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灵的好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孙玉盈拍着他的肩膀，直喊：“够意思哥们，以后有什么事儿，姐罩着你。”
一时兴高采烈，居然说出在外面常说的这句口头禅。她伸了伸舌头，差点忘了，在这个家里，还轮不到她照应孙爱灵。
写作业靠他，深得爸爸宠爱的他，只要肯帮自己一点小忙，那她可免受多少皮肉之苦啊！
孙爱灵微微的笑了，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想你受爸爸的批评。”
“谢谢啦。”孙玉盈拿出一大块巧克力殷勤地递给孙爱灵：“吃吧，看你瘦的，我班体格稍好一些的女生都能打过你。”
“巧克力热量多，适合你这么瘦的人吃。”孙玉盈边咬进去一小块儿，边热情的推销，好像她是卖巧克力的。
孙爱灵接过纯黑巧克力，发呆地看着，声音蔫蔫的：“上回你说，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孙玉盈正张嘴咬巧克力的嘴巴忽然卡住了，她今天心情不错，爸爸好像真的相信了张可丽的话，并且，经过她旁敲侧击，感觉到张可丽可以继续成为她的庇护伞。
想必是她清纯的模样，骗过了爸爸吧。
冷丁面对这个突然而至而又略有好感的弟弟问出的这么尖端的问题，她有些迟疑，心底里的那些怀疑她还不想说出来吓这个弟弟。
这些天的接触，她看得出来，爱灵的老实、胆小。
“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她还是自然地接了一句。
孙爱灵把巧克力放在一边，这种卡路里相当高的甜食，孙老师不让他吃的。他也好像天生就对乱七八糟的零食没什么好感。
“上个星期，我班王亮被人打了，他居然怀疑我，说是我家里找人打他的。”
孙玉盈立刻凝神问道：“他凭什么怀疑你？他欺负过你吗？”
“也不算是欺负了，就是踢足球的时候，他对我使过绊子。”
“那你跟爸爸说过吗？”孙玉盈来了兴致，像个推理侦探家追根究底。
孙爱灵点点头：“那天中午，爸爸恰好来接我吃饭，看到我膝盖上的磕伤了。”
“哦？”孙玉盈眯着眼睛，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十有八九，我敢说十有八九是爸爸干的。”
“可大家都说，那是黑社会干的。爸爸怎么可能是黑社会呢？”孙爱灵提高了声音，急声抢白。
见孙爱灵真着急的样子，孙玉盈反而轻笑：“我说弟弟，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从小到大，爸爸可从来没管我一分一毫。在学校的一切，都靠我自己。就算是爸爸干的，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不是更好吗？”
“姐，你对爸爸有些偏见是一定的吧？你功课不好，爸爸也很操心的。他私下告诉我，让我多带带你，帮你回归正路呢。”孙爱灵转而开导姐姐。
他没有说谎，孙德力的确跟他说过。
“哼，他良心发现的也太晚了点。”孙玉盈咔嚓一大口咬下一大块巧克力，不屑地说。
“不过没有他的帮忙，我也照样。在学校，没人敢欺负我，就是老师，也对我敢怒不敢言。”
孙爱灵笑了，他看得出来，这个姐姐真不是好欺负的。
“爸爸怎么可能是黑社会呢？”孙爱灵自言自语地想不通的模样。
听着孙爱灵的话，孙玉盈脑中忽然闪起姥爷的形象，她忽然问道：“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孙爱灵一怔，老实地回答：‘爸爸说，妈妈是生病死的，是癌症。”
“我妈妈是被车撞死的，我姥爷也是被车撞了，在病床上躺了五年，才走的。”
孙玉盈眼圈内忽然住满了泪水，蕴藏在心灵深处的悲伤，在这一刻，非常意外地涌现出来。
她从没想过会在弟弟面前，表现的这么糟糕。从她记事儿的时候起，一直到现在，大概九年了吧？她总是把自己的眼泪关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门里。她的悲伤、郁闷、不解、怀疑。从没有人分享过，除了那些形色各异的布娃娃。
她倔强的转过身，擦掉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挤着笑脸问道：“你问过你的姥姥姥爷吗？我有一个怀疑，你妈妈，不一定是生病死的。”
“姥姥姥爷？”孙爱灵机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对他而言，简直太陌生了。十四年来，除了爸爸的概念是真实而亲切的，姥姥姥爷，就仿佛天外来客，陌生的有种梦幻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他有吗？他从来没见过他们，从来不知道她们长什么样子，除了已经去世的妈妈，爸爸便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
孙玉盈的眼光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天哪，你不会连姥姥姥爷是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吧？你该不会？难道他们也去世了吗？”
“我不知道。”孙爱灵低垂着头，突然在这一刻感觉到自己的闭塞而渺小。
他甚至，也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姥姥姥爷，他们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为什么她们从没来看过他？
在这刹那之间，孙玉盈忽然感到，弟弟其实也很可怜，他和她其实是一样的，除了爸爸，再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丰富他们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爸爸对他的爱，要远远胜过对自己的。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十五岁的她，已经有了另一个可以慰藉的怀抱－－王闯。就是那天，在地下商场，搂着她的肩膀，和她窃窃私语的男孩儿。
想到王闯，孙玉盈的脸色欢悦起来，像个男孩子一样，拍拍弟弟的肩膀，大声地说：“别想那么多了，活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天，我会和妈妈一样的下场呢。嗨，吃巧克力吧。你就尝试着咬一口，它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的。”
孙爱灵皱起眉头，不解地望着孙玉盈。
她的话，喜忧搀半，他听不太懂。但还是在她递到嘴边的巧克力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孙玉盈抿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怪不得爸爸喜欢他，这个弟弟，还真是听话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