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灵愣了、傻了、怔了。爸爸拽住门把手,没有让他出去。
但警察威严的逮捕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爸爸到底怎么了?爸爸他犯了什么错?
听到关门声响。孙爱灵觉得天塌了,他就像天塌地陷中一只团团转的小生物,四面八方滚滚尘埃朝他扑面而来,风驰电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汗湿地攥着手里的手机,孙爱灵的手指不听使唤地虚飘着,他觉得自己查找电话号码本的实劲都没有了似的。
大伯?他到现在才知道他还有个亲大伯!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还有多少?
孙爱灵此刻的冲动是非常想给孙德力打个电话,问个明白。
但是,他毕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爸爸现在是迫在眉睫、危在旦夕。他临走前的交待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孙德山接到孙爱灵的电话,问得十分详细,想要在孙爱灵有限的知道里,挖出无限的讯息。他挖地三尺的冷静追问,让孙爱灵觉得,他比闽江还侦探。
撂下电话,孙德山的肺,真要让他这个弟弟气炸了。
发生了什么事儿?警察没进屋之前他就不能打个电话吗?被王闯劫持的那么危急关头,电话都打过来了。他明显感知这个弟弟肯定有什么在瞒着他。
不行,他一分钟也呆不住了,心念翻转间,孙德力出门钻进他的黑色轿车直奔弟弟的家中驶过来。
孙德力望着闽江出具的灵燕母亲的身体检查证明,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能说明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故作轻松地说道。
闽江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孙德力,他不敢小瞧他的对手,亡命之徒总是要顽抗到底的。这也是他与犯罪分子打交道多年总结的经验吧!尤其是孙德力。
“经过本市市医院检测,老太太身体内残存过量的镇静剂。体内各项相关指标均不同程度受到损伤。”闽江抽出一张CT片子,口齿清晰地说:“这张脑部CT证明,老太太在失踪的四十八小时内,后脑右侧受过严重的击打。”
孙德力摇头:“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闽江威肃的目光对孙德力根本不起作用。
这样顽固不化的作案高手,也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吓到的。
闽江深知这一点。
“那好。”他不温不火地:“把当事人请上来指认绑架她的凶手吧。”
孙德力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勉强维持镇定的神色,他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
等在门外的老太太在女儿灵凤的陪伴下,慢慢走向这间审讯室。
临到门口,灵凤重重的握了握母亲的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鼓励的眼光。
“胡掳不除,何以安康?”闽江的话,让灵凤顿觉自己的渺小与自私。
沉默即纵容,她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即使培上丈夫、孩子、全家的性命,她也不能再有分毫的犹豫了。
轻轻的放开母亲的手,她鼓励的目光仍然与母亲对视着。
“妈,实话实说,不要怕。大不了,我们全家光荣地死去。”
望着女儿坚定的神情,仿佛获得了些许力量,老太太转身走向审讯室。
忽然,灵凤的手机响了。
老太太停住脚步,内心闪过心悸的感觉。
担忧的目光望向女儿的手机:“是不是你爸爸?”
灵凤看了眼手机来电,冲妈妈轻松地笑着:“是我爸,应该是问这个案子的事儿吧,他肯定等急了。”
老太太缓缓地转过身,审讯室的门就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她就要与孙德力当堂对辩。
然而,听着女儿沉闷的喘息声,老太太的身子仿佛冥冥之中被施了定身术,再难迈动分毫。
她猛然转过身,惊惧地望着女儿手里的手机,仿佛那是一枚定时炸弹。
再看女儿的脸,惊愕地扭曲着、显然遭遇了突然的变故。
“老头子、你爸?是不是你爸?”老太太趔趄地扑过来,夺下女儿的手机。
处在震惊中的灵凤猝不及防地被母亲夺下手机,六神无主地立在母亲身旁,脑中嗡嗡作响地看着母亲一张一合的嘴。
“好,我答应你。”老太太的表情如遭遇强力的冲击波,不可抑制地颤动着,颤声吐出这几个字,便浑身瘫软。
敲门声响,一个女公安将闽江叫出来,耳语了几句。
闽江斗志昂扬的脸,立刻变得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孙德力抬起精狠的眼光望向门口。
他的嘴角,终于现出了一丝从容不迫的冷笑。
闽江灰头土脸的神情,使他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变故。
孙爱灵茫然不知所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感到他的心脏已经窜到了嗓子眼,立刻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他的大伯,他第一见面的大伯,此刻正拿着一把大铁枪对准了他的亲姥爷的头颅,他的亲姥爷,他第一次面见的亲姥爷!
两个他第一次看见的亲人,正在他面前上演一场剑拔弩张、迫在眉睫的凶险镜头。
“大、大伯!你,你干什么呀?”这把乌洞洞的枪口,看得孙爱灵胆战心惊、恐慌无比。
电话是他给姥爷打的,姥爷的门也是他叫开的。可他怎能料到,一进来就是这么可怕的场景呢!
孙德山只是说陪他一起来看看他的姥爷,和他谈一谈怎么解救爸爸的事儿的。
可、可是现在,现在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了,一切都让他如坠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一点头脑了。
灵善的双目,喷着仇恨的火焰,杀害小女的仇人就在眼前,他恨不能食之肉、喝尔血。
“有种,你一枪杀了我。我谅你也不敢!”
既然一念之差,上了他的当,引狼入室。那么他也没什么可怕的。
灵善再次激将道:“敢杀害女流之辈,却不敢杀死我一个大男人,看来,你孙德山也不过如此。”
孙德山异常的冷静,他握枪的手,稳如泰山。说出的话,狠辣沉稳。
“如果我弟弟回不来,你就是他第一个陪葬品。”
一向老实、不善言辞的灵善,此时竟嘿嘿笑出声来:“无所谓,燕儿早就成了第一个陪葬品,我们全家豁出去了,哼,哼嘿嘿、哼。”
灵善的笑声和神情,听起来都不那么正常。
孙爱灵不禁开口问道:“姥爷?你是我的亲姥爷吗?”你是我妈妈灵燕的爸爸吗?”
灵善望了望素未谋面的外孙一眼,不由苦笑。如果他的身上没有流着女儿的血液,他怎么可能轻易把门打开?
虽然他们全家赌气从未看一眼孙德力的孩子,但是亲耳听见他激动满怀、可怜巴巴的呼唤声时,善良的灵善又怎么可能扳起铁石般的心肠而把女儿的亲骨肉拒之门外呢?
灵善的苦笑,已经肯定了孙爱灵心中所有的疑问。
他不解的、动情的目光转向孙德山,这个同样是初次见面的亲大伯。
“大伯,请放下你的枪。”
孙德山微微的怔了怔,这唯一的侄子像个维护弱者的正义人士,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怎么让孙德山觉得和那些死在他枪口下的正义人士是一样的呢!
孙爱灵向前一大步,几乎就贴到了孙德山的枪口下。
孙德山不禁后退了一步,使手中的枪距离他的亲侄子远一点。
弟弟的命根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走开,枪不长眼。”孙德山喝了一声。
孙爱灵的目光转到黑洞洞的枪口上,方才姥爷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他赤裸裸的疑惑看得孙德山心神不定。
“是他杀害的。”回答他的,是灵善苍老、悲痛的愤懑。
一刹那,孙爱灵灼痛难忍的目光直射向孙德山。
他就那样盯着他,仿佛岔气似的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孙德山却从亲侄子的眼睛里,看出了极其陌生、冰冷的锋芒。
“不是那么回事儿,等你爸回来,你可以问他。”匆匆说出这句话,孙德山立即换了个手握着枪。
刚才握枪的左手,似乎瞬间就窜出了湿滑的汗水,他真怕一不留神,有什么突发情况,误伤了孙爱灵。
他可以不经询问杀死弟弟最爱的女人,但是,弟弟的骨血,却也是他半个儿子,虎毒不食子。孙德山还没有无情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