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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托子之意

入夜,秦慕鸿始终全无睡意。连续两日阴天,空气变得越发潮湿起来,他只觉屋中甚是憋闷,待陆星涵熟睡后,便一人出得房来透气。

夜空如被层层紫雾遮掩一般,显得昏暗空寂,举目望去,更是星月难辨。秦慕鸿此刻呆望沉霄许久,瞧他面色,甚为凝重,过得良久才长叹一声,自语道:“种孽因者必得孽果,我半生荒唐,错事累累,凡有报应只我一身担了便好,千万勿要累我孩儿一世辛苦……苍天在上,还望垂悯!”言罢凝思半晌,便径自返回屋内去了。

他轻轻掩上房门,缓步走向床边,见陆星涵睡得正沉,不禁伸手在儿子脸颊上轻抚一下,随即又是一声长叹。

夜已至深,内院各房全都熄了灯火,唯有周青祉房中依旧烛光通明。日间,他师兄弟三人为了派内大局着想,暂将失药一事瞒下不说,此刻三人正在商议对敌之策,正值冥思苦想不得良术之际,忽听门扉轻响,似是有人敲门,待得门开,却见来者正是秦慕鸿。

三人见秦慕鸿深夜造访,想来必有要事相商,便将其迎入屋内。还不待周青祉等人开口,便听秦慕鸿恭敬而道:“贵派正直多事之秋,在下本不该叨扰,但如今确有一事,恐要累及贵派了。”周青祉道:“先生不必多礼,但有请求,只要我云涯宫办的到,定会为先生分忧。”

秦慕鸿神色凝重,沉声道:“此事,想必我不说,周少侠也必能猜到了。”周青祉忙问道:“可是为了令郎入门一事?秦先生不必多虑,说来惭愧,全怪在下鲁莽,遗失了家师的疗伤之药,以至于家师至今无法出关,更误了先生的要事。但请您尽管放心,家师一向待人宽和,待他日伤愈,定会收令郎入门的。”秦慕鸿道:“犬子能得贵派收录门墙,自是他的造化,但此间还有一事,我必须要告知各位。”周青祉疑道:“是什么事?先生但说无妨。”秦慕鸿眉心微微一蹙,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不日便要离开云涯宫去办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此事牵连众多,请恕在下不能言明。”

王青轩似是听出他话中之意,便问道:“先生可是要将令郎托付给敝派?”秦慕鸿忙向周青祉三人深鞠一躬,道:“说来全是在下一人的私心,此次前来贵派,为的便是此事,还请三位他日禀明尊师,成全在下。”说罢又叹口气道:“在下欲办之事恐有性命之忧,此一去定然生死未卜,而犬子性格一向偏激,我实在放心不下,他日我若不在了,恐怕他误入歧途……所以还望贵派能收留他,好教这孩子正直做人,今后多为国家民族做事,莫如我这般,此生错事连连,终究无法挽回。”

周青祉听他语气颇为伤感,想来昔年人生定是遭受了巨大变动,以至今日都无法释怀,当下也不好多问,只恭敬说道:“既是先生的私事,我等便不加过问了。令郎之事还请放心,先生既然瞧得起敝派,那我等定然不负重托!”

秦慕鸿此刻面色放缓,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再次深鞠一躬道:“贵派情义,秦某定然铭记于心!他日我若侥幸不死,贵派但有吩咐,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余青凡赶忙回礼道:“日间听大师兄说,先生武功极为高强,想必此一去也定会逢凶化吉的。”秦慕鸿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间之事,千条万缕,乱如毛丝,成事败事全在一念之间。在下始终认为,武功高深并无太大用处,人品至上才是侠道之真正境界。”

余青凡被他一席话说得动容,不禁连连点头称是。秦慕鸿笑了笑道:“在下一己愚见,教各位笑话了。”接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一边递往周青祉手上一边道:“这是在下的亲笔书函,请代我转交犬子。”周青祉接过书信道:“难道令郎尚未知晓先生要离开一事?”秦慕鸿笑道:“他若知晓,我怕是走不了了。”

周青祉又问道:“那先生打算何时离开?”秦慕鸿道:“明日入夜。”周青祉道:“既是如此,还请先生千万保重。敝派现今虽有不测,但令郎的安危,我等定会竭力相互。”秦慕鸿见儿子的事情安排妥当,便再次谢过周青祉三人,随即离去。

回到房中,他仍是没有半点睡意,又见陆星涵依旧睡得沉稳,便轻声走到床前,凝视着儿子,似是瞧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一般。身为人父,哪有不疼惜自己儿子的,如今分别在即,从此可能阴阳相隔,渐渐地,他只觉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顿时胸口一热、鼻尖一酸,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翌日,周青祉始终与王青轩、余青凡二人分析对敌之策,三人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究竟是何人将药夺走。周青祉越想越是苦恼,心下不停地自责起来,王余二人看出他心思,只得从旁安慰。如今敌在暗处,随时有可能来袭,三人商议了一日,苦无良策,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坐等对方找上门来,到那时,或可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慕鸿则陪着陆星涵在云涯宫闲逛,顺便不时叮嘱他一番,大多是教他刻苦用功之类的话。陆星涵听在耳中,却丝毫未往心里去,他本就不想来云涯宫,只是无法违逆父命,几次都想开口让父亲带他离开,但明知说了也枉然,是以多次话到嘴边,终究又咽了回去。

当夜,秦慕鸿待陆星涵熟睡后,便独自整理了细软,告别了周青祉等人,迎着月色,匆匆下山去了。

待得第三日清晨,陆星涵醒转后左右觅不得父亲踪影,便急忙跑去找周青祉询问。周青祉也是长叹一声,只将秦慕鸿的书信转交给他,陆星涵当下便展信阅之:“涵儿,爹此次走得匆忙,全为一件重要之大事,个中缘由未能与你明说,勿要怪爹。你既来之,则安之,今后要努力用功,修文习武,谨遵云涯宫派中门规,再不可由着性子乱来。”

“你性情过激,他日凡事必当三思而行,谨记!为父之所以不愿意让你留在岳州,就是怕你这性子他日惹出祸端。云涯宫乃名门正派,他日黄掌门必会传你正宗习武之道,有门派约束,想来今后你长大成人,这性情也会有所改观吧。为父如此做法,终归不知是对是错,但眼下这也是权宜之计,还望你能体谅为父。另外,他日若有暇,记得常回岳州看望你姐姐。父慕鸿亲笔。”

此信虽寥寥数语,但见信中字迹笔法刚劲,尽显破纸而出之势,陆星涵一眼便瞧得出是父亲的手函无疑。他读信之时,牙关紧扣,泪水只在眼中不停打转,竭力忍住哽咽之声,更是不叫那眼泪落下一滴来。但他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即便强装镇定,也必是难掩一脸愁容。

周青祉见状想要安慰他一下,但还未及开口,便听陆星涵问道:“周大哥,我爹他什么时候走的?”周青祉道:“昨夜走的,想是怕你难以分舍,故而待你入睡后便离开了。”陆星涵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周大哥。”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周青祉赶忙叫住他,安慰道:“陆兄弟,初次离家,多有不适之感,日子一长,便习惯了。”陆星涵也未作回答,只点了点头。周青祉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肩膀慢慢蹲下,笑着道:“陆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今后又是同门,你若遇难事,尽管找周大哥帮忙。”陆星涵道:“谢谢你周大哥,我没什么事,只自己待一会儿便好。”说罢便一人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