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汉末浮生记之袤原驰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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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灵帝驾崩(1)

因起床太晚,我们只好早饭和午饭并在一起吃了。恰在用餐之时,侍婢来报琰夫人请见,我愕然。想起昨晚还未来得及跟丝儿、露儿提及此事,心中更是一慌,银箸叭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清嘻嘻一笑,道:“你们还不知罢,琰夫人就是蔡邕的女儿蔡文姬呀。”她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我。丝儿、露儿听得又惊又喜,哪还不知其然?忙叫有请,又亲自下榻到屋外迎接。

隔了半晌,这才有人声传来。我抬眼望去,三女友好地彼此执手,谈谈说说,俱都眉飞色舞。心下苦叹:女人毕竟是女人,处理这种问题比我拿手多了,早知道昨天我叫清儿一个人去见她,不是更好嘛。但转念又想:不然,若是她去没准会跟蔡琰聊一宿,我可就要孤零零地待一晚了。那时不是我不陪她,是她不陪我。

她们缓缓走近,蔡琰的声音传来,“久闻灏国公主才艺,丝夫人贤达,今日能得拜见,不胜荣幸。”

两女谦虚了几句,小清也忙起身作礼。蔡琰见了我,顿时有些失态,也不知手往哪里搁了,略羞道:“打……打扰了将军用餐,真是抱歉。”

这下不光是丝儿、露儿,连小清都笑了起来,一齐把她推到我面前坐下。蔡琰羞得抬不起头,我干咳一声,道:

“既然来了,我们一起吃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讲也是一样的。”

蔡琰赧然低声道:“妾……妾只是来告诉将军,文姬打算仍在此处居住,不知将军是否会见责呢?”

小清掩嘴笑着,又低声朝丝儿、露儿说了几句。我甚觉尴尬,暗道平常自己伶牙俐齿的,怎么到这会儿变得这样笨拙了?打着哈哈道:“没关系,没关系,夫人尽管住下,反正我又不收房租……”

三位夫人格格地笑起来,纷纷道:“妾有事先行告退。”笑着辞去。蔡琰头低得不能再低,嗔怪道:“将军,将军是在嘲弄文姬吗?”

见左右无人,我偷偷将她搂在怀里,并吻了一下。蔡琰身子都软了,喘息道:“不,不可以!”

她挣扎了两下,奈何力气不济,只得任我胡为。我轻嗅着她的发香,低头看了一眼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笑道:“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吗?放心,听到这个好消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蔡琰低声细语,身体仍微微发抖,“将军既不喜文姬,何必如此癫狂?万一被人觑见,妾还怎么做人了?”

我笑道:“我说过不喜欢你吗?”将她缓缓放开,“夫人喜欢当在下的内人呢,还是喜欢当在下的情人?”

蔡琰不解,我附耳为之解释。她红晕生面,低低道:

“文姬已是苦命人,蒙将军不弃,竟日为伴,早已感激涕零。望将军不要以妾弱质女流,便加欺辱。”

我正色道:“我颜鹰对夫人十分敬重,决无相挟之意。”

蔡琰眼中隐有泪光,复又靠在我的怀中,“妾与将军肌肤相亲,心中早已是将军的人了。只求将军不要始乱终弃,能让妾终有依靠。”

我轻声地安慰着她,不禁颇感心乱:蔡琰她名着史籍,不知道将何去何从,我能娶她吗?再说,我也未必有这个福分与她厮守,她太出色了呀!我略坐片刻,便推脱公务告辞。蔡琰像鼓起了勇气般的,亲手帮我整理装束,我不便拒绝,只得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当然,我趁机在她面前露了一手,把自己变成老头儿“刘晋”。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我突地心情大好,摆出丈夫的态度道:“我不在家,你要乖乖的哦!待会儿我让丝儿、露儿来陪你。”

蔡琰粉面羞红,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轻施一礼,便逃了开去。

我行出府门,叮嘱尹晏加强守卫,特别调拨人手护卫蔡邕父女。如若有客来访蔡邕,报其与琰夫人定夺。

刘肇护送我前往官署,今夜将又有两批物资并千余甲卫军卒到达别院。可以说有此依恃,我无忧矣。

卢横领二百名精锐,早已布置到永和里宅邸。如今内外进出都有几十人保卫,与几个月前刚来京师那副窝囊样相比是好上天了。

小清此时一身戎装,戴面具,骑马跟在车旁。她先谈起蔡琰,却又嗔怒地怪道:“真不知道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越来越糟糕了,到处是饥民、流寇,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人煽动起义呢?”

我心念一动,“我不光是为了文姬的事情,你可别想歪了。这三辅两京马上就要大乱,我是准备有计划、有组织地撤离,知道吗?”

小清讥道:“那我们还带着兵来干什么,不就是来救你的吗?笑话。”

“小傻瓜,三辅地区是我军商贾的主要交易地,我们的物质基础一大半来自这儿。我知道这鬼地方再不能待了,早几个月前我就写信给王据,要求他把司隶一带‘颜商’名单登录好了送来。这些都是我军的财神,我们筑城、修路、垦荒、造渠,哪一样不用钱?我在此坐镇,实在是非常必要的。”

小清“哼”了一声,“你总是有理的。是不是真的很想娶蔡琰?我同意哦!”

我从车里伸出头去,“怎么啦?一脸酸酸的表情。你拉长了脸像驴子,一点都不好看。知道吗?蔡琰今后将有颠沛流离、丧父失子之苦,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呀,偏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小清愣了愣,嘟起小嘴道:“谁没有同情心,谁叫你不早说的?”又悠悠地叹了一声,“你知道她有难,还不帮她解脱吗?难道眼看着她……”

我恼怒起来,拍起了车厢,“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命运!早就注定了的,要不然我会现在急急忙忙准备撤吗?要不然我会不往东打,往西打?要知道,欣格可比张让这帮窝囊废难对付多了!”

小清顿时无言以对,只是委屈不答。我坐回车里,低声道:“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我喜欢的人,却不能……唉,如果再要眼睁睁看她受苦,我颜鹰真不用做男人了!”

从官衙回来,已是傍晚。光禄大夫是无常事的,“诏令所使”,时有顾问应对罢了,诸国嗣之丧,则需之掌吊。其职总体来说,既清闲,俸禄又多,按东汉官律:比二千石月俸百斛,已经很了不得了。

彼时卢横正于府门外焦急等候,一见车仗,急忙垂手上前拜见,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文册,低声道:“西海文呈,加急快马送来。”

我看了一眼,原来是王据誊写的各地商贾总表。老天,有那么多!我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心想:司隶部加上兖、豫等州统统摆平,恐怕最少也得好几个月罢。那时候董卓早就冲进来把我吃了,一定要抓紧时间了。

当下我也不及在宅邸停留,立刻返回别院。暂以刘肇为管事,总理一切事务。

设置交易官,是我好几年前的主意了,当时以军商为主,在部队里挑选忠贞无贰的骨干经商,并选拔少量部队,以为护卫。这时的商人身份比贫民、佃户还低,大多被人轻视,经商更是一项风险大、无保障的投机。按汉律,商人应着粗麻白衣,世代不得为官、不得乘马车、不得参加官员集会等。但如果是兼营商业,所有者为世袭地主、豪门权贵的,则可享有特权。

初时也只有强制从军队里派遣一途。后来生意太多太大,于是又有征募为“颜商”的新规定,即经营我名下的货物,成为我军军商,给予物资上、军队上的支持。一般缴纳所获利益的七成到八成。再后来,商人队伍逐渐扩大,以至有各地大地主、世家大族请求加入“颜商”队伍。在控制了其规模和人数之后,我另行订出了规章,以防他们控制其他商人或暗地里捣鬼使坏。

其后我完全放权王据,由他总控交易事项。很明显,他做买卖的才能,比他的军才要高明得多,每月都有大批的金银财宝源源不断地运往府库,自然还有为数不少的流向我的私邸。但自李宣某一天给我上过课以来,我已下命府中所有积蓄上缴九成,仅留一成供应日常用度。如今不能不说我是军队高层中最“贫穷”的人了。李宣之意,自然是要我做出表率,以免手下各自攀比,贪污成风。

应该说,王据是我很信得过的一名将领。当年他以“铁笔文案”着称,功赏决无偏私,手上经过的金银,无不细细列出清单,令人敬服。司马恭一向对他赏识,王据提升外曹尚书这个“肥缺”,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整理这本册子,王据恐怕也花了不少时间。上面每一商贾的情况、所在城池、经营规模以及每次应缴贡献数额都大体列出。总计司隶部列单者四百二十一人,豫州刺史部百人,兖州刺史和东间齐国诸郡计二百零三人。冀州七十人,荆州五十人,扬州、交州三百八十四人,其他州郡共计一百六十六人。

我翻阅表览,心里不由得得意莫名:光这些人加一块儿就是几千了,再把护从兵士加上,恐怕足有好几万呢!那些反贼流寇如韩遂等,都喜欢夸大其词称“众十余万”,唯独老子低调处理,每次哀伤“兵不满万”,从来不把追随的百姓甚至老弱妇孺计算在内。

十二月庚午,接到紧急召命的少数畿辅“颜商”秘密汇集洛阳城外别院。由于得知“事态紧急”且务必机密,这些商贾统统未带护卫。

各地“颜商”以我亲遣人员为头目,平日王据只需发信给这些头目,由他们号令各部即可。京畿军商头目三人,都是原司马恭的部下。那时司马恭为我长史,还未有今天的职权地位。

三人中职位最高的乃原长史手下虎贲周陵,在职四载,有田宅四十处,良田八百顷,是弘农郡超一流的大贾。由于这些人都是经精心筛选出来的,忠诚方面没有问题。加上平时各郡所属营兵流动频繁,如果谁胆敢越轨,相信他还没举起大旗就被别人砍下脑袋了。再说,无论是财物或资源,当初峄醴、如今熊戎地始终掌握着大头,牢牢地控制着物资进、出大权。大凡手下巨贾,多是贩卖盐、粮、铁资起家。

如果不是信得过的商号,是不允许进行其他货物交易的。因此一旦我中断物资供应,这些好似膨胀起来的球体立刻会瘪下去,成为穷光蛋。王据也怕有人会富了忘本,故而请示我并诸将军,撰写“商法”二十余条,人手一份。

周陵岁贡财物有五六千万之多,王据虽然也曾嘉奖,到底职低权轻,不敢妄加其封号。我了解情况后大为愉悦,立刻升他为将军府御属,赐秩比三百石。

当夜召这三人在东院开会。平日里他们商旅频出,很难得见主面,今天竟有幸可以面对面倾谈,真是又兴奋、又害怕,神情十分可笑。我给他们介绍了历锋校尉卢横和武猛从事尹晏。

提及卢横,三人无不色变,起身参拜,半分也不敢放肆。周陵战战兢兢地道:“久闻卢将军之勇,纵横六军无可与匹。泥阳之战,履难救主,婴、哙之勇也!”

卢横的名字那么响,的确令我好奇。见尹晏脸上掠过一丝不服以及混杂着的敬佩之色,我笑了起来,“卢兄、尹兄都是第一流的勇士,你们日后有机会跟着他们杀敌立功,封侯拜将,也是很光荣的事情啊!”

周陵等立刻叩谢。待卢横等称谢坐下,我方肃容道:

“此次召你们来,有重要的事情相商。你们现在该知道,我和长公主殿下亲临洛阳坐镇,熊戎地那边由军师将军李宣全权统责。”

周陵凛然道:“主公亲至洛阳,一定事关重大。小人愿闻其详。”

“近来夜观天象,有星孛于张宿。孛星乃恶气所生,为乱兵。前王莽地皇三年十一月,有星亦孛于张,天下大乱,三辅动荡。此次又现,恐怕在劫难逃啊。”

周陵等悚然不敢答言。我肚里暗笑,“若是我看得不错,司隶该有大乱,天下分崩在即,而越是富庶之地愈遭破坏。不可再久恋畿辅了。”我顿了顿,以严峻的口气道:

“现在需将所有‘颜商’一齐撤出司隶,兖、豫州亦不能久留。你们看看,执行这个计划有什么困难么?”

三人面面相觑,全不知为何我突然兴起这个念头。半晌,周陵道:“如今三河两都商贾云集,殷实之邦,岁贡金银亿万。如轻易弃之,恐日后……”

另一人也赶忙禀道:“还望主公三思,京畿富商们多半不会同意迁往外郡。他们财资殷足,家兵千万,无法强施禁令。王大人也时常教诲,令我等不得与之相持动武……”

卢横怒道:“大胆!在主公面前,如此不恭,不怕被砍头吗?”

那人吓得手足无措,翻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

我挥手止住卢横,道:“起来罢。你们须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是我军的中坚骨干,若不是我提供盐粮物资、供应钱帛,你们一天也生存不了。今日我颁下此令,并非要你们中止买卖,而是去别郡发展。那些不属于我军的商贾,只需交清当岁贡献及护从军士,可以不参加我们的行动,但此后我不会再供应他们任何物资,也不会派人加以保护。”

我站起身,背负双手仰天叹了口气,“天下大乱,我们更需未雨绸缪啊,不能鼠目寸光,只看见眼前的一丁点儿利益啊!”

那人连声谢罪。周陵稽首道:“既是主公命令,我等不敢违背。司隶‘颜商’共三十人,自属部众四万七千余,必可追随主公。”

我翻翻清单,皱眉道:“我的属下怎么才这一点,那其他三百多人都是司隶的富商?”见其颔首肯定,我又道:

“那么由我们招募配给他们的军士还有多少?”

周陵看了看其他二人,很不肯定地道:“恐怕有二三十万。”

我不禁大讶,道:“怎么会有那么多?”

周陵道:“启禀主公,原先‘颜商’自属,所配军兵不过数百,其后各地商贾纷纷加入颜军,王据大人遂命由内曹各地掾属在本地秘密招兵,以‘颜商’所缴部分财物养之,轮流整训,以充作颜军亲卒,配给各府。”

我缓缓颔首,虽然对王据没有如实相告此事颇感不悦,却也觉得毕竟壮大了我军实力,况且王据的忠心无可怀疑,故而皱眉不语。半晌才道:“那便由尔等暂时全权负责京畿附近‘颜商’转治之事。士卒有所遣还,先补给粮饷,分批徙还,我自会将此事转告军师。”

转首道:“尹兄,由你负责招集军士,俟时遣归。此事责任重大,一旦发现有顽隅抗令、以宅自守,或私通贼敌者,斩无赦!”

尹晏精神一振,抱拳领命。我又朝卢横道:“最近由你负责别院安危,尤其是蔡氏父女,乃宦人深忌之人,切切小心。我身边有小清守护,应该无事。”

卢横道:“如他郡之商贾见召而来,如何?”

“如兖、豫两州者,可北往冀、幽,南下荆、扬,不可再往司隶。你代行知会他们罢。”

次日晨,我吩咐杨丝前去看望杨彪,顺便帮我请假三月。丝儿来京的消息属于绝密,此次我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大大咧咧,而是观察良久才秘密派遣甲卫护送她与其兄相见。

此外,我让露儿暂陪蔡琰几天。两女见不到我,当然都不太乐意,可是公事为重,她们也只能“多多包涵”了。

思忖了一夜,我已形成大致计划草案。我的目的是将司隶商贾迁往蜀地、荆州、交州,而在他们离开前都要大量抛售盐资、买进粮草。一部分备用,大部分运往西海,再转运熊戎地。囤积粮食,在这当儿尤显重要,更何况若遣归军卒众多,粮草紧张,问题便会暴露无遗了。

一个月后,司隶谷、粟、豆、麦等作物价格上升了十几倍,吓得朝廷急调司隶附近大州,如汝南、沛、梁等淮水流域重郡之粮至三辅。

周陵等身先士卒,举家迁往荆州南部。出乎意料的,司隶大户欲迁者有百余户。究其原因,一是颜鹰之名海内闻名,“颜商”有资本、钱粮、军甲,俱是一方龙蛇,生意也容易做大,除单泾等四贾之外,可谓无不愿亲近者。二是四方变乱,畿辅不安,有预见者如世家大族早有此意,眼下顺水推舟而已。三是命缴当年贡献、军甲之资,不少地主颇觉不值,暗地里以为若不受我节制,恐怕性命也难保全。再加上尹晏连克几名不愿自动交还贡献、军士者所处坞堡,枭首示众之后,更是加速了迁移的进程。至次年正月末,这些人俱都上路,尹晏也分批将汇集的军士十余万遣归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