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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卦中乾坤

黄道玄目光凝视烛焰,缓缓而道:“这件事已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正值我云涯宫创派之始,祖师爷励精图治,本门武道方才初有锋芒。其时我大宋与金国战乱连连,就连西夏也频频骚扰,欲图趁火打劫。”

“祖师爷亲率本门弟子相助宋军抗敌,虽是经年不歇、使尽解数,却依旧难以克敌。我派那时并未形成较大规模,武学体系也未得上乘之境,只凭了一腔热血与敌奋战,如此多年下来,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祖师爷终日苦思破敌之术,却终究毫无头绪。正在无计可施、进退两难之时,忽一日,有两人到访我派。其中一位是祖师爷的挚交,姓刘,名为仲甫,此人精于弈道、棋艺通神,一手黑白妙术号称杀遍天下无敌手,到得我大宋徽宗年间,已有‘当世国手’之美誉。”

周青祉顿时一惊,跟着道:“刘仲甫?此人之名,弟子确有所闻。记得我们师兄弟闲聊之时,二师弟曾讲起过一些关于刘仲甫的传闻。说是此人曾在骊山与一老妪对弈,他自信棋艺所向披靡,却未料到那老妪棋路更加诡异无比,出手便是惊世骇俗,只杀的他节节败退、避无可避,最终惨败下阵,登时狂呕鲜血不止,竟而险些丧命!后来传说他将自己与那老妪对弈的棋路一一默出,撰成一部《呕血谱》流传于世。”

黄道玄笑了笑,道:“呵呵……刘仲甫与那老妪对弈之事,昔日他也曾与祖师爷谈起过,并说当日在骊山之上与之对弈的其实并非凡人,而是一落凡之仙。至于刘仲甫是如何知晓那仙人身份的,他却并未言明。”

“据传那《呕血谱》中所载棋路精妙无比,整局棋谱惊心动魄、气势非凡,浑有天成之象,凡是好弈之人,只要得见此谱,必会钻研至忘我之境。坊间流传,此谱确非凡物,那刘仲甫纵有‘当世国手’之美名,但于心境、理境、棋境之上决计不能与仙神相提并论。是以杀过百招,心境不支自会乱了理境,理境一乱,棋境自然变得扑朔迷离,最终以至呕血不止。”

周青祉听得出神,不禁说道:“弟子只道‘烂柯呕血’之说,皆为志怪异闻,却不想天下真有如此玄妙之事……更无法料想,刘仲甫这等传说中的奇人,竟是本派祖师爷的至交好友。”

黄道玄又是一笑,说道:“刘仲甫在骊山遇仙之事,此乃后话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刘仲甫之能,他所结交的也必为世间异士。当日与他一同前来拜访祖师爷的,还有另一人,那人姓李,名为镜知,是刘仲甫的好友。呵呵,若论本门的诸多往事,还必须得从这个人身上说起啦。”

黄道玄抚了抚颌下疏髯,续道:“世人只道刘仲甫与仙神手谈,已是绝对的玄闻异事了,但此事若与那李镜知的经历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周青祉心中一奇,问道:“难道这李镜知也遇到了神仙不成?”

黄道玄一笑,说道:“那刘仲甫遇仙,说了也可信。但这李镜知究竟是人是仙,呵呵,我想即便是祖师爷本人,也定然是一头雾水,根本无从分辨啊。”周青祉一惊,问道:“这、这从何说起?”

只听黄道玄续道:“这李镜知与刘仲甫一样,也是个棋痴,但下棋可不是他最拿手的技艺。此人性情不羁,博学多闻;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奇门五行了如指掌;占星卜相更是神乎其神。”

周青祉登时一怔,问道:“天下真有这等能人?”黄道玄点头道:“还不止如此,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能准确预知未来之事。”周青祉听罢,凝眉说道:“人命如浮游,往往转瞬即逝,弟子以为,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人力渺小,终究无法与天命相抗,所谓求仙问卜,不过是以慰自心罢了。凡人之命皆由天定,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更易命理、图福避祸呢?”

黄道玄听他如此一说,只笑了笑,又道:“你这孩子对世事倒是看得通透,祖师爷当初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便由不得祖师爷对李镜知有半分怀疑。”周青祉不解,忙问道:“是何事?难道与本门有关联?”

黄道玄继续说道:“那日刘仲甫与李镜知一同拜访祖师爷,三人闲聊之时,谈及本门抗敌而苦无进境一事时,祖师爷立时倾出满腹苦水。谁知那刘仲甫却是一脸轻松,声称退敌之事其实简单得很。祖师爷自是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追问缘由。”

“刘仲甫当下便请李镜知帮忙,希望他即刻占上一卦,以此来预知未来战事,如此我云涯宫定能料敌先机、出奇制胜。谁知那李镜知思虑良久,却只提笔写下了一些年月、时辰和地名来,寥寥数笔,旁人根本无法明白其中含义。”

周青祉眉头一皱,说道:“这李镜知倒是清高得很,不过是算上一卦而已,准与不准直接说了便是,哪用得着如此遮遮掩掩。”黄道玄接着道:“祖师爷盯着这些字迹,全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所以即刻便向李镜知请教,希望他能详述其意,以释疑云。不想那李镜知却淡然一笑,只摆一摆手,便拒绝了祖师爷的请求。”

周青祉疑道:“这是为何?难道他自知卦中有误?”黄道玄摇头道:“并非有误,而是精准万分!”周青祉又问:“既然如此精准,那为何不立时解卦?”黄道玄道:“当年祖师爷也是初识李镜知,只道其中多有隐晦之处难以言表,故而也不好过问太多。刘仲甫对于此事亦是颇为疑惑,当下便问及拒解卦象之缘由。”

“那李镜知沉默半晌,似是念及刘仲甫的面子,终于开口解卦。原来他刚才所写,乃是我宋军与敌军将要交锋的年月、时辰以及地点。祖师爷见他提前预知了战事,更是满心欢喜,当下便想追问出更多军情,岂料那李镜知突然封口,再次婉拒了祖师爷的请求。刘仲甫见祖师爷急上眉梢,便再次出言相求,希望李镜知能言无不尽。但祖师爷万万没想到,那李镜知居然劝他放弃抗金义举,早日将精力放在研习本门剑术之上。”

周青祉大惊,问道:“怎会如此?”黄道玄道:“祖师爷听闻此言,顿时勃然大怒,只称,本门立派宗旨在于为国为民,他日若是亡国,即便炼成通神剑术那又有何用?但那李镜知却仍旧不慌不忙,声称自己所占之卦全然无误,并明白地告诉祖师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执意抗金,即便倾我云涯宫全派之力,其结果亦是无用,到时我派必遭劫难,从此落个一蹶不振之下场。祖师爷听他言下有诅咒之意,更是气愤不已,当下便质疑他占卦有误。”

这虽然是旧事,但周青祉听来也觉愤怒,便说道:“不错,他既不肯将卦象明释,谁知这卦占得准是不准?”黄道玄道:“祖师爷也是如此质疑,但那李镜知却言明,此卦是他信手占得,已然触及乾坤气运,卦内更是暗合天机之数。他还说此卦劫难重重、环环相扣,只消泄露半分便成逆天之象,他日凡知晓此卦者,必遭天谴!”

周青祉怒道:“一派胡言!凶吉自有定数,如何能轻易知晓?他区区一介卦师,说吉便是吉,说凶便是凶了?”黄道玄道:“祖师爷当时正在气头之上,根本听不进去那李镜知的任何言语,当下便将其痛斥一番。那李镜知自始至终未还半句口,只泰然自若地站在一侧,闭口不言。”

“刘仲甫见局面尴尬不已,便有意出言相劝。岂料祖师爷怒气未消,当即便下了逐客令。刘仲甫颇为无奈,只得与李镜知一同下山。之后不久,刘仲甫还专为此事修书一封至云涯宫,以表当日之歉意,并在信中再次提醒祖师爷,千万要将李镜知所言记在心中,不可大意!”

周青祉却道:“狂妄之言,何须计较!”黄道玄道:“祖师爷当时也未加理会,只回了一封信给刘仲甫,亦为当日太过冲动而致歉。至于李镜知占卦一事,也未再提起。”

“此后几年中,我云涯宫全派重心都放在抗敌之上,本门剑术境进十分缓慢。祖师爷一方面潜心改良本门剑术,另一方面则依旧相助宋军抗金,从未有过半分懈怠。但我大宋之师逐日渐弱,而金兵实力则与日俱增,我派即便是用尽全力,亦是杯水车薪。祖师爷再次陷入苦闷之中,终日苦思战术而无果。”

“忽有一日,他仔细回想之前参与的几场战役,深入分析,想从中找出些突袭之术来。正想得出神时,突然间竟变得目瞪口呆,一脸魂惊胆颤之色。原来他在分析战术时,不经意间居然想起几年前李镜知的那番言语,而再看看这几场战役的年月、时辰以及两军交锋的地点,居然与那李镜知当年所预言的分毫不差!想到这些,祖师爷心中凉了大半截,当时便僵在一处,惊悸不安。”

听到这里,周青祉顿觉一口凉气顶在胸间,满脸惊愕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黄道玄道:“由此看来,当年李镜知所占之卦,确实精准得很。祖师爷也万万想不到,那李镜知信手之举,竟然能一一应验宋金未来之战事,如此料事如神,当真是令人不得不信……”

“祖师爷当下便传信给刘仲甫,希望能得他引荐,当面拜访李镜知。谁知此信一去数月,未得半点回讯。直至那年年末,刘仲甫与李镜知再次同上云涯宫,祖师爷这才见到了他二人。刘仲甫解释说,信件其实早已收到,只是李镜知一向游玩在外,难觅踪影,前不久才刚刚寻到他。当他知晓祖师爷要亲自拜访他时,竟声称愧不敢当,并希望随同刘仲甫再访云涯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