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出花月房门正被夕阳斜照,定神思想空荡荡的。回头又忧郁,那种欲望确实不再强烈。缓步走出去,茫然中有意无意地绕过千金院门口,偷眼向里看一眼。正见千金在拱桥亭上倚栏观鱼,好像想着心事,显得格外宁静恬美。江水便看直了,停住脚,直到千金转过脸来,看到他——还记得他一早和赵香致一道来过,认作赵香致的小跟班,不禁露出笑意,远远道:“你来做什么?如果你们赵三爷想约我,我倒可以陪他聊聊,不过得他亲自来。”
她边说边走近江水,江水还真像个随从般垂下头去,脸色因羞臊红到脖子,心底却牢牢记住了填补渴望的那份美。
这种美中一定包含所谓的高傲。
“你现在就去告诉你们赵三爷,就说我老早就准备了一坛好酒,一直等着真英雄来品尝!”
几乎面对面地闻其声、嗅其香,江水神魂飘荡,不知如何应对,便随声“嗯、嗯------”地应和。然后快步离开,且不再回头看,免得被妖魂附体。很快回到玲珑房里,玉儿却告诉他三师兄、四师兄与玲珑姐姐一块中午出去,还没回来。他在玉儿的注视下坐立难安,背过身回想到与花月的偷欢,承认十分美妙,又后悔未能完全尽兴。而再看玉儿时竟也有些蠢蠢欲动,急忙转移到对千金的记忆,赞叹还是她最有味道。暇思难舍,琢磨起她的传话,便又过了一刻钟。而赵香致他们还没回来,江水便忍不住,重新踱到千金院门外。
这会儿千金已经回屋去,他并没勇气直接进去,故意在门口绕起圈圈,等到千金的侍女芳儿出来招他才进去。进房门先看小厅里果然有残席没有收拾,再入里屋,看千金紧衣敞裤支着膝盖躺在床上,等江水近前也只侧过脸,道:“你们赵老板想要什么?想我过去,我还真担待不起!”
一早陶虎走后,整天屋里格外清净,她又没心情出去,简直无聊至及。刚才看到江水探望,以为碧海枭雄赵香致能来解闷,着意调理好情绪,却又一场空。便将愤怒都撒到江水头上:
“你以为你们老板是什么,以为有钱有势谁都得给面子,我却偏不侍侯他!你再告诉他,现在他在我心里就和崔老四一样,装腔作势、自以为是,以后永远别再找我!”
江水被呵斥倒没有一点怨恨。因崇拜她的美貌便接受她的一切,而且把她这种强硬也认作可爱。心里笑一下,心态也平静许多,干脆诚实作答:“其实我三师兄、四师兄中午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他内心放轻松,神情几乎恢复本色。千金再注视他,一边玩味刚听到的话——她是绝顶聪明的女人,感悟到他也有不平凡的身世。态度便亲热许多,抛一媚眼道:“原来你也是剑仙的弟子,我开始到当你只是赵三爷的跟班——怪我眼拙了,是你自己想约我?为何不早说——我该怎么称呼?”
江水被她点破来意,又害羞不好意思起来,更不敢显露出真实身份,便仍装傻,不言语,默认她的判断。
千金倒也不追问,方才坐起来,还特别睁大眼睛凝视江水,然后道:“你这样实实在在倒不讨人厌。早就听人夸你们师父的女儿是江南第一美女,我正想问一句实话,不信她比我还美吗?”
江水何曾想到这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姐姐的美就是神圣一般,为他骄傲、为他尊重,其他人怎么可比拟呢?但现在面前的美色更直接地冲击着他的感官,也让他无法否认------
“你也以为我高攀了,我们之间不可相比?他是大家闺秀,而我是烟花女子。但我们都是女人,你仔细看我,是不是更漂亮?”
她在疑问中自做答案,是宣泄,是自重的骄傲。
其实江水心里也没有丝毫蔑视她,所以由衷地赞叹道:“你们一样美丽。”
他又喜欢起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有些沙哑,细而有力且不失柔媚。
“你们师兄弟,我已认得许多:赵三哥,我一直当他是英雄,却不知他是不是装假,故意正眼也不瞅我一下,但若果真只对我们大姐实心实意我也更佩服他;至于你四师兄,本来就是你三师兄的跟班,却装成大英雄模样,我一见就恶心;还有你六师兄,来了也不玩乐,竟是为了对得起你师姐;我听你七师兄说的------我们很亲密一段,当时快乐,可过后就忘了!我是****,他是浪子。听说他为娶江南第二美女就变成了好男人,我却不信------”
千金看江水稚嫩说到心事竟也真诚,江水听得却也认真。千金醒过神再仔细打量他:高挑的身材,硬朗的面庞,炙热的眼神,分明已是男子汉。而是男人就会对她有特别的兴趣,同样也会引起她特别的兴趣。她突然察觉到江水眉宇间藏着非凡的气韵,随即醒悟道:
“你是剑神公子?”
江水没想否认,却又为背着父亲来这种地方羞愧起来。其实他不知道他父亲当年也曾与七香园的一位姑娘发生过一段刻骨的恋情,而这位姑娘便是现在七香园的园主。
英雄折于石榴裙下何为憾事。
千金当然更喜欢江水了,主动拉动他手,让他坐在身旁,又亲昵问道:“江少爷是想听我弹琴还是看我跳舞?”
都不用,这样靠近着,浑身都被她的气味包裹最舒服了。
千金当然晓得他这样新人的脾气,直接再靠他身上。
江水即使抵抗总被制止,而发现真想做的正是她想要的,读懂暗示,读懂赞许,所谓两情相乐,所有的顾虑便消失,他飘飘然仿佛到另一个世界------
梦也在那个世界里做------不愿醒来,不愿睁眼。猛然发现新升的太阳已高高在上,灿烂的光芒充满房间。千金虽然不在,但锦衾留香,仔细回味曾经细节,相信真的发生。竟不觉千金的侍女芳儿来到床前,轻声道:“公子,我们小姐因为有事一早出去,奴婢服侍您起床。”
江水又涨红脸,为浑身****精光所窘迫,本能抓紧被脚,吩咐道:“你先出去,我再叫你。”
芳儿便明白他的意思,笑一下出去。江水急忙慌张寻到内外衣裳都穿上再理顺,然后出到外屋,见桌上早摆好四样小菜,一壶酒,芳儿又屈膝请他洗漱、用餐。
江水再一迟疑,想千金既然一时半会不能回来,自己应该先回玲珑处向三师兄交代一下。打定主意后便推辞芳儿邀请急步出去,很快便转到玲珑院落,先唤一声,看玲珑先出来,笑问:“小师弟,昨夜睡得特别香甜吧!”
江水懂得她话外有音,笑了笑。赵香致也走出来,笑道:“不是三师兄引你学坏,你长大了,心里一定想这事,就别憋着!这里姑娘不同别处,该能答对得上老弟要求。只千万别学你四哥,中了邪反寻烦恼。”
江水想自己昨夜就和千金在一起,感觉也被敲打,低下头去。然后问:“四师兄呢?已出去了?”
玲珑先接过话,答道:“你问他呀!昨夜你一定睡得太酣,他那么大声吵闹竟没听见。我倒想劝他出去,他倒又从外园喊回这里。也怪你三师兄,先陪着他喝醉,又放纵他继续胡闹。现在他吵累了睡得塌实,可昨晚事都惊动了园主,千金正被叫去问话,一会你们该有大麻烦了!”
这时,先前被派出探听消息的玉儿回来了,几人都进到房里,听她报道:“三爷、小姐,翠姐姐说园主从没有怪罪崔四爷一声,只一再骂千金太招摇、放肆。最后说七香园也留不住她了,赶她走!千金才知道害怕,正痛哭求饶呢!”
玲珑便感叹道:“我们园主又对你们师兄弟格外留情,上次柳七爷也是醉酒招惹陶大帅,园主也没怪他什么。若是换成别人,直着出去就不错了,还能大模大样再来。可赶千金出去,园主怎舍得呢?她可是这里的头牌呀!她若走,七香园还能再是天下第一园吗?”
玉儿便又接道:“听翠姐姐说,其实园主早就担心千金闹得太凶,七香园也搁不下她。不如让她出去,园里能保住安静。”
赵香致便也叹道:“看来我也应该重新见识见识这位千金姑娘,一个女人家真能搅得天下不宁?”
玲珑坦诚笑道:“倾国倾城这句话你没听过?我们女人,不凭别的,一样漂亮就足够了。我不信你没仔细看过她——我当然自愧不如。正好她一出去你就偷藏起来,也尝试尝试神魂颠倒的滋味!”
而赵香致最不忍被人笑话,很不高兴道:“你怎么也会幸灾乐祸?不过她若在外面落难我真会帮她。”
玲珑自视与他亲近,故意一拳打过去,然后道:“我哪会在乎,你夫人都管不了你------”
赵香致再说不出话了,旁边江水更牵挂千金,思考再三终于问道:“千金姑娘总有家吧?回去不更自在?”
玲珑联想自己,叹口气苦笑道:“像我们很小就长在这里,这儿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能舍得离开吗?何况千金那样人,一向被人捧着,若出了这里谁还维护她?那位陶将军能收留还好,不然------所以我们姐妹都不愿出去,能信谁会真心待我们------”说着经意瞅一眼赵香致,“趁年轻玩个够,到年老珠黄随便怎样都值了!”
江水当然不能懂她的心理,只一心想千金如果被人欺负一定鼎力相助。
赵香致此时心里全没了情趣,接道:“原来想悠闲过几天好日子,却都被老四搅了——玲珑,你想得开就好。但你遇什么麻烦一定想法告诉我,什么真心假心,三哥绝不让你受罪!”
他再向江水道:“小师弟,你也跟三哥先回去吧,三哥好向师父、师母交代。什么时候想再来,你就自己来吧!”
江水赶忙答应一声。而玲珑听赵香致要走十分舍不得,双手攥住他一支胳膊。但赵香致言出即行,拖着她便出去喊崔少九。
崔少九在厢房还睡得如死猪一个,赵香致看到再没好气,径直扒拉他脑袋。而他还没完全醒酒坐起要发作,但当看清是赵香致,又一下泄气道:“干吗三哥?我听你的了!”
赵香致便又冷笑道:“现在你听也晚了。被你昨夜大闹,园主要撵千金出园了!”
崔少九茫茫然又兴奋起来,接道:“这不正好吗,看没人护着她还敢再不理我?”
赵香致更加气愤,沉声训道:“还色迷心窍!走,跟我一起向园主认个罪,再求个情,最好保千金能留下来。”
崔少九倒又痛快答应。他一来听赵香致的话,二来也想到即便千金出去凭他的能力是占不到手的,真不如在这里还能有机会。
旁边玲珑也十分赞同,插言道:“你们顺路先陪我到千金那里,我好告诉她等一等。”
四人心想一处,急着到千金房前,看芳儿接出,她也闻到风声,泪眼迷离,告说:“小姐还没回来呢。”赵香致又急忙转身,崔少九、江水随即跟上。可他们刚出院门,迎面突转出一大对人马。带路的两个非常面熟——小刀帮的左右护法,在他们身后是王小刀和华金刚,赵香致都不陌生,立时觉出不妙。
王小刀以前好与赵香致兄弟相称,先拱手道:“赵老板、崔四当家,怎么陶大帅难得有雅兴二位也要搅扰太过分了吧!”
原来昨日陶虎出七香园后会合王小刀,并见到伤口已经痊愈的华金刚,他养伤时托常青、常红兄弟将身处境况告知给父亲青面阎罗,青面阎罗急忙派副教头无情剑杜盛过来壮威。两人听陶虎露些口风便相约一块儿报仇。
陶虎心里想出气,却故作大度仍回军营。撇下王小刀、华金刚他们自己思量:华金刚虽是被司马天英所伤,但恨多半还是记在江忆帆父女身上,只是不敢直接去招惹;王小刀妄想江湖地位再升一级,所以早晚都要撼动江忆帆。现在勾连上陶虎,共同进退,他们当然都要拿赵、崔二人先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