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傍晚,江水看门帘又被挑起,再愣眼观察到她充满笑容的脸庞因为光线的阴暗变化刹时温柔下来。而她也注意到江水呆直的目光,轻声问:“怎么你一个人,三哥呢?”
江水恍然收回神,仍不与她答言,只向里屋看了看。玲珑便心领神会,却也没进屋去叫,挨着江水坐下,轻声问:“三爷都教你什么了?
她身体本就碰到江水衣衫,眼睛再“来呀、来呀------”的召唤,烧得懵懂男孩浑身火热,真想去拥抱、真想去抚摩、真想去亲吻------扭头控制住,根本也说不出话。
玲珑看他没躲避猜出几分心思,再把手伸过去握他的手,一边道:“你害羞也说明你喜欢这里,喜欢我——才开始,慢慢就会习惯了。”
这话正说到江水心里,心一跳,急忙在她再向前贴的一刻先抽出手来,逃开,转头喊:“三师兄!”
赵香致刚才正打门帘看到,并不生气,反一笑道:“没事的,我不吃醋。玲珑,你要教会老弟,我更有赏!”
但玲珑又伏到他身边,才回答道:“有你,还用我教?正好今晚上我们所有姐妹都露面,他喜欢谁,你带他去,面子可比我大呀!”
而赵香致也早有这种打算,便对江水道:“小师弟,咱们又不当和尚、道士,别装模作样!你一会看上谁,我就帮你亲近。咱们再好好住上几天,尽情消受。你也不用怕被师父、师母责骂,就算他们知道了还有师兄帮你扛着。敢玩的人师兄才愿意带,才能干更大的事!”
江水听这话,想不想应都得点头了。
三人再一块用些点心,看淡月初上便走出去。前边是一个更大的园子,花圃、树丛之中依北斗七星状修建了七个小亭子,时值秋去冬来,少了花团锦簇,站在某一处,七亭都能够照应到。玲珑引赵香致、江水在第一亭坐了,侍女玉儿抱来古琴放到案头。
一边看侍从忙碌点起四周灯笼,其他佳丽也各携宾客逐次落座。第二亭:无价之宝绿珠;第三亭:阳春白雪雅雯;第四亭:千金;第五亭:柔情似水波儿;第六亭:国色天香天慧;第七亭:花枝招展花月。
一个赛一个美丽,一个赛一个妖娆,全都眩人耳目,如何再分出一、二。光华流转,仿佛天宫。
玲珑原还想借赵香致之势胜出仙子,但看到最耀眼的对手千金身边赫然坐的是大将军陶虎时那份心气便低落回去。
赵香致曾有意无意地见了陶虎一次。他秘密拥有一支彪悍的私人部队,到海上威风八面,但回陆地要受朝廷严密监视,所以他应该讨好陶虎。但他偏讨厌陶虎年纪轻轻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官长作风。而陶虎也通过介绍了解些赵香致的情况,参听好话、坏话,赞扬、污蔑,脑海里产生过一个成形的影子。心里有佩服,有愤恨,有忌惮。
他们都是受不得别人逾越的性格。今天在这特别的场合面对面,目光相对的一刹那,都预感到一番较量将以特别的方式展开。
不单他们,所有被邀请来的贵宾都感莫大的荣幸与压力。即使不为争花魁也要显示实力撩拨各自美人欢心。
花月桌上便先摆出百金,请清唱一首。
于是明月在那里聚辉,灯光在那里闪耀,丁香吐玉露,纶音诉柔肠。二八丽姝,娇嫩可人。
花月方才唱罢,天慧桌上多出二十金,请奏“凤求凰”。
长笛横吹,气韵无疑更足一些,激昂处余音绕梁,幽怨处隔靴挠痒。
波儿、雅雯、天慧的桌上然后也逐次摆出百多金,各人吹萧、吟诗、泼墨作为答谢。
花月的客人便挂不住脸面了,他是个矮胖子,站起来也高不过桌子许多,沙哑喊:“再出百金邀唱新调一曲!”感动小姑娘重新笑逐言开。
天上群星闪烁,地上明灯呼应,四周的黑暗把天地的距离更拉近了,围成一个特别奇妙的舞台。里面人们已经情绪高涨,最重要的主角应该出场了。
赵香致先站起来,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绸布包袱,慢慢打开来,显露一颗硕大的珠子,马上映射起四周的光芒,玲珑的身前分外耀眼了。不仅如此,赵香致又拿出一张抵价万两的票据。两者齐出,观者无不骇然了。而再听玲珑的弹奏,分明传递出胜利者的气势。
千金身边的陶虎十分坐不住了。他应邀前来就是要为美人挣足面子,可也识得那颗夜明珠是稀世珍宝,难寻他物相匹敌。便是那实实在在的万两银票也大大操出他先前的预想,再要取来显然来不及了。连饮两杯酒掩饰烦躁。而千金看他垂头郁闷很是失望,不禁扭扭作态。她也识得赵香致,早就气恼他粗俗顽劣,不曾巴结于她。新仇旧恨,如何能忍这口气。狠使狐媚鼓动陶虎:你堂堂大将军,还治不了一个刁蛮之人吗?
玲珑纤指当中一划,余音里的一点点等待都是对千金深深的刺痛。
陶虎突然站起身鼓掌,然后迈步绕到赵香致面前。他眼里喷射出杀气,而作为掌控杀罚大权的三军统帅,他眼含的杀气可比真正杀手的还要沉重。
可赵香致经历过太多风浪,先前虽让给陶虎压轴出场的机会,却撇下两份万难超越的筹码,仍然显示了他不甘服输的本性。
陶虎从腰间解下一块金制名牌,再慢慢举向赵香致面前道:“赵老板,你是聪明人。凭它,你的船队就可以在我的领地自由出入。抵得上你的珠子和区区万两银票吧!”
赵香致当然晓得拥有陶虎腰牌的作用,但陶虎的傲慢和自负更加激怒他的自尊心,所以仍然稳坐,笑答道:“我承认,可我是一个守本分的商人,从没得过谁的荫护也活得很快活。而如果我真做了什么不法的事,这令牌也未见有多大的用处吧!”
他的后一句话无疑更加激怒陶虎,收回腰牌却又将配剑解了下来,并稍稍拉出横到赵香致面前,大声道:“那本帅这柄宝剑呢?”而随身来的两名护卫也都拔剑上前来。
赵香致倒不怕动武,轻蔑一笑。但是又听陶虎道:“这是圣上赐给本帅的尚方宝剑,叫我杀倭寇、杀贼、杀一切拦路之人!你还当是圣上的子民吧,应该知道这一剑的分量!”
赵香致这会儿无法不惊惧站起身,看这柄宝剑金鞘上雕盘龙云海,信及所言非虚。也不由默然想自己即使远行千里、万里,终究逃不开这一剑的距离。
而陶虎此时、此地借用尚方宝剑威胁不只是假公济私简直就是欺君惘上了。但他敢于这样做不只受了千金的蛊惑,也是认定七香园绝不敢收他的剑,周围也绝没有人敢追究他的罪责。
赵香致虽然能拿开玲珑拉拽的手,但内心已趋向妥协了。
千金完全骄傲起来,小跑着过来,然后经意搂住陶虎的胳膊,一边将盛气凌人写在脸上嚷道:“大将军,何需跟他一个无知刁民一般见识。他最多算一个土鳖财主,而您是金玉之身、国之栋梁。您能来就是七香园最大的荣耀,还请给我个薄面暂息雷霆之怒。咱们回去,我早为大帅习熟了一支舞蹈------”
陶虎双眼注视赵香致强忍着愤怒,而突然想到他也是剑神的门徒心里一颤。再经美人双手拉扯便顺势而下了。
光华终究还是落到千金头上,得意之后更充分展示千娇百媚。虽然天气阴凉,但她仍将外面锦袍蜕下来,展露出纤细、挺直的脖颈与光滑、白皙的肩背、双臂。黑髻、粉面,****、细腰,长裙、广带,舞动起来真尽芳华------为她伴奏的是七香园的教习们,为她喝彩的是下面所有人——
只除一个赵香致。刚才先被陶虎抬出皇帝来压制还能忍受,可被她一通奚落回想窝囊。心里一百个贱人骂出去并不解气,却又不能再找理论,只好撤身。
玲珑忙跟出去,江水仍直直发呆:弯月皎洁正落树梢,便完全当是嫦娥仙子走下凡间: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竟分出另一个江水情不自禁走向前去,接到飘来的带梢兴奋不已,再靠近些凝望——无限崇拜。似乎闻到了她嘴里呼出的温暖气息便要晕倒------
便也一下跌回现实世界,才发觉师兄他们已经走远。生命本元命令他一定躲开那种妖媚的诱惑,赶忙追去。
赵香致心情仍然未好,便对江水说:“小师弟,你若想出去,师兄也陪你一同出去。”
江水内心两个“我”继续争斗,而狂躁的那个明显占了上风,不好直接表示便委婉说道:“三师兄,你不用管我。你安心陪嫂子吧!”
赵香致当然能窥破他的心理,只是再没有心情和气魄履行先前的承诺,下意识看一眼玲珑。她猜得到赵香致与江水不一样的心境,并为他们都想好暂时缓解的方法。先笑一下,调和沉闷的气氛,再道:“三哥,干吗撵小师弟走?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他拿尚方宝剑出来算什么!这里又不是战场。我已挣足了面子,才不让你走呢!小师弟也别急,今晚先住这里,我这儿又不缺房子。——玉儿快把咱们厢房收拾一间,请江公子先委屈一晚。等明日三哥消了气,姐妹们也有了闲心,咱再帮你挑合适的!”
江水儿又红了脸,赵香致便也理会到。一会玉儿来请江水,他便赶紧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