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难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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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远在扬州的方兵何尝不记挂着师妹,但境遇的变迁让他无时不关注身边隐藏的硝烟。他不再是有强大后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方少堂主,而要直接面对并学着适应并不公平的世态炎凉。他努力维护原有的码头、原有的航船,但孤立无援要再壮大何其艰难。他在苦恼时想到师妹便也怀疑起曾经的远大抱负。

程少雄的拜访稍稍勾起他原先的激情,又在月夜交谈中产生了同命相联的亲切。

“江海堂的遭遇为兄很早就听说了,但当时叔叔金龙堂的处境也好不了哪去。四合渔帮靠着陶侯爷的后台妄想驱逐我们,叔叔那样性格的人也被逼得反抗,总算保住半壁江山。其实老弟现在也算不错,还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方兵勉强一笑回道:“一年多了,还第一次听到有人夸我。”

“为兄倒不是只为安慰你,你想金龙堂早晚是我堂弟少彪的,而我与他早就失和。未来怎样为兄还是一点路都没有呢!”

“程兄若在那里不舒服干脆就到我这里,咱们正好联手大干一场!”方兵是实心实意邀请道。

程少雄便也用心地问道:“方老弟可有什么计划,为兄倒想听一听?”

方兵刚升起的情绪又降落下来,叹道:“咱们两个人至少都有伴吧!自从倭寇袭击杭州之后,我是尝尽人情冷暖。昔日想方设法巴解的都躲得远远的,如今江南武林最吃得开的十十里铺我五师兄还有小刀帮帮主王小刀,他们都为陶虎立过功。可逃出鼋头岛的熊氏兄弟算什么?当年我------”

程少雄见他哽咽接过话来:“方兄弟也不用气不过,我也讲讲堂弟少彪,倒是会见风使舵,哪怕损害帮里的利益。怎么的,叔叔大为赞赏,还要将大权慢慢移交给他。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我却不能,我也不必!”

方兵重新静下心来,道:“但程兄要说能完全置身事外,我也不信。”

“我不甘心又有何法,唯有等待时机吧。”

“程兄这样说倒也合了我的心思,万般无奈也常常以此解忧。我更想不通,陶家父子想干什么,官都做得够大了,还要控制江湖?”

程少雄便顺着方兵的思路也思索一下,却道:“这也要怪你师父江大侠,他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反让朝廷的贪婪之人随意搅乱江湖格局并高高在上,让我们颜面无存。我想只要他老人家振臂一呼,还能扭转形势!”

方兵早就对师父存有微词,听程少雄说罢跟着释放心胸:“我师父自打众望所归后反将所有一切都抛开,恪守田园,修身养性。再要他济世救人还可能用心,但让他执掌江湖力挽狂澜绝不可能。曾经劝我辅助陶虎,可他却当我是奴才,低声下气,说不尽的羞辱。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家父不久前传过话来,前年那位负责运粮的洪钦差又到了江南,倒还记着前情,嘱咐家父重新出山。我想我们的机会也快到了。”

程少雄便接道:“看来你们方家也找到朝廷的靠山了。”

方兵听得出他话里挪揄嘲讽的余音,解释道:“可是洪大人不会有陶家父子那么大的野心,而我们重新翻身又谈何容易。不过现在清闲也好,前几次程兄过来都没能彻底玩过,这次一定要尽兴了,好好把江南游个遍。明日咱们就出发,先到我在太湖居住的七师弟那里,如何?“

“柳七雅号谁人不知,你一定要引见与我。”

提到游玩,提到交朋友,程少雄也来了兴致。

次日,两人当真启程。而几次往返眼下这条水路都记下难以忘怀的故事,重新说起很容易填满行程的时间。提起江兰娇时,方兵还想先到苏州落下脚。可半路又遇到了常青、常红兄弟,破坏了好心情。虽然反感,但相互看见又不得不主动靠近,过船拜会。探问中方兵又得知他们是去看望华金刚,便把见师妹的心思也打掉了。因还得同路,两船衔接而行。到苏州大码头前,方兵向程少雄说明了改变原计划的缘由,不想再见华金刚。可偏偏冤家路窄,这日华金刚正亲自来接常氏兄弟,抬眼便也看到停船挥别的方兵,高喊:“方兄弟,方少堂主,别走啊,那次我又不怪你,一块上来!”方兵却根本不想理他,吩咐伙计离岸前行。这下可惹恼了华金刚,开始骂道:“姓方的,你心里有鬼呀!你们父子原来真是演戏,你快说明白!”

方兵仍不理他,只想马上躲开他。但华金刚却不想放过,竟奔跑出几步又飞身跳到他们船上。常氏兄弟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节茫然跟过来,又形成以势相逼的架势。方兵唯有对天一笑,然后道:“华侍卫当时落水后难道在下好过?过去的事还提他干什么,该说的、该做得我们父子都说了、也做了,你们又给过我们什么好处?”

这番话把华金刚说得一时无言以对,突然想到前几日还被江兰娇阻拦,便也说出来:“姓方的,江忆帆好像是你的师父,你师妹阻扰我办案又是何罪?”

听他提起师妹方兵心头不由一震,但随即想到他这么说应该是碰了钉子,师妹没受委屈。所以仍然严词厉色回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师妹的帐也记在方某的头上好了!”

“你------”华金刚更加气急败坏,“你担当的起吗?马上我就找你师父理论,你敢不敢一块跟去?”

方兵想了想,然后冷笑道:“方某还会怕阁下找我师父理论!难道我师妹平白无故遭惹华侍卫?她可是我师父的掌上明珠,我还要劝你三思而后行。”

常氏兄弟见大师兄还能受这些窝囊气,再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来,一个道:“方兵,凭你师父是谁呀,什么剑神?在我们眼里就是个屁。不信就让你瞧瞧!”

另一个道:“你小子对我们大师兄尊重点,牛气什么。这要在京城早扒了你的皮,还让你站着。”

说是这样说,但见程少雄也凑上前为方兵助威没有贸然动手。

华金刚又陷入进退两难,虽知道两兄弟只等他眼色,但想方兵并不好解决,而他身后的帮手也不想凡人,更可怕这又是在船上。所以退避的念头又占了上风。

而方兵也怕再惹出风波,忍下了常氏兄弟言语的挑衅。但自信地等待他们先出手。

这样对峙一段后,华金刚想到下台托词,道:“你想没想好?我们这就去找你师父,你要帮他尽管来!”

稍等见方兵没有应声便又借着旁边船跳回岸上。

待常氏兄弟也跟着离开,程少雄热切地问方兵:“咱们要不要帮江大侠?”

方兵恨恨地看他们消失,才慢慢答一句:“他们真敢吗?吓唬我可以随时凭着心情,见我师父可由不得他们了。”

程少雄很想再领略剑神风采,一并看一眼江兰娇,便又认真提醒道:“他们可都是锦衣卫中很得势的人物,有皇上直接护着,驱使地方官员、捕快如犬马。还要防着他们暗箭伤人。他们什么阴险狠毒的招法都使得出来,为兄可没少见到。”

方兵却仍然无动于衷,继续让船航行,只轻描淡写地答道:“你也不要小看我们师父,他老人家深不可测。”

其实他心底倒愿意华金刚他们惹出点事,哪怕师父一家遭点难也好。但这么想也慢慢责怪起自己心胸狭窄来。又不便再回头了,忍不住假借闲谈向程少雄推卸起理由:“我师父武功盖世人人皆知,而他现在对世事可以漠不关心,但对师母、师妹可又关护备至,比对自己都看重百倍。所以华金刚惹到我师妹就算犯了虎威,师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收场都不那么容易,还敢再去叫嚣!------这是在苏州,不是京城——即便他们是锦衣卫有仗势,可师父的好朋友陆青文就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总管,告到哪里师父都吃不了亏,你想我担心什么。让师父教训教训他们,我还能解恨。程兄看我说得是不是道理?”

程少雄也能猜得出他心里的小算盘,又能说些什么,顺声道:“刚才是我过虑,江大侠哪能和咱们普通人相比。方兄弟也别想了,咱们安下心找七郎吧。”

听他再这么说方兵便全断了回头的念头,又想到了可笑的事,道:“程兄,华金刚在先哪像这样萎萎懦懦,都是被鼋头岛抓去后吓的!”然后将陶虎、张羽、华金刚一干人的糗事绘声绘色地演说一番。

程少雄听后也觉解气。便到了太湖东山岛。岛上民众很多认识方兵,便有人直陪引他们到岛主家门口。柳岛主仍然十分热情的接进方兵,听他再引见程少雄——金龙堂堂主程金彪的侄儿,也深表荣幸。柳岛主也是武林中人,虽不大走动,但江湖中几大势力都是明了的。说过一番客套话,方兵见七师弟还未到,便问他哪去了?柳岛主开始支支吾吾,后来见天色渐晚,忍不住气道:“八成又是找人家金小姐了,不争气,没血性的东西!”

柳七郎追金芳鸿算得是现实才子佳人的故事,所以方兵在扬州时就有耳闻。这回听得准了便欢喜道:“老伯,这是好事啊!我可要先恭喜了。金小姐可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配七弟正合适呀!”

柳岛主却又一叹:“可人家能看上七郎,就算娶到,咱也侍候不了啊!何况金大人根本不会允许。今日不知要等到几许,好像是做贼?真没出息!”

听他这么一说,方兵便能猜到柳七郎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又一笑,道:“只要他们两个好,金大人再拦也拦不住的。他也一个女儿,不怕逼急了?再说咱们家境也蛮配得上嘛!老伯就多多准备彩礼吧!”

柳岛主被说得稍开了颜,反又撺掇他来:“你小子还说我们的呢?江姑娘多好的人,还不快娶了!馋得我都直骂七郎,他倒说你们兄弟不能争,我说他是争不过,溜里溜去的哪像长大的人,就会闲逛,我都看不上!”

方兵忙接道:“看您老说的,我要能像七弟一样讨女人喜欢早把师妹娶了。我才自愧不如呢。”

柳岛主随后也道:“他还真就这点能耐,不是由金小姐牵着我早抱孙子了。”

他们正说着,管家进来报:“金家金英、赵刚两大护院都来求见,说是要人,要金小姐------”

柳岛主糊涂了,忙让请进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金英、赵刚已经火上房一般,再听小姐果真不在,柳七郎也没回来,更加着慌。一边无助问:“这可怎么办?”一边讲说前情。

原来金芳鸿午前领侍女明月到寺里上香,却趁着跟着的护卫没有跟进佛堂便从后门出去,好偷会柳七郎。而柳七郎带她们走后,半路又将明月撇下。等明月回去报信,金大人还不气死。

柳岛主听得同样心急火燎,马上传令全岛上下一块出动寻找。倒也无需向客人道歉,做朋友的也担心最坏的事情发生。金英与赵刚商议后一个留下,一个回去报信。那边也已准备好了——原是怕谈不妥好交战,一听这个情况,便也都下到湖中,连金夫人都等不得一定跟去。因为听明月说他是被撇在鸟淀芳洲,便都聚到那里。

金大人看到柳岛主还能强撑矜持,柳岛主当然也没什么好讲,唯有阻止所担心的事发生。现在理亏,赶紧退避。百多条船、千余人很快把周近芦苇塘照遍,却没能寻到他们两个踪迹。而再放眼茫茫太湖,无数火把所汇成的也不过星星之光罢了。

时过夜半,该发生的事也该发生了,倒是不怕强盗、劫匪,以及翻船之忧。那柳七郎称得起太湖的王子。许多人默默的散去了,方兵与程少雄同乘一条船上,这回也停歇下来,他们反而都艳慕起柳七郎来。柳七郎做得出来,方兵、程少雄都相信。

程少雄道:“听你们先前一说,我虽没看过金姑娘也知是一位绝色了。男人嘛,管得严就容易做出出格的事。这样也好,以后看谁还管得?”

方兵接道:“这也是我佩服七弟的地方,敢想敢干。金小姐和金大人可都不是一般人物,他还就能得逞!”

“老弟别气人家,世上谁又比得上你?有青梅竹马的师妹等着,何须忙人跑断肠?”程少雄不无羡慕的回道。

方兵却一下情绪低落,轻声叹道:“哪像程兄说得这么简单。我对师妹情有独钟不假,可是她太出色,追她的不是才子就是王侯之后,我是渐渐自危。”

“看你说的,真要向七郎学了。感情是讲缘分的,谁又能比你?地位、身份能够改变,可从小到大的情意不会变。你别再犹豫了,这话我好像已不只说过一次。你在这方面怎么不像你?——恕为兄说这些过头的话。”程少雄当真气他这种女人气。

夜色掩盖了方兵的受羞之色,而心底诚服朋友的恨铁不成钢。接道:“程兄骂得对,七弟今夜之举又对我触动很大,我一定要像师妹表白了。成,便与她长相厮守,江湖中的纷争不再理论也罢了;不成,我也好断了所有念头,省得胡思乱想。”

程少雄听他语音情绪还是消沉,仍然失望,但不好再说什么。

方兵便反问他道:“程兄也应有意中人吧,不妨也说来听听?。”

程少雄便坦然回答道:“为兄其实已经成亲了,不过你嫂子诸般都平常,比不得江小姐、金姑娘。我命里可没有你们这样的艳福,不值一说。”

但方兵为学些经验还想追问细节,可程少雄决不再说。

留在鸟淀芳洲的这些人,无论来自东山岛还是来自西山岛,都认定柳七郎正消受着金芳鸿,偷尝着人生之乐。可他们却好好的,就在距这块儿几里远的另一片芦苇荡中。

白天,柳七郎趁侍女先下船却将船划开。而金芳鸿也觉侍女碍眼假意埋怨两句倒乐意随船漂流。柳七郎又由她意先在鸟淀穿行几圈,然后自作主张找寻新鲜所在。不知不觉夕阳落下沐浴,余光反照似乎更为明亮。就像回头之间夜幕便拉下,金芳鸿才在凄美绝伦的意境中苏醒,急喊回家。柳七郎却说迷路了。

他又怎能真的迷路?完全陶醉于与金芳鸿的单独相对,即便没有话语,即便只是渺小于一朵浪花般的诗意情境中。他想到夕阳会从另一方升起,而对于自己这样的机会比不得那万物的主宰。他要留住今日,哪怕被明天的希望遗弃。忍了一阵金芳鸿责骂,一边试着劝慰:“这里都不知离咱们两家多远,就是回去也太晚了,也是挨骂。不如先安静待会儿,然后挨骂也值得。”

金芳鸿仍叫找路,他便更往芦苇丛深处划。所以半夜里那一片火光也丝毫看不见。

金芳鸿嗔怪口渴,他便正好送上削好的甘甜的茭白。看她咀嚼平稳又问饿不饿?金芳鸿也不生气了,心想反正都这样了,父亲责罚再重也到不了哪去。看柳七郎更加可爱,若能够好好享受这一夜也值了。她说饿,柳七郎便当她原谅了,又得意地带她到一个非常小的小岛上。没有人家,有少数树木,芦苇与杂草丛生,正好是万千鸟儿的栖息地。柳七郎用宝剑削平一块地方,请金芳鸿坐下等待,他又匆匆忙忙拾了枯枝,掏了鸟蛋,折了莲藕,抓了肥鱼。收集好这些并没费多大工夫,他又生起火,烧得烧,烤得烤,先熟的也都送给金芳鸿。金芳鸿让他吃时,他又回船取了酒来,金芳鸿便也学着烤与他吃。跳跃的火光里,她的腰肢妩媚,脸庞娇艳。但柳七郎心里没有一丝借酒乱性的意思,即便递酒邀饮而讨打后也只痴痴地笑。且也不忍放声长啸,怕夺了今夜主角的位置,他只做导引这位大家闺秀领略自然造化的使者。

天空一定浮着层层的云朵,星星捉着迷藏,弯月弄羞,醒来的鸟儿也偷情。静谧的夏夜还会藏匿更多的韬晦。金芳鸿不知不觉眯缝起眼,便回舱篷里和衣躺下,又吩咐要身盖广阔的苍天,枕卧同样广阔的水面。柳七郎便轻摇船桨,缓缓划出芦苇丛。水天相接,船儿便向系着的扣了。他再回船篷看金芳鸿已睡着了,呼吸中散发着玫瑰的香气。他坐到旁边,可以无所顾忌的想象;倚着篷壁,以为能够守护什么。

而当柳七郎划船出芦苇丛,就能看到远处水面上闪着的几盏微弱的灯光,当然他根本不会注意。那是剩下来继续搜寻他们的船只,随意分散开来碰运气。而柳七郎丢开船桨后,小船便自由的漂流、旋转。慢慢便有被发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