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红尘之错
侍女将知白抱过来,她出生之后便大哭不止,谁也哄不好,太上老君过来了将她抱给了笔,笔疑惑不已的接过,入他怀抱的那一刻,她突然便不哭了,口中幽幽咽咽的说着话,“哥哥啊,我是你小小的竹音啊!”
彼岸女!这!
然后看着她从一个小婴儿以眼见的速度长成妙龄少女,一袭白衣,洗尽铅华,可我依然认出了她那一张脸,是彼岸女的脸!
“你……”我与笔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哥哥啊,我是竹音啊,你不记得了吗?”她悲戚戚的对笔说。
“你忘了,前世,我们是青埂峰上的两颗竹子,相倚而生,我叫竹音,你叫竹肆。”她急切的拉着笔的手,眼中是宿命的光华闪耀。
“一个偶然机会你下凡历尘,我便在青埂峰上等你,可等了千年万年,你依然不来,我终于等不住了,便下凡找你。”笔迷茫的眼渐渐地清晰起来。
“我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你,你却甘愿做人世的一个刀笔,为人刻字!”她眼中有怨,有伤,幽幽的看了我一眼,我心突然凉凉的。
“我劝你回青埂峰下,你终不肯,于是,我便化为竹笺,任他们于上刻字,任你每一刀,每一刀都雕在我的心头……”这也是一种报负吗?像我报负凌玉一样?
我苦笑了一声,什么叫有其母必有其女。可我已后悔了,知白,我们心中都不应该有恨的,是恨,毁了你父亲,毁了我!
“可虽如此,你却依然不肯随我回去!你对我如此绝情,为什么?”她大声的逼问,笔脸色白了白。看着我认真的道,“因为我爱上了刻字的人,爱上了文字!”
“你到现在都不肯分一点点的爱给我吗?你可知,焚书坑儒后,我在奈何桥上等了你多久?用自己的血侍奉着彼岸花,每一天都是钻心的痛,可是这痛比不上你给我的痛!”她绝望的拉着他的手臂,这样坚贞痴情的女子我由衷的敬佩。
“我终于等到了你,为你舞尽生平,可你,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肆,我们几千年的情义真的就冷漠如此吗?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青梅竹马,转瞬已成陌路,而情将何堪?
“因为我已承受不了再多的爱!”笔镇定的拿开他的手,“若然你是竹音,我依然视你为妹妹。若然你是知白,我会像同僚一样对你。若然你是墨的女儿,我也会像对待女儿一样对你。除此之外,我们便是陌路!”如此绝情的话当真只有笔才能说的出来!
知白眼中殷殷期盼的色彩一刹如灯灭,怔怔的看着我们,然后掩面而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手足无措的愣在哪儿!
地维之柱修好了,我们立了大功,玉帝论功行赏,将我们四人封候:
笔是管城侯,以刚御柔。
我是松滋侯,舍身成仁。
纸是好畴侯,清白柔韧。
砚是即墨侯,坚实稳重。
凡间,于元兴元年即公元105年,蔡伦利用树皮、碎布、麻头、鱼网,麦秆、甘蔗皮、柞蚕丝、稻草等原料精制出优质纸张,奏报朝廷,受到和帝称赞,造纸术也因此而得到推广。这样纸的真身出现了!
同年,和帝卒,邓后所生百日婴儿即位,不到二年又卒。真应了文曲星君的话,帝室绝嗣,改立堂室为帝。
我们带着砚的真身来到的焚书坑儒的遗址,数百年来,风吹雨打,只胜一个残破沟墟。
“砚,我们送你回来了。”我轻轻的将他埋于尘土之下,便是这儿,我们相拥数百年吗?却为何经不起这红尘的诱惑?原来,我也不是痴情的人吗?
蹲了许久,蓦地抬首,我感觉眼前漆黑一片,再睁开眼,便是一片莽莽的火海!火海下,是成堆成堆的竹笺,那便是知白的前生吗?
火光中,一个个的文字在跳动,似也被着火光烧得无所适从!
那一场火,人神共愤!
火坑旁,我看到了一队队的士卒,然后是两个大红衣装的人,一个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带着文雅的气质,我没见过他,但却知道,他必然是李斯,秦时的大书法家,文学家,革命家。
他身边也是一个红装的女子,她的样子,像我,同时也有些像砚?真是我梦中出现的那个火了,浪天火海中的白衣女子!可是她为什么是一袭红装!
火光噼啪,那女子对天拜了拜,突然大步向那火海冲去!
“不要!”那男子冲过去要拉住她,女子转首冷冷的看着他,“你别过来!否则我就跳下去!”火光映得她脸上一片腥红,如她一身的红装,亦如血!
“冰心!”男人悲痛的叫了一声。
女子愤怒的看着他,“李斯,你处心积虑的害于越不就是想得到我吗?现在你得意了吧!”
“冰心!……”他一脸痛苦的表情,爱上兄弟的女人是件多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他必须要将兄弟的女人抢过来!深深的罪恶感令他抬不起头来!
“但我此生除了淳于越谁也不嫁!”那温柔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如此的坚贞!她烈烈的撕碎一身红装,那红装下竟然还穿着一层白衣,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李斯!
“冰心你误会我了!……”他痛苦不已的解释却没有人听他的话!
“你不是最爱我的嗓音吗?”冰心冷笑着,那种神情那么像我对凌玉的笑,恶毒的报负!她抓起铁盆里烧红的碳就那么残忍的吐下去!
那一刻,熊熊大火也似被她的惨烈惊地怔了怔,我呆呆的望着她,如同望着当日喝药毒下自己眼睛的我,往身上泼着辣椒水的我!
一样的惨烈刚硬,一样的狠厉孤傲,我与她,是同一类人!
“于越……我陪你来了……”破锣般沙哑的嗓子低低幽幽的道。这声音?是砚?是砚的声音!怎么可能?冰心到底是我还是砚?为何有我的惨烈同时又在砚的嗓音?
然后便见她纵身一跃投入莽莽大火中!
“不要!冰心!……”李斯疯一般的扑过来,被身后的侍从死死拉住!
镜像再转,是在一个厂场之上,五匹马分别拴着一个人的头与四肢,五马分尸?这么残忍的刑罚!我心头止不住的痛起来!
“李斯,你有什么话说!”监斩官幸灾乐祸地道。
“我李斯今生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好兄弟淳于越。一个是冰心。若能祈求他们原谅李斯便是死也无憾了!”李斯悲痛万分的道。
“哈哈……李斯啊李斯,你一世精明,从不做不利已的事,却屡屡护着淳于越,破坏我们的计划,好不容易免了他的死罪,却死性不该,又往火坑里跳来,呵呵,你为他用心良苦,人家却一点也不领情,硬是往墙上撞,也活该被处死!真是天助我也!”那人猖狂的笑起来。我惊愕的怔在一边!
星君不是说淳于越是被李斯陷害死的吗?
“你想做红娘将他所爱的女子保下来以免被买入青楼,那知那女子却并不领情,投火而死,李斯啊李斯,你聪明一世却也落得如此下场,你看,老天都妒忌你了!”
这就是真相吗?那一场历史背后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背景吗?
我痛心的看着这个为朋友用尽心思却费力不讨好的人,他的面容?是笔?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一段怎样纠结的故事?笔便是李斯!他便是李斯!
时光再流已是多少年以后?
我以一局外人的姿势看着那一场演变,那抱着竹笺的女子,是冰心,她死之后,灵魂锁在骨髓中,千年万年,化成了砚,是温柔守候的。另一点点的灵性渗入文字中,从此,有了生命,化成了墨,是我!这一半,是决裂的烈性!
而在轮回之时,却阴差阳错砚成了男子,我成了女子,并有了与冰心相似的容貌!而其实,我是她笔下寥寥的文字,也是与他一体的墨!
可文曲星君一直当我是冰心,却不知,我只是她一点点的灵性,欣赏她的烈艳而成。而砚却深爱着文曲星君,无论是前世的冰心,还是后世的砚!
他说过,来生要做他笔下寥寥的文字,深埋在他心间!砚,我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能,永远的伴在文曲星君的身边!
微微风过,我似乎听到了砚的絮语。
他说:墨,我会幸福的,我会永远眠于他的心间。你也要幸福!和爱你的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砚,我还有幸福吗?文曲星走了,你走了,凌玉也走了,我还如何幸福?
墨,还有笔,他一直深爱着你啊!而你,不也爱着他吗?
我爱他,第一眼便爱他,可是经过这么多后,我还能爱他吗?……而他,又能爱上我吗?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对我表现出一点点的爱意,他那样清孤的一个人,会爱上我吗?
其实笔一直爱着你的,默默守着你的人,一直都是他。
我是花心的吧,爱上这么多人。
这并不是一样的爱。对于星君像老师一样的敬爱,对我,像亲人一样的爱,对笔,才是夫妻之间的爱,这些是不同的。
砚,我负了你。
不,你没有负我。我爱你,如同你爱我,是亲人的爱。一直以来,我都当你是亲人,你也如是对吗?因为你是我笔端的文字,每个人,都会爱自己的文字,像爱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是爱情!而你爱我,就像刚出世的动物,见到什么东西都以为是妈妈一样。其实你怀念的是那个梦中依稀的怀抱对吗?但墨,那个抱了你千万年的,不是我,是笔!他一直等着你,自从从青更峰下下来!你们才是宿缘。
那褚凌玉呢?
墨,吃下蛇胆,你会知道一切的。墨,记住,要幸福啊!
我记着他的话吃下蛇胆,然后看到了褚凌玉的画像,一刹间惊愕的说不出来!因为他长得,竟和笔一模一样!
“墨,原谅我!”一袭青衣惭愧地看着我,眉目清朗,秀雅清逸。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与褚凌玉长得竟然一模一样!
“那一年,我从青埂峰下走来,见到冰心,第一眼便爱上那个倔强的女子,以及她所写的字,于是我甘心化成笔,看着一个个字从笔端流露出来。可渐渐地,我不甘再只做一个文字,与是将灵魂一分为二,化成李斯,我只是想能平等地与他们相处,可……”
“我与文曲星君一起回到天庭,随后李斯也死了,便到了天庭做了玉猫,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我灵魂的一部分,而回到天庭后,他便与我重新合为一体。那只猫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猫。”
“而只到你重新出世后,我不知道如何爱你,而你又和砚走得那么近,所以我化身玉猫,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而天帝却意外的将你许给我。文曲星君让我带你到凡间找纸,实则是逃婚,我没有拒绝,因为我知道天帝的命令是无人可以违逆的。封印黄泉时我见你看褚凌玉的眼神有异,那时我知道你已动了心。”
我心乱得如千千丝絮纠结。“那后来呢?”
“经历过那么长久的灵魂分割我已渐渐得不能将两部队发灵魂融汇,于是精神也在那时候产生了分裂,褚凌玉那一部他渐渐占了上风,所以……”
灵魂分裂?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为许久来,他真的悴憔了,他一向玉树临风,何曾如此过?
“所以才有那一次死亡,我只是想摆脱笔这个身份,做一个彻底的玉猫,你的丈夫!虽然我更想做支笔,可是只要你喜欢,便算让我做牛做马都好!”他那么清冷的眼有突然有卑微的伤痛闪过。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所有的欺骗的痛恨都敌不过他一个伤痛的眼神。原来我还是如此爱他!
“可我没想到我的死给你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墨,对不起,我伤害了你!”我突然想起洞房花烛夜缠绵之际也曾听过相似的话。脸微微一红,“那时,你是谁……?”
他脸也红了,颤颤的伸手却不敢将我揽入怀中,“是我。”
原来那不是错觉!我舒了口气。
“那时,你口中一直念叨着的,是笔。褚凌玉那一部分灵魂才与我彻底的融入一体。”原来褚凌玉没有死!我终于轻松的笑了起来,抱住这个我心念许久的男子,我的丈夫。这怀抱如此的温柔清香,一如我那千年的一梦。我突然想流泪,将头深深的埋在他怀中,兜兜转转这么久,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彼此的怀抱。
砚,你说的对,笔才是我的宿缘。
我仔细的描摹着他的样子,将那些错过的美丽重新拾回。
红尘错,错过多少花开花落?不能欣赏你的美,是我的罪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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