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难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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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明正德五年,中原爆发****,蔓延江浙、两湖,京营围剿不利,乃调动边兵入内,征伐三年,匪首逐次落网。

草民最苦,亡者尸横荒野,活者流离失所。商家大贾的日子也十分难熬,其中河南巨富庄处最中心地带,仗着与武林世家唐门联姻关系,又肯施财百万,左右逢源,总算安度难关。

这一日,巨富庄四当家朱子木拜唔老朋友飞龙镖局总镖头千里行张平,商议前往临清、京师,整理原来店铺重新开张。千里行欣然应允,一面也亲身见证满目创痍的世界。四处召集昔日弟兄,庆幸大半健在,劫后重逢,慨叹不已。当下分配任务,一部随自己护镖远行,一部随堂弟张虎留守镖局。大家回去各自准备,三日后镖旗再展。

这边安排妥当,千里行回到内堂与妻儿话别。江湖中闯荡二十年,似乎这次心情尤为沉重——是三年的等待令自己老了,怯懦了?贤妻董氏出身书香门第,温婉含蓄,眼神中又饱含深深牵挂。独子信义年已十六,性情偏随其母,文静内向,骨子里却也尤为倔强。虽幼年便始学武艺,但本性使然难能传父衣钵。张平也不强求,闲暇时仍亲传武艺,另一面请师读经,顺其自然。此时评论时局,又说了不少望珍重的话。

到那日,会合朱子木,择吉时,隆重壮行。出县城,踏上征途,可谓赤地千里,满目凄凉,昔日一些繁华村镇已绝少人烟。到夜晚更难寻宿处,不得已依败瓦颓墙。千里行便向朱子木感慨道:“闭门才三年,不过转眼之间,天下竟变成这幅样子!”

朱子木接道:“张兄,乱匪敬你是大侠,虽三番五次经过都不曾搅扰。我们朱家却苦了,哪一次不得拿出百十万免灾,这还算托了张兄你们这些亲戚朋友的情。乱匪一过,官军又到,随便栽我们通匪的罪过,又得抛费百十万来赎。可怜老父辛辛苦苦创下这份家业掏空迨尽。还好天下就要太平了,我们父子也总算都保住了性命。”

千里行再道:“闭门三年,可每一日心情较行镖时都要沉重。他们也曾派人拉我入伙,只要稍有差池我都会遭灭门之灾。镖局中有些弟兄入伙现都不知葬身何处?”

朱子木道:“开始霸州那些响马闹得那么凶,官兵望风而逃。如果真有雄才大略之人统领,再有高人出谋划策,真不见得会怎样!只不过多数是来趁火打劫,虚张声势,所以后来败落得也快。”

千里行道:“战乱之后民不聊生,我想怎么也得三年五载才能恢复,大家的日子仍不会好过。”

朱子木道:“为弟到不这么想。官商、百姓虽死了许多,但银钱一两不会少。就如当官的新的换了旧的,银子从死人手里转到活人手里。而且还遗留下大片无主的土地。我们朱家就要尽快把失去的夺回来!”

千里行道:“谈论生计为兄实在无法与四当家比。”

朱子木道:“哪里,子木以后一刻也离不开张兄了。富贵险中求,有你在身边,我才敢闯龙潭虎穴。”

千里行道:“这次黑白道英雄参与进来的都不少,经过这场劫难江湖应该会平静许多。”

朱子木道:“但最险恶的江湖其实是官府,是朝廷。我这次去京城还打算结交新的权贵。经历这场浩劫,都需重新打开门路——”

不知昔日靠山还可以依靠多少,如果完全重来,巨富庄已没有这份底气。朱子木便转了话题,“张兄,你是成名的大侠,难道就想一直安于现状?不瞒你说,我若是你,当年可能也会拉支队伍。京城我是常去,那些当权的大臣还有太监作威作福、声色犬马、尔虞我诈。便是当今皇上我也见过,只会享乐,哪管百姓死活。我到不图杀贪官、清君侧,宫廷里有几个不是贪官?我就图个痛快!”

这话也说到张平心底里。快意恩仇不也是年少时的梦想。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知绝不是顶尖的高手。但接手镖局能保持住原来的声威靠的是自己为人谨慎,广交朋友,避免出手,有时甘受些委屈。想到这些不由露出苦笑。旁边朱子木也笑看明月,追忆年少时光。

第二日,路上仍然平安无事,傍晚临近鱼归县城。鱼归背山面水,处交通要道,尤其水路经一夜便可到临清。先前派出探听情况的镖师水蛟龙刘小宇远远迎出城来,千里行看到便令队伍停住,与朱子木一同下马询问:“刘贤弟,城里现在局势怎样?”

刘小宇面色凝重,但还是微微一笑,接道:“倒是可以通过,河道已经放行,码头也有一些船只停靠。不过还有一个不能算好的消息,昨日来了一大队官兵又叫嚣着追捕乱匪余党,四处流窜,城门更加了岗哨,进出的每个人都要任意盘查。咱们大队人马又是拿刀持剑,恐怕有麻烦。”

朱子木道:“他们有多少人,领头的是什么官?”

刘小宇道:“加在一起应该有千把人,都是边兵,领头的是一名游击,不过他上面还有一个太监做监军,很是嚣张。”

朱子木便转向千里行道:“咱们现在出来遇见官军也不奇怪,边兵更难伺候,咱们的确要冒些风险。”

千里行很担心被诬陷扣以匪党的帽子,成为官军请赏的饵实,但是不好马上缩头,于是接道:“朱兄,官面上就要靠你了,我的确有些担心。大家都憋了三年,弄不好再动起手来,就闯了大祸。”

朱子木也面露疑虑,道:“大官好见,这小鬼难缠。他们出来打秋风,沾上一定不好脱身。但咱们既然出来也不能这么就被吓回去。大家都小心,先把家伙都藏起来,到时宁可扔货千万别动手。”

千里行见他发话,不好反驳,带头把剑解下来放进镖车,其他人便纷纷效仿。朱子木拿眼扫了一下,又道:“大家到时别都说话,一切听我的。”

人马再缓缓到城门前,守城兵正要关门,见这大队人马过来,提高警惕,全都聚拢下来严阵以待,领头的高喊:“你们干什么的?”

朱子木也不下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悠然道:“弟兄们辛苦了,我们是河南巨富庄的。京城里诸位老爷派人传话,让我们送一些礼物过去。各位让个道,我们就从这里上船,经临清便到京城。”

几句话把兵士镇住了,仍只奇怪地看。队长又道:“我们奉命追捕余匪,凡遇可疑人等一律交到上面。你们先让我们搜一搜,才能进城。”

朱子木才下马走到他面前,一面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一面说道:“我正想见一见你们长官,不过时间有些紧。这个给弟兄们买壶酒喝,我们绝不是乱匪,不然绝不敢明目张胆到城里。如果兄弟不相信,也可给上面传个话,先派两个人跟着我们到码头。”说着又暗拿出一块金子塞到他的手里,然后不等他反映过来,骑上马从他身边过去。后面众人紧随着他,架着镖车一哄而去。那个小队长握着金银又为朱子木的气势所迷惑,众兵士也自动闪出一条路。过后才有些后悔,却也不好追了。于是听从朱子木的吩咐,派出几个人跟着,他再亲自跑到县衙报告。

监军张羽、游击丰田都在,听后都十分留意。

张羽问道:“他们当真运了些什么礼物?”

小头领头皮发涨,慌张答道:“小的想是送到朝廷给大人的礼物,没敢查看,不过小的派人跟他们到码头,这会也就找船装货,绝不能离开……”

张羽便站起骂道:“蠢货,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马上跟我们去码头,如若有一丝差错,我要你的小命。”再转向丰同道,“丰将军,你速去准备,多带些人。”

丰同听后先出去。张羽坐下稳了稳神,心里涌上欢喜,计划着如意算盘——这次出外监军本来以为随便就可以弄出些事来,或勒索,或请赏,可是还没有满意的收获,这回机会终于来了。

身旁常青、常红兄弟是锦衣卫总教头华五轮的入室弟子,与张羽是投缘的朋友,专程来看望,这会儿一并去码头。

张平、朱子木这边货已装了大半,忽然见火龙一般奔腾而来。朱子木感觉不妙,与千里行站出来等待。

兵士训练有素,转眼间将镖车团团包围,张羽、丰游击、常氏兄弟走到里面。守城门头目看到朱子木,长出一口气,伸手一指道:“就是他。”

朱子木向前走,方要说话,却听对方先厉声喝喊:“好大胆,你们以为还是前两年,全不把官军看在眼里,都过来。”

众镖师已然停下手,因没有千里行的吩咐全守在放兵器的镖车旁,没有上前。

朱子木先被震了一下,心神怯了三分。细看对方,个子不高,瘦削脸庞,一双小眼圆瞪到极限,闪闪发亮,脸上也皮肉紧绷。

“你们都是什么人?实话实说。”

朱子木方接了一句:“大人,我们是商旅……”

“商旅?先前还说去京城送礼,从实招来!”

朱子木有些慌张,忙道:“我们的确是商旅,京城有店铺,但已三年未去照看。这次去当然要一并看望许多官场朋友。”

“好大的口气,本官到要问问你们拜望的都有谁谁?”

“工部黄锦黄大人,礼部周涛周大人,还有你们东厂刘永刘大人……”

朱子木小心地数着昔日相熟的高管要职,张羽却很快严厉打断他的话:“够了,全给我拿下。刘永私通乱匪已被查实,刚刚被正法,你们还不知道呢吧?”

手一指,兵士就向里涌。

众镖师与伙计见大事不好惊慌失措,有人便拔出了兵器准备自卫。这一下官兵齐刷刷举起刀枪,形势更为危机。千里行张平急忙高声喊:“先都住手,在下飞龙镖局总镖头千里行张平,以前常往来于此,大人可找本地人讯问,一定还会有人认得在下,大人也可知张某为人。”回头再特别叮嘱手下,“千万别动手,现在只是误会,说清楚就无事了。”

张羽却只想把事闹大,大喊道:“全部抓起来,谁要反抗格杀勿论,皇上正要杀江湖人的威风,反抗就是造反,给我杀!”

可让张平就这么糊涂受擒心里还是不肯,徒手躲避,再听身后有人喊:“大哥接剑,没听说被官兵抓住还能清白放出来,不如我们冲出去!”

张平转身果然接到剑,见有兄弟与官兵已经交上手,他再匆忙寻思:束手就擒,落在这帮势利小人手里,少不了受屈辱,而家里又得不到消息,不知要何时获救;但真要动手,叛乱的罪名就难以洗清了……

矛盾之中突来另一个声音:何不拼一下,自己堂堂一方人物,又身正影直,焉能平白受牢狱之灾?绝不能再忍了,杀出去,过后再想办法变通,总比困在这里好。

手中剑拨开几名兵士的进攻,一边想:擒贼先擒王,抓到官兵首领暂可保所有人安全。眼睛重寻到监军张羽,突地拔起身来,直接向他飞去。

张羽幼年入宫,在弱肉强食,竞争极为残酷的畸形团体中炼就的是投机、钻营的本事,眼睛亮、心底黑、发招狠。眼睛亮,看得准谁可用;心底黑,对待弱者绝不手软;发招狠,一击致要害,绝不留后患。所以得到刚刚升座东厂总管太监而权倾朝野的张斌的器重,收为义子。正春风得意,根本不会把朱子木所说的其他官员放在眼里。只是双手无缚鸡之力,见有人挥剑奔自己而来,吓得头皮发麻,本能地急向后缩。

常青、常红兄弟先于丰同迎了出去,一个左手持钩,一个右手持钩,双钩并举,攻如疾风。张平只得落下身来,先与他们缠斗。

千里行称得上名师大家,剑法慎密严整,功力深厚。常氏兄弟却也是明师高徒,兄弟一心,配合默契,合二人之力远远大于平常两个人相加之和。虽然功势逐渐减弱,但重在防守与千里行相耗还能够从容。张平接连使出几个杀招,仍无法摆脱他们的纠缠。

张羽缓过神来,正看见手下将朱子木押了过来,心生一计,要过一把剑横在朱子木颈上,对千里行大声喊道:“快放下剑,束手就擒,不然本官先杀了他!”

张平擒王之计受阻,就知局面已无法控制。真正力拼或许还可独自逃身,但太对不起朱子木和一帮兄弟。此时见对方以朱子木要挟,再扫眼看镖局兄弟们被杀的被杀,被抓的被抓,便收起剑。常氏兄弟敬他是高手,只收下他的剑,引他到张羽身前。

张羽喝喊:“绑上。”便有兵士将千里行绑了个结实。与朱子木对望,都是满脸的沮丧,不过千里行骨子里炼就挺拔的傲意,面对张羽并不吐一句求饶的话。张羽正恼怒千里行,脸上布满狰狞,突的一剑刺过去,插进他的胸膛。

整个局面也平息了,镖局弟兄真正反抗的不多,大多数束手就擒。只有刘小宇偷偷落水,潜游出很远。然后等官兵撤去,他重回这里时,战场已被打扫,月光下只见滩滩血迹。他也不敢再停留,趁着夜色偷溜出城去,急回镖局报信。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他跑进镖局大门,再也支持不住摔倒下去。家人看到把他扶起,一人跑去向张虎报信。张虎听到刘小宇一人回来累得昏倒,料想出了大事,赶忙迎出来,亲自扶过刘小宇,命人取水。待他饮过水,又喘息好一会儿,方才讲出话来:“二当家,大事不好了,我们到渔归遇见了官兵,便被当作乱匪包围起来,任凭总镖头和朱四当家怎么说都要抓我们,就有兄弟动手反抗……但是官兵有几千人,我跳到河里才逃了出来……”

“后来怎样,我大哥怎样?”张虎急切地问。

“我看到咱们弟兄有被杀的,大多被抓了,总镖头也动了手……后来我游远了,再回来,官军已经撤走了,总镖头多半也被抓了。”

张虎头一次独自经大事,一时不知怎么办好。这时留守镖师已陆续赶过来,张夫人与儿子也从后院赶了过来。刘小宇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张虎也做出了决定,道:“刘兄弟,还要辛苦你坐车去朱家报信——嫂子,你和侄儿还留在家里,我带几个弟兄再去渔归,看看情况,设法营救大哥他们。”

张夫人满心焦急,但还是稳稳心神,柔声道:“你大哥久走江湖……不过这次出去,我心里一直放不下,总感觉会出什么事……你们也要小心。”

张虎忙安慰嫂嫂:“大哥为人谨慎,渔归也有朋友,应该会逢凶化吉。”

张夫人心里有许多话,忍不住又倾诉:“其实你大哥此次出发前就有些心神不宁,不像往常成竹在胸。我只愿他们现在还平安。”

张虎不好再向嫂嫂劝说什么,便转向侄儿,道:“信义,你在家里好好安慰你母亲,叔叔马上就动身,朱家或者其他亲戚朋友过来探问,问你母亲答对。”

张信义却突然道:“我也跟你去渔归。”

张虎马上驳回:“不行。”

他一直以为侄儿是文弱书生,又少不更事。而去渔归仍有很大危险,需随机应变,能探知大哥他们处境就算不错——带着他还需为他分心。于是再劝道:“你留在家里照看好你母亲,照看好镖局,叔叔在外面也安心。”

张信义便不再言语。

刘小宇当先出发。张虎仍留一名镖师在家里,带上另四位骑马出发赶奔出事地点,可出门不久见张信义追了上来,只得又勒住马等他到近前道:“信义,我们去渔归也未见能做什么,能否进城,能否探得你父亲消息都难说——你留在家里其实比出去更重要。”

张信义表现出特别的倔强,也不言语,放马先行。

张虎便没有办法只好由着他一起走。走过一夜,让马嚼些草料,大家也吃些干粮,饮些水,然后再走。中午到了渔归城外。大家包裹好兵器,放开马,小心步行到城门口,却见城门口并不像刘小宇说的检查严密,有些纳闷,进到城里再打听,原来官军已经撤走,回临清了。再探听关于镖局以及大哥的情况,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猛然击打叔侄二人——城中认得千里行张平的不在少数,所以他的被杀已成了街谈巷议的主要话题。

“张大侠已经遇害,尸首还有他其他一些弟兄的尸首还在县衙前悬街示众。”

大家便失魂落魄般急急赶到县衙前,亲眼证实了那个信息。张信义再要冲过去,张虎忙把他抱住,其他人也上前围住他,再一同拖抱着他到较僻静处方放下。张信义却并不嚎啕哭骂,双眼紧闭极力抑制泪水。张虎到是一下子泪流满面,其他人一边盯紧张信义,也一边抹偕眼泪。

张虎看到不远处有一小店,带大家过去,坐定,掏出一锭大银,吩咐店家:关门歇业。店家刚经乱世,看得出几人神情悲切,定有隐秘,并不惊慌,也不多问,出去上了窗板,关上店门,并退回后堂。

张虎情绪慢慢安静下来,先问大家:“咱们下面怎么办?”

年纪最大的镖师王刚看了看另三人后道:“总镖头已经遇害,我们还是先把他和弟兄们的尸首运回去,然后再想办法搭救其他的弟兄……”

张信义猛醒了过来,坚定地说:“我要报仇!”

王刚又握住他的手,和缓地安抚他:“侄儿,我们向谁报仇?向朝廷,向官兵?何况他们已经撤走了。”

张信义仍然很坚定:“谁杀了我父亲,我就杀他!”

张虎也忙安抚侄儿,道:“信义,别冲动,叔父和大家都很气愤。但现在咱们还没法报仇。但这事绝不算完!”

另一名镖师道:“现在县城守卫不是很严,我们抢回总镖头他们的尸首应该不会太难,但把他们运回去又有何用?”

另一名镖师接着道:“夫人一下子怎能接受,我们不如先把尸首装殓起来寄存在城里,以后再取回。”

王刚便再向张虎道:“他们二人说得有理。我还怕官兵继续找咱们镖局的麻烦。他们敢杀总镖头,会不会再诬陷整个镖局是乱匪。我们回去得请夫人先避一避。朱子木还在官兵手里,朱家一定着急。二当家还是联合朱家洗刷总镖头的冤屈救回其他弟兄。“

张虎心情烦乱。哥哥突然遇害,身后事一下子压到头上,报仇无从谈起,还要救其他弟兄,避免镖局全陷进去——只好暂时把悲痛压下去,高声喊:“店家。”

店老板急忙跑过来,故作镇定:“几位有什么吩咐?”

张虎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们是飞龙镖局的人,我们镖局在这里出的事店家应知道吧?”

店老板早猜出八分,并不感觉突然,从容应道:“知道,张大侠是被平白诬陷,死得好冤啊!这里人谁不这样说?那帮官军再也呆不下,才回了临清。”

王刚道:“你能否买到一些棺椁?我们今夜准备取回总镖头还有其他兄弟的尸首。运出城恐怕难一些,城里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寄存?”

店老板略想了一会儿,道:“这些事兄弟都能帮各位办到。再过一条街有座小庙,庙里和尚早跑了,两三年无人打扫,也无人去烧香。可以将棺椁先藏在那儿。虽然张大侠是被冤枉,但哪个家也不会敢留。”

张信义问道:“是谁杀了张大侠?他去了哪里?”

店家特别看了张信义几眼,然后答道:“这伙官兵最大的官竟是个太监,听说也姓张,很是张狂,根本不把本县老爷看在眼里。诸位若要去临清,小的还要多几句嘴,听说西路缴匪总指挥就在临清,诸位更要小心了。我们这里乱匪来了五六遭,官军来了五六遭,有时官军更坏,平白杀百姓,割下耳朵充乱匪数去计军功,听得多了。”

张信义再无可忍,突地站起来,吼道:“杀人就能白杀吗?“

张虎忙站起来,握住他。王刚忙安慰店家:“你别怕,看你也是实在人,我们就在你店里呆到深夜。我们已一整日水米未进,你先去随便做些饭菜,然后还要麻烦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也决不会连累你。”

店家道:“老哥别这么说,这些年能活下来不容易,为别人做些事还心里舒服。你们都是大侠,小的又能帮上什么?”说着退下去。

张虎将侄儿扶坐下来,道:“大哥已经遇害,叔父现在最担心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江湖人是有仇必报,可现在不是时候。你还小,报仇的事就交给叔父和这帮老弟兄。那个姓张的狗太监就是跑回皇宫也要把他抓回来!今夜做完事,我们先回家去,你要想好怎样和你母亲说,别让她太伤心。”

说着流下了泪。

张信义不答话,也不言语,默默自作主张。

饭菜摆上来,大家虽没心思吃,想到还要做事、赶路,再无空闲,强迫多吃些。张信义实在吃不下,张虎也勉强他喝几口汤。

入夜,街上一片死寂,张虎不放心陪着侄儿,让王刚带着其他人跟着店家去棺材铺。感觉比预想的快得多,他们回来了,还赶来两辆马车。王刚向张虎道:“这里人真是不错,担心我们不好抬运,借了两辆马车。他们还在小庙里等,咱们这就去县衙吧?”

张虎看看天色,阴暗无星,约莫也有三更时分,便拉侄儿坐上马车,在离县衙还有一段距离停下车,下来,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却未见一个人守护。几人赶到尸体旁,仍不敢停留,抱下尸体,背着回马车。一共七具尸首,张虎、张信义看着千里行流泪,两名镖师又运了一次。王刚催道“咱们快离开吧!”

马车赶到那小庙,那庙门已经坍塌,乱石堆积。店家还有棺材铺老板带着两个伙计迎上来,店家道:“挺顺利吧,县里衙役其实盼着你们早到呢。里面地方我们也找好了,大家一起抬过去,以后我们再照看好了。”

张虎很为感动,真诚地拜道:“多谢了。”

然后无泪无语,大家将所有棺椁摆到原来和尚居住的内室。

店家又道:“县城多次遭战乱,城墙许多处破损,应该拦不住诸位。我们办完事这就回去了,也不敢再留诸位。你们回去也好,去临清也好,都小心了。”

张虎等人与他们拱手作别。忽然发现张信义不见了,张虎头哄一下子变大,惊问道:“信义呢?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一定是去临清报仇,我们回去还有何用?”

王刚忙来劝他:“二当家,你可不能慌。我看少爷一直跟到庙外,真走也不是很长时间。”

张虎仍然焦急:“大家赶快找,哪怕一直找到临清。”

王刚再拉住他,叹口气道:“深更半夜怎么好找?咱们还有许多弟兄在官军手里,也要设法搭救他们。总镖头不在,你是主脑。我们去找少爷,你回去与朱家共同想想办法。”

张虎却坚决道:“不行,信义没回去,我怎么再向嫂子交代?王兄你回去,先瞒着嫂子。再多想门路,可以求求唐老爷。”

王刚想了想,觉得只好这样了,应道:“二当家,少爷真要到临清,你们也千万不要一意行事。山高水长,报仇不在一时!”

张虎点首,道:“咱们这就分别起身吧,你回去便全权处理,我现在也没什么主意,愿大哥亡灵保佑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