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了贺兰山后,周青祉心中也颇为难受,他脑中总是不停闪现秋瑚的模样,那一颦一笑皆是历历在目。想到如今与之一别,二人自此天各一方,恐再无相见之期,他更觉伤感不已,不经意间,一种寝食难安的感觉正悄然而至。
黄道玄和陆星涵见他心情不佳,也都不愿多做打搅,只盼其能自行调整心态,不至就此消沉下去。三人又返回中兴府落脚,一番商谈后,黄道玄果真如百里惊凤提议那般,打算前往湖南,当面请求何言暗为周青祉医腿伤。
周青祉曾与何言暗打过一次交道,认为其行事古怪,颇难说话。上一次幸得江海岳仗义相助,才得以顺利求药成功,而今番,他师徒二人行将捉襟见肘,哪来的银子孝敬那何言暗啊,再若求助江海岳,那亦是大为不妥。
想到这些,周青祉不禁愁上眉梢,心下已然放弃医治腿伤之打算。黄道玄则打定主意要往潇湘一行,无论结果如何,眼下至少还有此一方法可行,如若不然,周青祉此生真就沦为废人了。一番劝说后,周青祉才勉强同意前往湖南,他只盼那何言暗心情好,莫要再与自己为难了。
这一路上发生太多事,他师徒二人此刻才得以缓过神来,黄道玄不禁想起昔日秦慕鸿之重托,当下便询问陆星涵入门一事。陆星涵此刻未找到他父亲,更无心拜入云涯宫习武,当下便婉言谢绝,只称待寻到父亲后,再来考虑此事。这毕竟是人之常情,黄道玄也甚为理解,他见陆星涵实在没有入门之意,所以也只得暂时搁置此事。
三人在中兴府休息了一日,黄道玄打算先去何言暗处求医,然后再顺道将陆星涵送回岳州,二者所居都在湖南境内,相隔不了多远。翌日,陆星涵又帮忙买得一辆破马车,这才一路颠簸着南下而去。
此番水陆并行,周青祉稍感不适,每每合眼便想起秋瑚来,黄道玄自然知晓弟子心意,便不时地安慰他一阵。如此行了数日,黄道玄依照何言暗的方法服药调息,渐觉内息趋于平稳,血气流通也较之前顺畅了许多,内力也稍恢复了一两成。
这几日来,陆星涵体内的阳炎之气又发作了几次,他便继续用秦慕鸿教他的内功来抑制,虽然每次极为痛苦,但可暂时保住性命。如此反复行气,他只觉丹田中内力逐渐充盈起来,内伤虽然犹在,但周身较往日却轻松了许多,若那阳炎之气不发作,便与身体康健之人无异了。
黄道玄见他虽能自如抑制内伤,但那阳炎始终游走体内,长此下去,终归不是办法,迟早会有性命之忧。他想此番既然是去寻那何言暗,干脆顺便也求他为陆星涵治一治内伤,他若愿意相助,那再好不过,如若不愿意,也只得另想他法。
不日行至汉水,三人乘船改走水路,黄道玄见周青祉情绪有所好转,一番思虑之下,决定将“九幽玄殇剑”之事告知于他,周青祉毕竟是云涯宫新任掌门,这事情他早晚都要知晓。那日在凰仪峰顶,陆星涵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九幽玄殇剑”的事情,他是秦慕鸿的亲生儿子,既如此,黄道玄也不避讳他,当下便将“九幽玄殇剑”之来历说与二人听了,之后并叮嘱二人,此事关联重大,不可轻易泄露出去。
周青祉与陆星涵都觉此事太过传奇,不禁听得呆在一侧。陆星涵万万不会料想到,他父亲年轻之时竟有过如此一段经历,难怪他每日都劝导自己,凡事要三思而行,莫要逞一时之快,铸成终身之大错。想到秦慕鸿昔日的教诲,陆星涵这才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当下只觉自己平日太过任性,不禁心有愧疚,又想到父亲如今生死未卜,当下心中一凉,兀自落下泪来。
而周青祉听了此事则更为震惊,秋瑚观影学剑一节,他虽已然知晓,但也决计不会想到秋瑚所用剑术,竟是出自秦慕鸿之手,更不会料到这剑法的背后,居然还隐藏着如此之多的江湖秘闻。此刻他心有所感,只觉这千条万缕,看似杂乱无章,但却无形中将天下大势网罗其中,真乃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琢磨,而自己与秋瑚的相识,更似是命中注定一般,其中机缘实在是妙不可言。
三人一路南行,舟车劳顿,终入湖南之境,打尖歇脚后又赶着马车行了三日不到,这才渐至何言暗处。这日碧空朗朗,万里无云,阳光斜照,但见一片翠竹更显盎然。
竹林入口处,一方石碑倚竹而立,碑上刻有“青竹谷”三个篆体大字,周青祉虽是二临此地,但眼下瞧见这石碑,方才确定走对了路,黄道玄便按他所记路线,继续驱马往竹林深处行去。
不多时便行至何言暗的竹舍外,三人驻车轻嗅,但闻药香阵阵,流转不停,一经入鼻,立有舒心醒脑之感,只顷刻间,顿觉精神爽利,疲劳全消,黄道玄不禁暗叹,这何言暗果真不负盛名。
他下了马车,又整了整衣襟,上前拱手而道:“云涯宫掌门黄道玄,特来拜见何药王。”不一会儿功夫,只见那小药童远志从左首一间竹舍内走了出来,隔着篱笆门问道:“老先生可是来求医的?”黄道玄道:“正是,有劳小兄弟通报一声。”远志摇头道:“你们走吧……何药王从此再也不行医了,也不给任何人瞧病治伤了……”
黄道玄初时以为听错,继而一愣才惊问道:“小哥你说什么?何药王不行医了?”这话刚一问完,但见周青祉将半个身子探出马车,也跟着问道:“此话当真?这是为何?”远志目光一转,朝他看去,不禁咦了一声,说道:“怎么又是你呀?”周青祉笑道:“小哥,可还记得我?”
这时只听一阵爽朗笑声传来,众人转目间,右首竹舍内,一男子正阔步而出。周青祉一见那人,当下笑道:“江兄,一向可好?”原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江海岳。
他径自打开篱笆门,走到马车前,拱手笑迎:“周兄弟,一段时间未见,别来无——”这“恙”字还未说出口,他便顿觉不对劲,眼神一扫,直落在周青祉双腿上,即刻笑容一收,惊问:“周兄,你这腿?”
周青祉无奈一笑,说道:“残了。”江海岳眉间一紧,高声问道:“哪个鸟人干的?你告诉我,待我捉住他,定剥了那龟孙子的皮不可!”周青祉摇头轻叹道:“这事情,当真一言难尽……”
之前黄道玄听周青祉讲述求药之事,他心里对江海岳也是感激不尽,眼下见到他本人,也觉和自己所想无二,这汉子当真是言语直率,颇讲义气,三句话便听出其为人豪爽,定是性情中人。
周青祉当下便互为引见,黄道玄为那日求药一事连连向江海岳致谢,江海岳则一向喜爱交友,想是这次对了他脾气,只聊了没几句,无论是黄道玄还是陆星涵,均感和他已成熟识一般,都觉这人极好打交道。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江海岳再度看到周青祉双腿,这才问道:“周兄这般情况,想必这次是来医腿伤的吧?”周青祉点头道:“正是如此,但不想我等今日却是白来一趟了……”江海岳放低声音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这几日青竹谷内要发生一件大事,这事情已牵绊何药王多年,他说待此事一了,无论结果如何,今后他都再不行医了……”
周青祉不禁疑道:“江兄可知所为何事?”江海岳摇头道:“事情我自然知晓,却不能告知于你们,我在何药王面前发过誓,这事情不能向旁人说起。”黄道玄心情甚是沉重,他一路辛苦来此,为的是徒儿一双腿脚可以痊愈,不想如今又遇上这么一档事,当真感觉山穷水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