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
一层秋雨一层凉,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一整天,潮湿的空气弥漫四周,微凉的风吹在肌肤上,让人产生种落寞的快感。罗紫杉头抵着落地玻璃窗,透过玻璃上的倒影审视着自己的容颜,用手指勾勒着面部轮廓,手指陡然停住,那张对镜便喜欢微笑的脸何时爬满忧伤?脸颊的红晕因了这场感冒也已荡然无存,憔悴的面容,苍白的唇,在微弱的灯光反射下尽显,这还是她吗?
妈妈,为什么不把紫杉一起带走呢?紫杉一个人生活很累唉!妈妈要紫杉快乐,可是妈妈把快乐也一并带走了呢。妈妈不让紫杉担心那些所谓大人间的较量,可是紫杉避不开,现在更是不懂如何处理这些琐事,该怎么办呢?
妈妈爱爸爸吗?紫杉可是很爱自己的丈夫呢;妈妈爱的辛苦吗?紫杉可是爱到心力憔悴呢。
通往卧室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凌乱的衣物,一双女式高跟鞋被踢到了床边,一张双人床上遗留着鱼水之欢后的暧昧,丝被遮盖不住的地方是女人蛇一般的身躯,她攀爬在男人身上,间无空隙。
林轩推开身上的娇软,拾起地上属于自己的衣物,一件件往身上套着,有点迫不及待,耳垂被人从身后含住,他微蹙了下眉,扳开腰间的美丽柔荑,“我得回去,她感冒还没完全好。”
凌逸暧昧的眼神瞬间变得僵硬,声音却一如往常地温柔:“那个女人,再过一个月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开始冷落她不是很好。”
“计划没完成前,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他生冷道。
“阿轩,爸爸让我们计划完成后回台湾,这次多亏爸爸暗中帮忙,法国的事情才能顺利解决,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这个独生女能回到他的身边,阿轩,我不想让爸爸太失望。”
林轩忍住怒气,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再睁开眼,他多了点耐心,“小逸,你感到累吗?如果是,那么就住手,一开始我就说过,任何时候你都有选择放弃的权利,叔叔帮忙的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讨厌先斩后奏。”
“好了啦,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嘛,如果你不喜欢我再不做就好。”
他默默点头作为允许,吻了她的额头做告别。
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牵制他,十年前是,十年后也不会改变,幽怨的眼神充满嫉妒,或许,她该采取点措施。
刚踏出公寓的大楼,一道凌厉的光透过蒙蒙细雨向林轩射来,他警惕地回头张望,只看到雾蒙蒙一片,他似乎能嗅出空气中扩散着既熟悉又特殊的因子,今天的雨夜似乎不太寻常,他勾起嘴角,邪恶地笑着,麻利地抛玩着手中的车钥匙,指环扣上的一道像极了刀刃的东西在他旋转着弯下腰身的一刻射出,他满意地听到葱郁的灌木后的一声闷哼。
“放聪明点,告诉老大,我会准时把报酬打到他帐户,这只是一场内部斗争,他没必要大费周章。”
“轩哥,老大让我转告你,不要打月姐儿的主意。”粗矿的低沉声带着不满情绪,随身抛出一样东西。
林轩眼疾手快地接下那包东西,是一件文件,虎口被冲力震得生疼,要不是那人手下留情,现在的他恐怕没这么得意。
“月姐儿?”林轩喃喃道,思忖片刻,转而望向灌木后面,眸子里写满喜悦,“替我谢谢老大,这种事情我自有分寸。”
他大步迈向路边一辆全新萨博9-3敞篷跑车,一个越身,潇洒地落坐驾驶座,车子的坐垫已经有了些许湿意,他却心情好到没有半点厌恶,摆动方向盘,车子滑出优美的弧度驶向茫茫雨夜……。
客厅的壁灯依旧开着,那张折叠沙发上却没了罗紫杉的影踪,林轩正迷惑着,眼角瞥到靠近阳台的玻璃窗旁,一条墨绿色的瑜伽毯上卧着她的娇躯,从来没有发觉她如此娇小,那抹影像应该是瘦高的。
林轩随手扔掉手中的纸袋,放轻脚步走向她,小心把她揽进怀里抱起,这种天气也敢随便乱睡,上次感冒的还不够厉害,他不禁抱怨。
怀里的重量明显轻了许多,他好看的剑眉打了结,温柔的目光凝视她苍白的脸,脸颊的红晕不知何时褪去,连鲜红欲滴的唇都变得苍白,憔悴的样子让人心恸。
轻轻被他放到床上,感到他视如珍宝的关怀,罗紫杉真是希望时间可以就此静止,不管他抱着何种目的娶她,不管上辈的恩恩怨怨,只要此刻。
揽在腰间的那只温热大手慢慢抽离,本就没有睡着的她猛地睁开眼,对上林轩来不及隐藏的温柔双眸,两双深情流动的眸散发着温情的光,在空中交会,丝般缠绵纠结。许久,他凝视着她带有雾气的眸,那些快要撑不住的雾气慢慢结成水滴,他没有给它们滑落的机会,俯身,用唇吻了去,她竭力没让它们泛滥,她怕他没了耐心。
罗紫杉用力吸着鼻翼,想要把眼泪吸回去,却意外地嗅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女人香气,他这是刚从温柔乡里回来吗?竭力忍下的泪再也承担不住这额外的打击,汹涌着奔流出眼眶,推离开他贴身的躯体,她沙哑的嗓音透着悲切:“能不能不让我看见你的温柔,你知道我根本无力招架。”
高烧的后果,让她扁桃体发炎到无法开口说话,一个星期的全力治疗,只能让她艰难地沙哑开口,若不是离得近,怎么可能听得清。
好看的剑眉紧蹙,“怎么,彻彻底底爱上我了?知道我刚从别的女人那里回来不舒服了?罗紫杉你真的很蠢,我只是偶尔对你施舍点小恩小惠,你就把心都给了我,如此报答我,岂不是太吃亏?哦,对了,你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可以开口说话的时候,你不要忘记找到当事人对‘口供’。”
语气冰冷冷不过他嘴角的那丝笑,她忆起久久没有出现在梦境里那个笑,阴冷邪佞。
“如果我不计较呢,你是不是可以做到不在乎?”问的好心虚,以至于口气轻到像呢喃。
人间尤物,罗紫杉得算一个,这么幼稚的问题要怎么回答?他的手指轻佻地滑过她的脸颊:“你说呢?我会不会喜欢上自己仇人的女儿?”修长的指落在她的下颌,稍一用力便看到预期的结果,她紧皱的眉在宣告下颌传来的疼痛,“这不是在演什么偶像剧,这么幼稚的问题你完全可以不用问,让我爱上你,除非我不是林轩,你不是罗紫杉。”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她不甘心,她不愿相信她看到的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他不爱,那么,他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是喜欢的吧?她忧怨的眸子掺杂着悲痛,挣扎开他钳制住的下巴,心疼地扭头,避开他轻薄的态度,避开那些化不开、理不清的纠缠。
怎么?罗紫杉,这点打击你都承受不了?当年我的母亲可是用生命来维护那段‘爱情’的,你怎么可以这么没耐心,手指在她下颌上再次用力,“这个月末是逸轩成立二十周年庆典,到时候你还得以林董事长夫人的身份出席呢,聪明点的话,乖乖给我把身体养好,我可不想让人看到你现在这幅柔弱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嗓音很难听耶,本来还有点看头的身材也被你搞得不成样子,你连我的欲望都勾不起来,还怎么让我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丢下一个暧昧的笑,他毫无眷恋地转身,走到门口又陡然停住,用轻蔑的语气说:“哦,对了,记得穿漂亮点,要不然会让我脸上无光的。”转身背对她的一霎那,嬉笑讽刺的脸染上冰霜……。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迎着玻璃橱窗里那件带有镂空图案的衣裙,有种久违的亲切感,那件作品到现在还没有下市呢,嘴角扯出一丝欣慰的笑。
为人妻的三个月都不曾好好逛过街,当林轩把一张金卡随意丢给她的一刻起,她把自己定位在了家庭主妇的身份上,断绝了一切的外界联系,刻意忽略那些曾占据生命大部分的人和事,只为全心全意爱他,可是她错了,就算她把全世界都忽略掉,暗恋也永远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跟他还有以外的人没有一点关系,那里没有甜蜜,只要涩涩的痛。
罗紫杉徒步走到约定的地点,苏心仪早已等在了那里,这个名义上的婆婆似乎是很开明、开通的,结婚后的他们不曾回过那个家一次,她也没有半句怨言,反而是林子城隔三岔五的打来电话,而罗紫杉只是拿林子城那种怅然若失的唠叨当耳旁风,久而久之,林子城的电话便成了例行公事的问候。
“小姨,等很久么?”罗紫杉歉意笑笑。
苏心仪只笑不答,细细打量对面的她,松松挽起的发,透着股散漫慵懒的娇柔,略施粉黛的脸美若桃李,一袭紫色衣裙勾勒着姣好的身姿,现在的她,较之前多了分成熟、妩媚,少了份倔强、自信,这些微妙的变化恐怕她自己都不觉得吧?
“紫杉,这是我请人给你做的晚礼服,本来想你会不适合紫色,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说着递上一个包装高雅的纸袋。
“小姨,这怎么行?我今天本来就要出来逛逛的。”罗紫杉直觉推让。
“哎哟,我们娘俩还要分个你我吗?走,去试衣间试试。”苏心仪不由分说地推罗紫杉进了试衣间。
片刻,仍是一袭紫色的罗紫杉缓步走出试衣间,这件采用丝质纤维,出自名家之手的束胸紧身晚礼服,本身就高贵不凡,穿在她身上更是完美到让人惊叹,她柔软的纤细身姿,有种无法言喻的美,着了这身晚礼服,不止高贵、优雅,更有些别的风韵在里头。
对镜自照,罗紫杉微微惊讶,前一个月还算丰盈的腰身现在已变得不堪一握,可是这么细微的事情苏心仪却比她本人还要清楚,如果她不曾记错,那么上个月林子城打来电话说:他们夫妇要去巴黎度假的事情就是真的,可是……。
“小姨,我现在的尺寸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你怎么会这么清楚?看,这件衣服很合身。”她娇笑着旋转身姿。
“你呀,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紫杉,看这对耳坠喜欢吗?”苏心仪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饰品盒展开,是一对做工精致的紫水晶耳坠。
“哇,好漂亮。”那对耳坠被罗紫杉轻轻捏在指尖,透着光,闪烁着莹莹神秘的光辉,像是一对来自异国的精灵,罗紫杉爱不释手地用手指捏了,细细看着,上面的纹路也甚是清晰,是半边蝴蝶,把两只耳坠对放在一起,正好拼成一只完整的蝴蝶。
“这个跟晚礼服好配,喜欢吗?”
“喜欢,太漂亮了,这些,小姨,这……。”苏心仪带给自己的惊喜让她一时语无伦次,她出门时还正在为这些担心呢,怕挑不到合适的会让林轩失望。
“不用这样感谢我,这可是阿轩特意让明月给你准备的呢?”
“呃?”轩?他怎么会?那天他明明有说让她自己准备呀。哎呀,不管了,要不是他特意交待又有谁这么清楚自己的三围呢?
“阿轩不是个喜欢甜言蜜语的孩子,紫杉你不要怪他。”
“怎么会?”她啜嚅着,思量着要不要跟苏心仪对质,那一百万的交易是不是真的?可那些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即使是真的,罗紫杉告诉自己,她不介意,不管‘他们’抱着何种目的把他们撮合到一块,她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结果,因为,要不是有这些外界的力量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勇气对他表白,更不会跟他结婚。
感激苏心仪为她做的一切,拎着那件足以惊艳群芳的晚礼服,罗紫杉愉悦地想跳舞,嘴角的笑意可以隐藏,可眼底的笑怎么也无法掩盖。
…………
或许,事情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糟糕,富贵荣华、权势利益谁不想要?或许,苏心仪只是贪财而已,罗紫杉如是宽慰着自己。一个回眸,橱窗上折射着熟悉的脸庞,是梁帅,可他对面坐着的不是蓝晶,巴黎分厂的事情落在了蓝晶身上,这对注定要备受分离之苦的人儿呀,刚刚相聚又要分离。
背对着那个人的背影好熟悉呀,罗紫杉搜索着脑海深处的记忆,她无奈地摇头,搜索不到却又如此熟悉。她决定不要庸人自扰,直接问问梁帅比较好。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越过层层人群,等她在梁帅面前站定时,对面早已没了人影。
梁帅诧异地对视她,“紫杉?好巧。”
“呃?刚刚坐在你对面的人呢?”罗紫杉四处张望,不答反问。
“对面的人?哦?是不是替小晶查我呢?”他幽默道。
“无聊,我查得过来吗?你们可是有分开过五年那么久。梁帅,刚刚坐你对面的人是谁?呃,我认识吗?”
“紫杉,你是不是眼花?我一直都是自己在坐。”
“梁帅,你干吗骗我?我明明有看到,直觉告诉我,我认识他,他的背影好熟悉。”
她拧眉认真的样子惹来梁帅扑哧一笑,“罗小姐,请自己看看我的对面,那里没有摆放任何餐具。”
是哦,没有道理这么快就把餐具撤掉,她摇摇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不想浪费自己限有的脑细胞,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好心情地问:“月底蓝晶会回来参加二十年周庆吧?”
“嗯,当然,她走够久了。”他给她一个阳光般的笑。
这个笑也是好熟悉,仿佛是一缕阳光洒在心上,让人心中暖暖的,梁帅给她的这种莫名感觉,罗紫杉分不清这种情绪叫什么,真的只是因为看过相片吗?那种遥远的熟稔感呵,久到记忆里都找不到。
客套几句,罗紫杉便匆匆离开了,跟梁帅在一起时间越久,越让她不安,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感让她迷茫,难道她潜意识里喜欢梁帅?那么这种喜欢算不算是爱?天哪!她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雷到,虽然她是没谈过恋爱,但还不至于迷糊到连喜欢跟爱都分不清楚吧?只是一个笑容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她如此解释给自己听。
…………
临近傍晚,公园里聚集了饭后散步的小区居民。
“哎呀,你是傻瓜吗?那根皮筋已经坏掉了,看看谁还玩跳皮筋,都老掉牙的游戏了,你可真是……,喂!你不许哭,听见没,哎呀,好了,陪你玩一会儿。”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不耐烦地拽过矮他一个头女孩手中的皮筋,他把皮筋的一头套在一个矮点的水泥桩上,另一头则套在女孩的小腿肚上,起身时还不忘胡乱给她摸了把眼泪。
看他开始认真在跳着皮筋,女孩终于露出了笑脸,红红的脸颊上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甜甜的样子惹人怜惜。
“哥哥,你跳错了啦,算了算了,我还是陪你玩猫眼吧。”女孩自顾自地解了皮筋,从裤兜里掏出几个颜色各异的猫眼,那个猫眼?罗紫杉曾经也玩过的……。
“哎呀,我说你这个乡巴佬,怎么就知道玩些过时的游戏呢?我滑滑板去了,傻瓜。”男孩厌烦地甩掉女孩,熟练地踩了滑板滑向前头的广场……。
人的脑海里到底可以储存多少记忆?罗紫杉回答不上来,她自己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太过模糊,眼前的景象也是似曾相识,虽熟悉,可是有点不对,哪里不对呢?
一转头,双眼迎向夕阳,罗紫杉习惯地眯缝起双眼,透过那一缕夕阳,脑海里的记忆恍惚中浮了起来……。
“姐姐,你是傻瓜吗?这个猫眼是这样玩吗?笨咧!”他把那个猫眼放在拇指与食指间,轻轻一弹,猫眼便如施了魔法,遁着规定的弧度滑进了前面的小坑。
男孩的口气可恶,可男孩脸上洋溢的笑,阳光、灿烂,仿佛能照到人的心里一样,罗紫杉对着那张俊俏的娃娃脸傻笑。
“呃?帅帅,小舅舅明天就要走吗?那么,你会不会留下?”从小都没有玩伴,突然间有个人可以跟自己玩,罗紫杉真是希望小舅舅能不要走,最少也要帅帅留下吧。
“谁要留下咧,你这么笨,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玩,再说,我还要上幼稚园呢,这个学期结束,舅舅会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呢。”
罗紫杉了然地点点头,并不做强求,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哦,这样子呀,那好吧,小孩子就是应该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
多年前的黄昏,罗紫杉曾经也跟一个男孩一起玩着童年的游戏,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帅帅是不是梁帅,想到此,她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找了座椅坐定,她需要冷静下来,把前后的事件串一串。
‘小舅舅当年还不是因为把小姨的儿子弄丢才发生的意外。’
苏倩儿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个帅帅就是梁帅没错了,她确定。
一个是阳光般的大男孩,一个忧郁的像个心事重重的老头,性格上有着极度明显的反差,也正是这个差距,让罗紫杉浑然不觉得要把这两个好哥们往亲兄弟上面做联想,可再细细看看,明明两张脸有着太多相似之处,那眉眼、那坚挺的鼻、包括那刚毅的脸庞。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该有人帮她做一下解答,心中的迷惑仅凭自己的这点‘串想’远远解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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