只会叫某大哥出来英雄救美的没用女人……
“对。”他笑了，“你是亦轩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妹妹……
她垂下睫，不着痕迹地掩饰着眼底的失望。
“那，莫大哥，”她脸微红，有点讨厌自己叫出这三个字时声音的颤音，那是她从前嘲笑过的矫情……
“嗯？”他低下头看她。
她道：“你怎么会来Ｌ中当助教？”
“哦，因为我以前也是这么所学校的学生，最近你们的历史助教有事，就拜托我帮他喽。刚好现在正在放暑假，我正好也闲着，就答应啦。而且说实话，我蛮喜欢历史的哦。”他眨眨眼，那调皮的表情让言筱唯心乱了一下，有点回想不起他刚刚那陌生冷淡的表情。
“那，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喽？”她眼睛亮了一下，“告诉你，我刚好是历史班的学生！”
他笑，“我高中的时候本来也想选修历史的，可是家里人要我以后当律师，就改选了政治。不过，政治跟历史其实也差不多的。”
她吐吐舌头，感觉多日以来的郁闷情绪一瞬间全没了，“是啊，政治跟历史差不多，我说莫老大，我怎么听着有老王卖瓜的感觉啊？”她一脸“没想到你也很自恋”的表情，看得莫承一失笑出声。
空旷的学校里只有实验楼这一班的人在，莫名的沉寂里突然响起这样几声笑，爽朗而让人无奈，教室里有人探出头来，眼睛闪过一丝羡慕……
铃声响了起来，莫承一抚过她及肩的发，“去上课吧，就算努力也可以很快乐啊，刚才看你都不笑，那样子真的很不适合你耶。”
她点点头，“我先进去了。”
心情意外地飞扬起来，这个冷漠的关卡冷漠的地点里，因为有了莫承一的存在，竟意外地有了阳光……
从一开始厌恶呼吸这里一丝的空气到天天早到晚退，言筱唯只是为了多见莫承一一面……
这个班里的同学其实基本上都已经把高中阶段所有课程全部学完了，这虽然不公平，但他们全都是自学，无论是自愿或否。
每天其实并没有安排课程，只有一套套的习题发下来，基本上一天可以发个十几张试卷，令人同情这里唯一的一台复印机。
莫承一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期间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有学生有问题需要解释他就得停下来。
培优班里有五名历史班的同学，言筱唯是历史科代表，尽管她的历史成绩并不是最棒的，但却蛮喜欢这个科目的。
四名同学问题蛮多的，言筱唯永远是最后一个找到他。
因为，每一次讲完，一定都下课了，这时的他，会和她聊一些与课业无关的事。
她很享受那短短的几分钟，虽然显得贪心，但她仍无视其他人的白眼，光明正大地顶着“妹妹”的头衔去他的宿舍找他……
16:40。
言筱唯看了看表，拿起前一天莫承一给她找的习题，静静地到办公室找他。
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正在喝水的他，她有点莫名的心虚，担心他一整天都在讲话会不会喉咙痛。
“莫大哥。”她偏着头看里边，三三两两的学生分别围在其他科目的助教身边。
莫承一看向她，那微笑仍是那么迷人。
“坐。”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做好了吗？”
“嗯。”她点点头，将手中的答卷交给他，看着他仔细地察看她的答案，只有这时候她可以明目张胆地……
她的视线被他抬起的头弹回。
有点心虚地离他远一点，莫承一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严肃地道：“你这道题……做得还可以。每一个小问把握很全面，很多学历史的学生通常会犯这点错误，不是忘了军事上的原因就是忘了文化上的，甚至是内部的原因……做这种题呢，你最好养成一个习惯，先从政经文三个方面入手，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方面做一下补充，基本上就不会失分了。”他点点头，“像你这次就做得不错，政经文三方面都有讲到重点，也找了内部原因，补充了一点军事上的，这样这四分基本上就可以全拿了。”
言筱唯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学历史最痛苦的地方就是得找一大堆东西，什么政治经济文化的，最惨的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得分，而且每一方面通常只有一分，他们却得为这一分拼死拼活地读。
他继续讲着，“第二个小问有点问题哦。”
她眨眨眼靠近答卷，“哪里？”
他指着题目道，“你再看一下题干，经济全国化首先从哪国开始？这点基本上都没人错，但‘试试从政治、经济、科学及思想方面论述第一次经济现代化浪潮首先发生在该国的原因’这点你答得不能达到精确的程度。”
莫承一看了一下分数，为她的答案评着分，“这题是五分。‘英国’这一分你拿了，政治和经济方面算是到位，但在科学方面，你看，你把科学和思想合在一起说了，‘蒸汽机的发明与使用，启蒙思想的传播为英国经济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言筱唯眨眨眼，对啊，她没讲错啊。
他继续讲着，“答题前你一定要看细题目，分数也一定要看。你看，这题是五分，而刚好有五点，一点一分，你把科学和思想合在一起答，这不是让监考老师找到理由扣你的分吗？你要知道，高考改卷是速度化的，阅卷老师看你试卷一道题的时间可能不到十秒，也不可能仔细看，这样很容易被扣一分，严格点的老师可能还会扣你两分。”
她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扁扁嘴，理直气壮地抗议，“这道题是他们出得不好嘛，你看，科学和思想方面，很容易混耶，我哪知道是‘科学方面和思想方面’还是‘科学和思想方面’啊？”
他白她一眼，“你倒有理了啊，我告诉你，真正考试的时候你管他试卷是不是出得烂，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答，还有，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你能想出多少方面就给我写多少方面，反正多答不扣分。”
她耸耸肩，“是是是，我受教了。”
他还真给她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
莫承一哪会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在心里笑着，他继续看下去，“还有最后一题，你看，‘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发展最慢的是哪一时期？其原因是什么？’时期你是答得准确，是1937-1949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但是你的原因不是太笼统了吗？”
“大哥，你不是说某一时间段的最好从大方面考虑吗？”她自认为答得很对啊。
莫承一给她一爆栗，惹来一声哀号，“啊……痛～我要投诉，告诉校长你对学生使用暴力！你知不知道我的脑细胞有多珍贵啊，你这么一打都不知打死几万个了耶！”她万分委屈地瞪他。
他没好气地开口，“你还有脑细胞啊！”
她不满，只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还能怎么办？乖乖听训呗！
“我是说过从大方面考虑，可我没叫你用一句话就混过去啊！”这还像话吗？
“两分了耶，你是怎么想的？”他有点头痛，“两分的题你用不到十个字就给我结束掉！你存心要阅卷老师扣你的分是不是？马上重写！”
他将笔扔给她，“给你三分钟。”
她瞪大眼，“三分钟！”给她一条白绫让她上吊比较快吧！
莫承一才不理她的哀号，站起身走了出去，三分半后才“姗姗来迟”，一看答卷，一颗豆大的汗就落了下来，再看看手中刚去小卖部买的冰震绿茶，早就被某人抢过去喝了一大半了！
“我真不该太高估你。”他满额黑线，“我都多给了你三十秒了，你居然还是写这几个字？”
言筱唯看了眼他手中“颤抖”着的答卷，很享受冰凉的感觉，“你不是说十个字以内不好吗？我都已经写了差不多二十字了你还想怎么样？”存心找麻烦不是？
存心找他麻烦的是她吧！“请问十个字跟二十个字有什么区别？”
他挺认真地问。
她挺认真地回答，“区别就是写二十个字我的手酸一点。”她还扬了扬纤纤玉指，一副受他“摧残”的样。
他咬牙切齿，“十个字和二十个字根本没区别！”
她不满，“什么叫没有区别？”又喝了口冰绿茶，“我一天不知要写几万字，这十个字就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好不好？”
他无奈，“难不成你还要我帮你按摩？”
“好啊！”她伸出手，“酸死了，顺便帮我按一下肩膀吧！”
莫承一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表，很无奈地发现已经五点三十分，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了。
看了看言筱唯赖皮的样子，摇摇头却意外没拒绝地走到她身后，打真为她按摩起来。
言筱唯瞪大眼，有点不自在，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我说大哥啊，您这厢是不是力道太小啦？”
她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他宠溺的笑连自己都没发觉，一听她这话便使阴招起来——抓她痒！
她惊叫一声后只能笑，“不公平啦，你这小人！”
她跑到他身边，硬追着他，“我要报仇！”
“你还是死心吧！就你这乌龟步程，唉……”他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
“好啊，你死定了！”她恶狠狠地发誓一定要抓到他痒！
“你来啊！我等着……”
十月到了。
国庆长假很愉快地到来。
言筱唯拿着几件衣服和一袋书从校门走出来的时候，轻度的眼睛里刹时映入了某个令她瞬间雀跃的身影，她惊喜地奔向来人——
“莫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星期前他应该去了位于Ｇ市的总校才对啊，怎么会这么快……
心，在悬着。
期待知道，又害怕知道……
莫承一倚在一台和他一样斯文帅气的摩托车旁，闲适的笑容阳光下仍是如此灿烂，许是言筱唯眼镜出了问题，她竟然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温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边，言筱唯几乎连心都快跳出来。
“放七天假不想去打工，就回来看看你们喽。”他淡淡地解释。
“这样啊……”你们，是包含了……？
某个令她介怀的女生，彤彤，依然是她心里的石头……
“上来吧！”他将安全帽递给她，“我们去兜兜风！”
“好！”她爽快地答应，将安全帽戴上，有点困难地坐上车后座，车前的镜子里，映着他依然叫人看不懂的眼……
车子发动了，缓缓驶离学校，进入国道。
风的声音很大，耳畔听不到他的声音，速度很快，她几度想要放胆伸手抱住他，咬咬下唇还是矜持着不敢越过友达以上的最后底线……
车子最终停了下来，她下了车，有点晕眩地看着夕阳西下的大门。
“这里是哪里？”她问。
他停好车，替她把安全帽摘下，走在她旁边，“我蛮喜欢的一个公园，这里很安静，我偶尔会来这里坐。”
她不插话，心里却在飞扬地想着，他将这些话这个地方告诉她，是不是代表着，在他心里，她是特别的存在？
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她一直想问却一直不敢问，他也一直没有打破那种平衡……
那个他当助教的九月，是埋藏在她内心深处最最幸福的时光……
莫承一卖了两瓶冰绿茶，递给她一瓶，她接过，感受着那冰冻的凉爽。
她跟着他走上一阶一阶的台阶，最后停在许愿池前，看着喷泉涌出，水汽在空气里，连人心都沉静地沐浴在其中……
他转过身，站定在她面前，她瞪大眼看着他的俊脸离眼前越来越近，然后……
“你喜欢我，对吗？”
她的心跳，差点停在那里！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他的唇瓣他的发他的声音……
以一种超光速从她脑海里迅速地掠过……
几秒钟，却似走过了一光年，停留在那永远到不了的空间……
他又问了一次，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你、喜欢、我，对吗？”
她慌乱地后退一步，混乱成一团的脑袋瓜子里无法整理好剪不断理还乱的结，表情是夸张的扭曲，令莫承一啼笑皆非，他笑，“我吓到你了？”
她点头，不停地点着头。
他又笑，“你是说你喜欢我还是我吓到你了？”
其实……两个都是！
莫承一认真地看着她，“那，当我女朋友吧！”
这一次，她仍是点头，眼睛里却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表情愉快而认真，“说好了，不许反悔！”
“……”她有点搞不清事情的发展，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莫承一轻笑一声，白皙的手指点点她的鼻尖，“明天不用读书对吧？明天早上七点，我去你家附近的那所小学接你。”
她似乎是惊呆了，无法反应。
他再度失笑……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
前一晚开心到睡不着的言筱唯七点准时到了指定的地方。
他迟到了五分钟。
这五分钟她坐立不安，心里有着种种猜测。
直到他站在她面前，仍是熟悉的笑，额上有着薄汗，“不好意思，睡过头了，等很久了吗？”
触及他温柔的笑意，言筱唯低下头摇头，“不会，我也只是刚到。”
今天的他骑着一辆银色的自行车，清晨温暖的阳光里那银光很美，笼罩在他身上，仿佛踱了一层银光……
“上车吧！”他微笑。
她坐上他的车后座，有点拘谨地放不开。
然后在心里嘲笑自己。
他们一路聊着天，“你知道吧？你是我的初恋情人哦。”莫承一的声音自前面传来，言筱唯就笑，又带着疑惑，“我一直以为彤彤才是。”
莫承一的表情她看不到，可是她可以猜出他在笑，“所以你那天才逃开的吗？”
她死不承认：“谁逃开了！我不过是不舒服，呃，然后又不想打扰你们的兴致，就先走喽！”她没想到那时他竟然发现了。
他笑，“你知道那天彤彤问我什么吗？”
“是什么？”她的确好奇。
“和你哥问她的问题一样，她问我我喜欢的人在不在现场。”
她心莫名地乱了拍，“然后呢，你怎么回答？”
莫承一笑，“我说，不在。”
“不在？”她愣了一下。
他解释着，“因为你那时跑了啊，而且……那时我也搞不懂对你的感觉吧……”
她一时无语，笑容却缓缓地扩大……
车子缓缓经过河流，夏末的清晨还是带着些微炎热，偶有几丝凉风吹过，拂过两人的发……
很多人的初恋都有着浪漫的自行车呢……
她在心里偷笑着……
最后当她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时，扁了扁嘴，语带调侃：“没想到你会带我来海边耶。”男生也会浪漫吗？她没遇到过。
莫承一的表情明显闪过一丝狼狈，掩饰得极为拙劣。
言筱唯偷笑着，“莫承一，你在害羞吗？”
他瞪她一眼，不过也没有否认就对了。
她得意地牵住他的手，他反手一握，十指交握，指缝间阳光射过，调皮地跳着……
踏在沙滩上踩着海水，她看着她米白色的布鞋，再看看他白色的球鞋，两人之间一时无语……
这是浪漫吗？
第十分钟，她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有点小开心。
这是浪漫吗？
第二十分钟，她有点怀疑地想着，有点小郁闷。
这是浪漫吗？
第三十分钟，她脚有点酸，偷看莫承一一眼，对方正踩着柔软却渐渐升温的沙子……
第三十六分钟，她确定，如果这是浪漫，她不要这样的浪漫！
心里有点沮丧，她几度掀开嘴唇想问他些什么，结果都以咬住下唇不开口结束……
第四十五分钟，她停下脚步。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表情，然后突兀地拉着她的手走向沙滩的那堆树下，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有点小郁闷，他带她来这干嘛？
一分钟后，他伸出手搂住她，她脑海里突然闪过某本小说时女主角的一句话，“当你们在海边时，若男生搂着你时，你最好是顺势将头靠在他身上……”
十秒钟，她轻轻而小心翼翼地将头靠在他肩上，余光里他微笑着，那笑，很温柔很温柔……
鹏鸟比翼双飞，她顺着它们飞翔的弧度而移动自己的视线，想着也许它们像他们，会不会一起飞着，一直在一起？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的他，因为醒来时已经七点，早餐也没吃就跑了出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的他，真的很帅，不是长相的帅气，是她发自内心深处真实的体会，因为，他在没吃早餐的情况下，居然骑脚踏车载着她到很远的海边，因为，他还要陪着她踩着沙子走沙滩走了快一个钟头，因为，他最后还再载着她回来……
那天他送她回家，她手里还拿着一路上买的水瓶，鞋里面有着沙，一路回来早已干了……
她躲在房间里，偷偷铺上几层纸，将鞋里的沙子通通倒了出来，打开饮料的瓶盖，将沙子倒在里面，然后找了张纯白中带着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