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汉末浮生记之袤原驰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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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荥阳援曹(3)

如今,司马恭已率军退守醴阳,中军分散为千余小队,各自为伍,继续往西海进发。欣格率军深入戈壁,吃了大亏,被沙暴袭丧数千人后狼狈退出,然其小部发现了熊戎地盐泽,幸亏他们深入不继无法补给,遂为霍统等歼灭。如今,羌族军五万屯格累,十一万屯聚石山那飞城,三万余为前锋继续出兵熊戎,情势仍不容乐观。

“哪里都不太平啊!”我骑在马上,手握帛书,心却早已飞向醴阳,“为什么我会老吃亏呢?羌族的文明那么落后,还停留在半原始的蒙昧时期。怎么我拥有了那么多精锐部队,那么多先进的工具和器械,却还常常被他们击败呢?”

一时间我想得很多,包括动念可及的武帝征伐匈奴之事。卫、霍二将屡屡北伐,打得匈奴落花流水,然而西汉的边陲却并没有因此安稳过多少年。旋踵之间,匈奴人拍马南郡掠县,可怜的武帝又得派兵千里迢迢地去追讨……这一切的根源仍然应该是在战争之外吧,我凝神想道。

游牧民族和农业民族的特性决定了他们各自的经济基础,农业国家春耕秋收、自给自足,而游牧民族则是逐水草而居,故被称为马上民族。这样的民族生产方式虽比较落后,但其族人却因为擅长骑射,而具有更强健的体魄与侵略性,从羌族辽阔的地域便可以想见。

羌族游牧迁徙的范围极大,很难避免与中原国家交恶。

而根据土地的适应性来看,中原地区土壤肥沃,适宜种田,当然更适宜长草。反之,到了边关塞外,尤其是祁连山以北的广大地区,根本不适合耕种,有时灾害发生,连草都不长,难怪农业国家无法在那里长治久安。

因此,在对付这些游牧民族的策略方面,武帝实在有些技拙。汉元时采取和亲的做法(当然,牺牲了某些美女的确让不少人颇觉痛心),令汉匈间维持了六十年的和平,考察西汉时期边境时断时续的战争状况,那么长时间的和平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虽在一定程度上,游牧民族对农业民族的战争占有较大优势,但这并不是说后者就只能被动挨打。我不也利用迁徙移民的方法,几年间在“人烟罕至”的海西建立起庞大的基地了吗?只要能够生产粮食,我还害怕谁呢?

必要的移民是统治的基础,一点点的外来民族是不可能长久统治本地民族的,除非采用的是清洗和驱逐政策。在这方面,我的手也不软,当初迁居海西时,我就曾杀过数以万计的熊戎原始住民。

对于羌人,政策就必须有所改变。他们疆域广阔,人数众多,如果我一意孤行,对他们实行清洗,那么造成的危害是难以估量的。老实说,我与羌人的利益冲突唯一体现在西海,那里曾是牧马胜地,而今却成为颜军的专属马场。在前次大战中失利的欣格与其他羌部,在度过了一个无比残酷严寒的冬季后,尖锐的矛盾使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以图从我手里抢回点什么。

那么,就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子好了!

我写信给李宣,让她见机行事,不过要缓图格累。西海的矛盾一去,羌族联合军必定要讨论其归属,那时最好他们能分赃不均大打出手,之后再收拾起来也就省劲得多了。

一骑快马从南面向我军疾驰,“报——”

卢横勒住战马,径自离开队伍,少时他又复追上,皱眉道:“主公,今晨有一彪人马从汴水东南杀来,正取徐荣军后,如今两军正自大战,敖仓暂且无事。”

“不去管他,先直捣敖仓!传令,入城后取足六个月的粮草,其余统统焚毁!”

“得令!”

敖仓是时已被玄?一彪人马占领,然而由于不知是哪路人马来袭,中郎将徐荣已率大部前去阻击,因而此处防备相当薄弱。恐怕没人想到,会有另一支军队从后方前来夺取此处吧!

玄?几支百人的戍守队很快被掩袭的精锐武锋营战士杀得落花流水,向四面狼狈逃窜,不多时,几十辆辎重马车疾往中牟方向开出,烟火四起,更有许许多多的百姓抢着免费的粮食,并在战士劝告下往河内郡方向逃亡。

“禀报主公,徐荣军离我军只有二十里!”

得到哨卒探报后,我命令立即往西南撤退,从渠南绕道往东疾奔。果然,在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我又得报告,玄?已收拾残部,并率本部人马南下疾追,已经冲过了我军改道之处。

申时末,我转折北向,登临到汴水旁的一座小丘,观察形势,以估计看有无可乘之机。相信徐荣这家伙已经知晓了我军偷袭敖仓的消息,气急败坏之下,命玄?分兵赶去援救,不料我抢先一步,还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山丘的下面,是大片的平原,此时正有两支军队吹角击鼓,杀成一团。一方是徐荣的主力部队,布成三个阵势,正不断地往大河的方向压缩包围;另一方则似乎是由两三支旗号不同的军队组建起来的杂牌军,估摸现存兵员绝不会超过三千人。他们努力地不被对手分割包围,然实力相差过大,虽拼力厮杀仍然被迫后退。其后的汴渠是天然障碍,退无可退,根本已是绝境。

根据卢横的情报,从今晨开始,这支军队便与徐军接触,战了这么长时间兀自未败,看起来绝非庸手。

我喝令探察,稍顷小校来报,言与徐荣对战者乃是关东诸军中名气较弱又无官职的家伙,姓曹名操。

“孟德吗?”我立马高处,远眺着人喊马嘶的重围,不禁一阵气沮:老兄啊,袁绍这些家伙组织联盟,根本是在捞取政治资本,抢名气圈地盘而已,你放弃了典军校尉的官职私逃出京,附其骥尾摇旗呐喊足矣,干吗还要自己卖了庄园田地、散了财产,招募这些个虾兵蟹将前来送死呢?袁绍那帮人谁不是在背后瞧着你的衰样偷笑啊?

卢横横刀振色,按住坐骑道:“主公,救是不救?”

我回望己部,见战士气奋,杀意昂然,遂高声道:“董贼骄横,二袁沮气,徒有大军终无能为,皆不是男人!今曹孟德以自身散家财合义兵,奋勇独前,此诚忠义士也!弟兄们,我们是见死不救被人耻笑呢,还是慷慨释危,以解天下倒悬呢?”

众人轰然答道:“愿从主公杀敌!”

我锵然出剑,道:“听我命令,焦则领骑队百人为疑兵,从西南方向突进,待敌迎击后撤退,引开一部后继续冲击骑阵,务必使敌人以为我将从西面解围!韦搴,你率二十名骑兵掩护粮秣并华佗先生等往东南撤退!卢横,你跟随我,一旦焦则出手,你我并力从东南突入围中,务必救出曹操!”

众将领诺,各擎兵器指挥去了。独张奋叹道:“徐荣兵力不下万人,加上玄?一部数千,若被滞于此,势必危矣!

将军切勿一意孤行啊。”

我看了一眼远处黄昏的汴渠,沙苇茂密丛生,顿生计策,笑道:“张兄你且安心好了,打不过我不会逃吗?”

我与卢横率军从山坡扑下,正是焦则将兵奋勇冲乱敌军二阵之时。

天时灰蒙阴暗,徐荣一军虽众,然却不知曹军竟有后援,更不知兵力如何,故而被百骑在西面反复冲击之下,竟然死伤枕藉,更有少数人呐喊逃命。

不多时,徐荣军突然将中部、西部两军中抽调出几千人,从东、北两面包抄上去。焦则率部且战且退,利用骑兵优势,疾驰放箭,虽然造成杀伤,但却已成孤棋,再无回转余地。

我心叫不好,再看敌人更是拼力往汴河打压曹军,情势岌岌可危。

我大喊道:“卢兄,率兵从东面冲进,注意诛杀敌酋!”

卢横自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颔首称是,随后挥刀突阵,左右亲卫近百人呼啸跟随,每将马边左右各六名侧卫,后翼凡勇猛善斗者居外,其余居内,呈倒三角形,以长枪冲开阵势,其后灌以强弩,一时间铁箭飘血、钢枪夺命,武锋营初在甲卫时就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敢打硬仗着称,组营后更是享受与甲骑相若的待遇。其营战士凡领用兵甲、器械,除规定配给外,皆按其各自的要求定制,故而装备中更不乏花样。例如卢横就很属意蝗石弹,在我建议之下,他改用铁制并增加尖刺凸槽以扩大杀伤力,令他爱不释手。

我们这支援军的突然出现,几乎使得徐荣来不及作出反应,使得卢横有机可乘。当然,按时下流行的标准看,还基本没有如同武锋营这样精猛善战而又变化多端的武卒,明明在用长枪突阵,却随意弃枪,并发射了两轮密度极大的弩箭,制造成片的伤亡。短兵相接的当儿,还能显得如此从容默契,像伐草割荠般杀人,再加上一员实力强大的勇将,不多会儿,东路的围阻已被如同铁钳般剪开,数百人的援军直冲到曹兵面前。

“孟德在否?小弟救驾来迟啊!”我手提卢横所杀的一员敌将首级,大笑道。

曹军个个带伤,显见适才苦战不支之态。而今,忽然重围渐开,竟有援军来救,不禁又惊又喜,直听得我呼出曹操名字,更是大声欢呼起来!

“我们得活了——”

“禀将军,曹大人几番率军冲阵,如今正被逼往北面去了,请将军速速救援!”

我禁不住泄气地沉下脸来,命令左部军侯率领曹军往东面来路突围,另集合人马,会合卢横等人,再救曹操。

“长矛队恢复阵形!”卢横大声叫道,一面提醒压低声音提醒我,“主公,敌军的弓兵已经压上来了,此时不宜再多恋战,请速速东撤罢!”

我摇了摇头,用力摆动手中长剑,“曹操与我相得,我不能见死不救……卢横,要么你先率军东出,接应我救人。”

卢横大惊失色,一面挥刀斩下冲突上来的一名敌骑,一面叫道:“主公,卢横何错?末将绝不敢擅离主公左右!”

“喂喂喂,看着点,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嘟哝着,扣动弩机,一篷箭雨顿时倾洒出去,从北面冲来的八九名敌兵在我面前各自爆出无数血点,哀号四起。

突然,敌军营中一阵整齐的弦声此起彼伏,数千支箭撩天集射而来,流矢毫无目标般地洞穿着敌我双方的战士!

“啊——徐荣这个鼠辈……好毒辣的一手!”我肩头中了一箭,恍然看见卢横战马被扎多箭,哀鸣着滚倒,而他则翻身跃起,似全未在意般地帮我挡开箭雨。

“主公,不打紧罢?”

我忍痛道:“还好,时间紧迫,快!”

曹军的数千将士在我军偏将的率领下,再度组织起有效突击。由于东面的防御线已经被打破了一次,虽敌军拼命往那里增援,效果却不大,仍有数百人奋勇地首先冲开重围,性命暂得保全。

而大多数的士卒,仍面对着数倍之敌,在苦苦地挣扎着……一天的激战,在肉体和精神上,都对他们产生了超出负荷的重压。一旦到达临界点后,机械活动甚至多过大脑对四肢的控制。

卢横步行开道,一手牵马,一手擎刀,劈斫突刺,宛如闲庭信步般,当者却无不披靡。我咬牙拔出箭头,牵动神经直欲痛昏过去,而血液顺胸膛湿热地直流进肚腹之间,竟使我产生了搔痒的错觉。

卢横赶紧使人为我包扎,并喝令军分左右,执小盾推进。

一时,中军刀盾三重,前军弓士、枪兵混杂,正是死搏的阵势。

“呜——”角声突从后方发来,猛地所有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停住挥动的兵器。随后,敌军爆发出阵阵欢呼,而曹军士气极沮,终于有些动摇崩溃的迹象!

“是玄?的部队!”卢横叫道。

我的士兵们则躲在盾牌的后面,露出极其沉稳、冷静的神色。

为将者不慌,不会自乱阵脚的话,那么还需依靠部队自身的战斗能力和控制能力,才可达到目的。但令人高兴的是,这么精锐的士兵,如今却是掌握在我的手上!

“各自为战,突围后东出河南尹界会合……立刻传令左部都尉依命行事,这仗败了,等待下次机会吧!”我抑制住情绪,淡然地道。

一名骑兵打马飞奔回去,视若无睹般挥枪重蹈乱围。卢横挥刀呼喝,命己部结成双面锯齿形状,左右往来应援,加速冲突过去。

我打马冲刺,长矛洞穿一敌!眼前忽亮,却已至汴水之旁。曹军游兵散卒可见,而曹操却遍寻不着。

“放箭!”有人远远地高声叫道。

“退到河边——”我也声嘶力竭地大嚷道。

这一阵的箭雨比刚才猛烈得多了,然而由于结阵的关系,我军中箭者却反倒少了很多,更不要说被重点保护的我了。

“卢兄,干掉那个发令的人怎么样?”我兀自从容地问道,浑似没感觉到敌军越来越多的样子。武锋营前部接战者,已经不能不缓缓退守,更有一下没一下地利用自己多余的暗器杀伤敌人。

卢横眼光亮了亮,旋即暗淡下去,居然大摇其头,“军师有命,无论如何要扈从主公安全!除非卢横死了,否则绝不会擅自离去!”

我哈哈大笑,“李宣莫非以为我颜鹰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

卢横道:“末将不敢擅度军师心意,不过末将看得出来,军师对主公赤诚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我缄默不语,忽听卢横叹道:“可惜龚校尉不在,否则哪容得此贼张狂?”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军着名的神箭手,官拜秩比二千石射日校尉的白夷族将领龚升,此人今正率队随李宣西援。正想答话之间,猛听“砰”的一声弦响,远处那名敌将突地面门中箭,惨呼滚落,敌阵好一阵剧烈的骚乱。

卢横大声赞好,笑道:“主公,适才言语竟激出一位神射手来!”

我正想派人看看孰人放箭,忽地前方敌军大乱,天空顿暗,徐荣军报复般地放箭了!无数流矢像一道道密集的雨线般往两阵中倾泻,丝毫也不顾忌其中尚有己方军士,而敌兵的两支主要的弓箭部队正自往中央合围!

我军战士纷纷中箭,卢横一面拼命抵挡,一面暴叫道:

“张盾防御——前队突击——”两名武锋营骑兵被乱箭扎成了刺猬,兀自高叫着挺矛往前冲,原本已被自家人射乱阵角的敌兵根本无力阻挡,直到第二波箭矢落下之后,那两名骑兵才壮烈牺牲。

我心痛不已,知道这些精锐的士卒无不以一当十,培养起来极为不易,况且他们也根本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好钢不用在刃上,无疑就是浪费。

汴水边到处都是奋勇作战的士伍,两军死伤都不在少数,而曹军一方败局已定,不断地有队伍被分割包围,有的被砍死,有的被逼投河,河面上更是漂满尸体,水为之红。

忽地,几员身材剽悍的骑士护卫着一人,从乱军中夺路而出。为首者髻发散乱,额角淌血,身上斑斑刀伤,从头到脚无有干净之处。其后四将,左首者身覆轻甲,布衣斑驳,肩背露出不轻的箭伤,其须髯皆张,瞠目欲裂,手提稍显弯曲的镶银虎头枪。那右首者头盔严整,颌下紧扣,顶缨乃以斑斓鸟尾束就,十分张扬,望之面容则鼻高唇薄,眼眶稍陷,一如外族,此人手提桦杆轻刀,刃面卷曲,饱染污血,杀气腾腾。再后二将,其右者裹覆重甲,发端似被利器削露出一截顶白,身体肥壮,未携兵器,全仗其旁一瘦削将领挟卫。而护持者骑一匹枣色高头马,手持长刀,身上镶金戴银,系蟒皮玉带,腰侧悬驳花印囊,极为考究。此时他面容沉肃,满脸疲色,已接近支撑不住的边缘。

跟随他们的士卒不超过十个,人人带伤。那为首汉子忽地惊讶起来,打马近前道:“来者莫非颜公?”

我听得耳熟,忙命左右弓手射击却敌,一面救下那几个带伤之人。凝神望去,果是故友曹操!“啊呀,孟德兄,你可叫我好找啊!”

曹操激动得掉下泪来,哽声道:“关东诸军,令吾失望,没想到终来援操者,竟是足下!”

“孟德不必如此伤感,先脱出阵去再说,其他容后议罢!”

我挥了挥手,命令骑兵西出诱敌,其余人顺汴渠旁苇荡借暮色悄然撤退。

在苇草中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忽听西面遥远处锣响金鸣,敌军竟似退了。曹操等兀自惊魂未定,翘首回顾,只是不停地叹息。

“徐荣此辈,用兵严整,我与之鏖战竟日,亦未占得半分便宜!将军怎会突然出现在荥阳了呢?前些日子我还闻说汝军急攻长安,大败皇甫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