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公主!”
“保卫皇上!”
“捍卫西裕!”由丞相精挑细选的一千精兵群情激奋,双瞳透露着视死如归,纷纷高举手中银枪直指外围贼寇。只有白衣少年温润而笑,轻轻跳下马车,落在羲和身侧。
“老丞相倒是忠心,把洛阳的精锐都留在公主身边了,也不为自己想想后路。”马上的男子满眼可惜,锦衣上的火龙在白雪的映衬下鲜明而鬼魅。
“你们把丞相怎么样了?”羲和惊觉回头,只见洛阳城楼杀声滔天,烟熏火燎,看不清状况。
八爷伸出手指弹了弹眼前的雪花,出声问话时却冲着身后的将领“攻城的人如何回报的?”
“东西二门守卫比较森严,暂无进展,南门因有我们的内应已有松动迹象,北门……就在眼前。”
“看来我的预感又一次对了,公主果然在北门出现。”八爷得意大笑,脸上的面皮微微颤动。“大家好久没练身手了,跟这些西裕勇士们……玩玩?”
“八爷,末将取来那冒牌公主和小皇帝的首级,今日的头功可要算我的!”万马之中,有一人高喝道,声音并不陌生。八爷身后的骑兵自动为他让路,银袍裹在他身上,冷肃萧索。他身后还有一个人,身穿青衣,面容冷然。
羲和见到青衣人,心底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上次在公主府,正是他的出现,害得栗子被蝎毒所伤,这一次,他又要帮人手刃她,她真的不明白。
“季斯,你明明知道救你,给你高升机会的人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地置我于死地?难道你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吗?”羲和低喊着,无比恼恨自己当初相助了这样一个人,明明效忠谷阳王,又转身投靠八爷,十足的伪君子。
季斯驱马向前,与银袍的斩无尚并肩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羲和铁青的脸“所有可能阻碍八爷的人,死不足惜,任你是谁,都一样!”
羲和冷笑几声,指着季斯看向八爷“八爷,你知道他是谁么?他之前可是本公主的未来夫婿谷阳王世子的门下人,如今贸然跟了八爷,是忠诚不二,还是见风使舵,八爷看的清楚吧!”
“公主你错了,季斯一直都为我效力,是不是忠勇之士,我比公主更了解。”八爷抱臂观望,并不听信于羲和。
羲和顿时醒悟,转向季斯的双眸寒冷如冰“原来洛阳军备空虚是你走漏的消息?绝真是看错你了,纵容你当了这么多天的西裕内鬼。他如今莫不是也被你害的人财两空?”
季斯眸色一深,敛眸道“公主尽可放心,世子活的很好。”
“很好?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敢信!绝若是因你而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羲和语含愤懑,怒目相向。她拔起地上凤剑,指向天际,嘶声号召“西裕勇士们,今日之战,我朝凤公主与众将士同生共死!哪怕阵亡牺牲,也愿化为绊脚石,决不让叛军踏进皇城一步!”
“公主千岁,公主千岁!”西裕士兵齐声震吼,掷出手中武器,与叛军枪械相斗。
大团大团的雪花从天而降,将战场上历尽而亡的尸身掩埋,风声如泣,吟唱着凄绝的悲歌。敌军一波波地涌上来,仿佛永远也伤不完,后退是死,前进也是死。环绕着羲和的士兵一圈圈倒下,羲和已经可以看见斩无尚扭曲变相的脸,她知道那是他将她当成了真正长公主的征兆。
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也许与栗子成亲的第二天,她应该待在银狼帮的深山里,永不入世。她看不到他的抛弃,就不会重回西裕,利用这张脸所代表的地位去报复东裕颠覆西裕的野心。如果那时她没有出山,现在定然活在某处世外桃源,无忧无虑,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没有什么北漠太子,西裕公主,天下四分五裂与她何干?
她仰头望天,飘落的雪花附在她颊边,冰凉冰凉。难道真是天要让西裕今日灭绝吗?
“噌”斩无尚的长戟已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从她头顶掠过,斗篷的软帽悄然滑落,女子的青丝垂落腰际,和着她那张倾城无双的脸,整个人冷艳到了极致。
“公主要放弃吗?”背后传来少年的惋惜。
羲和侧头看他,少年依然笑得悠闲,温和的眸子望着她,情意深深。冰冷的手背被另一只手覆盖,温暖如春。“不到最后,胜负难分。”清澈的音色流入她心头,瞬间冲垮了女子的软弱。
“你和他真的……好像。”默默的,羲和想起了那日陪她逃生的栗子,也是这般淡定自若。
少年墨瞳闪烁,伸出另一手捂上羲和的眼,轻语“闭上眼睛,下面的场景不好看。”温热的掌从她手上滑开,移向腰间。羲和只觉一道银光穿透少年指间的缝隙,刺向她的瞳仁,硬逼她闭上了双眸。
耳边风声迅疾,似有巨龙呼啸而过,兵器在她四周乒乒乓乓落了地。羲和偷偷睁开眼,看见眼前景象,再也合不上了。
天地间,只余一抹白影在黑沉的敌军盔甲间穿梭,如雪花幻化的银剑,劈开了封锁官道的人山,地上厚重的雪层被触动,随风起伏。白衣少年落地无痕,踏雪而飞,手持一把不知何处取来的兵刃,将敌军所执器械生生挑起,卷成银灰色的转轮,朝骑兵身下的马袭去,立时斩断了数千马足。成群的骏马倒地哀鸣,骑兵翻下马脊,跌进没过膝盖的雪被,未及翻身,已遭乱马后蹄踩踏,扬首喷出的血液渗透积雪,晕染上点点梅红。
少年指尖轻动,掌中的兵刃已绵软如雪稠,重新缠回他腰上。从帽檐到马靴,少年没有丝毫折损,也未沾上铜臭似的血腥。盘旋在他上空迟迟未落的飞雪这才飘然下降,融于他的白衣。淡淡的,少年唇边勾起一抹绝世笑容。他看着眼前被下属扶起的八爷,斗笠下那双眸子忽然变得犀利,腰间的软剑隐隐颤响,就连相隔甚远的羲和都能觉察出一丝勃发的杀气。
她凝视着远处的少年,暗自感叹,所谓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过如此吧。
就在这时,八爷口中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不知何时,少年动用的内力竟震伤了他的心肺。他拍了拍胸口,面对少年问道“公主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位白衣少年侠?”
少年垂了垂眸,没有回答他,点地一跃,转眼落于羲和身前,冲她浅浅一笑。
“你会武功的事,为何不告诉我?”羲和气闷地责问他。
少年眼中有什么一掠而过,低低道“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来不及对公主说。”他执起羲和的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轻轻揉搓,嗔怪她“站在雪地里这样久,也不知把手炉取来,非等手冻得通红才肯么?”
羲和不好意思地抽出手来,回身掀开车帘,小皇帝依然沉睡着,并没有被吵醒。她取出手炉,握在掌中,想到少年,又抓过他的手一起搭在手炉上,才发现他也有修长的手指,只是比起男子更显纤长。
“我不冷,公主近来惧寒,快回马车里暖暖身子吧。现下可还要去晋城?”少年松开手炉,温和地问着。
羲和故意瞥了他一眼,伸指点点少年的前额“早知你功夫高强,我也不必逃出洛阳了。咱们回去,助相爷一臂之力好吗?”
“好。”少年殷切回答,搀着羲和上车,拉好车帘,遥望了一会八爷的残兵败将,掉头往北门驶去。
城中四处都是明火,伤兵们谣传,丞相抓住了内奸,没有使叛军奸计得逞。羲和见洛阳安然无事,便放心登上丞相所在的南门城楼,去看看那害人不浅的敌军内应。少年则依照她的吩咐,平安护送卫坤人返回皇宫。
城楼上架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囚笼,有西裕士兵正在抽打里面的人。羲和远远听见丞相的拷问声“还不说!当真要本相撬开你的牙齿?”
“相爷,北门外我已遇上了罪魁祸首,是八爷所为。”羲和不紧不慢地解释,眼睛扫过笼中人,怔了一下,居然是君天绝的副将,八爷收买的人还真是不少。
丞相眉头一紧,忧色再次爬上面庞。“八爷?莫非是那个传说中掌控全国暗势力的艮鬼楼楼主?”
“暗势力?”羲和重复了一遍,反问“相爷指的是……”
“洛阳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要定期向艮鬼楼缴纳银两,否则就会在第二天店毁人亡。官府也一直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连八爷的姓名都打听不到。不过这个八爷曾与一些贪官污吏交往,搜刮到不少兵马。先前北漠太子还未出现时,洛阳的百姓都说天下三分,东裕,西裕,艮鬼楼。”羲和咀嚼着丞相的话,猜测这个八爷的身份大概就跟现代的黑帮首领差不多吧。
“公主,皇上已经安寝了。”少年走上阶梯,来到羲和身边。
羲和见他来了,立刻回头对丞相说“相爷,今日就是他击溃了八爷的军队。这回,你总该相信他对本公主的忠心了吧?”
“就凭他一人?”丞相瞟了少年一眼,难以置信。“你真的……没有私心?”
少年一笑置之“我所做的,只为公主。”
丞相点点头,侧首看羲和“公主若真想留他在身边,臣也不反对。”
“多谢相爷体恤,既然洛阳之围解了,我想派往西南的探子理应不会再受阻。”羲和记起君天绝的生死,有些担心。
“臣明白,稍后就派人南下。”
回到寝殿,天就快亮了。羲和稍微眯了一会,便去了太极殿听政。因昨夜的恐慌,百官们都显得精神不佳,也没什么特殊的奏折上报。羲和百无聊赖地回到寝宫,便见少年立在门口等她。
“公主,方才有人送来了这个。”少年递上一个信封,封口明显已被拆过。
“你看过了?”羲和并不生气,接过随口问问。
少年颔首,头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羲和疑惑地瞧瞧他的模样,顺手打开封口,里面是一张类似喜帖的红纸,读罢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