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六哥是为我而死,你打我吧,骂我吧,干脆杀了我吧!”
江兰娇竟说得更直接。
柳七郎无法再拦她了,她便拿起方兵的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脸,那只手似乎还有他的温度。
可柳七郎又发起火来,一把抢回方兵的手,再吼道:“你走,你还假惺惺干什么?六哥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死,我也不让他再想你,你不配,你走的远点!”
江兰娇看着他发红的眼睛也战栗了,但仍坚持不退一步。即使司马天英上前拉她,她也不退。因为躺着的的是她的六师兄,她最亲的六师兄。
他们便僵持起来,崔少九赶紧扶住柳七郎,真怕他干出出格的事,嘴里轻唤道:“七弟……”
这时江忆帆赶到了,柳七郎安静下来,看着师父检查方兵全身。
自杀无疑。
但江忆帆仍然逐一查看他的头、躯干和四肢,也是在对死者表达深深地眷恋。最后把目光重新投到他的脸上,死者的表情真的很轻松,仿佛还带走某种快乐。
江忆帆深深叹口气,道:“大海,为师对不起你!”然后竟也跪了下去。
崔少九赶忙来扶起师父,一边劝道:“师父,六弟还承受不起。他对您从来毕恭毕敬,您别让他走得不安宁。”
江忆帆再叹一口气道:“我也想着,觉得更加对不起他。他生前我没为他做一件事,而他死后我也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为师真是羞愧万分!少九,我是好师父吗?”
“您是!”崔少九赶紧跪下接道,“您一直是我们最好的师父,六弟也会这么说。”
“我算什么好师父,都不能保护你们!”江忆帆是真切愧疚着。
方才那一跪是为方兵蒙冤之际没能全力维护,也多少包含一些没把女儿许配于他的歉意,不然他也不会走向绝路。后来再感叹是联想了对自己同样忠心却也遇难的三徒弟赵香致。
“陶虎已倒,六弟太高兴了,昨日我们又喝了太多的酒……”崔少九继续劝师父。
虽然理由十分苍白,但他确实也曾感触:
最高兴的时候不怕死亡;
死亡有时真是快乐的想法;
苟且偷生才是最痛苦的事。
俞飞英赶到了,他身后家丁还抬来了一口沉重的楠木棺材。他先确认了方兵的死讯才接着准备丧事,所以他已换了丧服,到方兵身边哭上一通,便要把尸体装殓起来。
他临死前竟全做了准备,内外衣裳、鞋袜都是新的,脸、头发也都经过修饰。江兰娇含泪为他抹去脖颈的一点血迹。
唐汉仪也到了,并最后亲手把他的头摆放舒服。
江忆帆再分别握住柳七郎和崔少九的手道:“为师要亲自带兵儿的灵柩送交方堂主,你们都是他最好的兄弟,陪师父一起去吧!然后也帮为师劝劝方堂主,他一定比我们更痛苦——为师拜托了!”
崔少九、柳七郎何能拒绝。众人再一起将棺椁抬到等在甬路的马车里,再随着马车缓缓走出兰园。
江兰娇的心情尤为沉重,陪送出很远仍然不舍。灵柩再走远,她的哀思将无以寄托。她懂得方兵特意来是在表白心意:他是爱自己的,他是恨自己的。
江忆帆只好发话阻止她前行,并嘱咐司马天英好好安慰她。她只得停住脚,目送灵车消失在视线外。然后她擦去泪痕,对旁边的程少雄道:“程大哥,带我们去鼋头岛吧!我们为六师兄报仇!”
程少雄一直在犹豫:是跟着灵车到杭州呢,还是赶紧回鼋头岛探看叔父情况。听江兰娇这么说,便打定主意,认真回道:“陶虎虽是逃亡到鼋头岛,但他老爹早年收留了众多江湖人物,也都带到岛上。所以江姑娘要杀他可不那么容易!”
但江兰娇马上接道:“比当年的熊天俊如何?我们不一样搅他个天翻地覆!”
他们便都回想第一次上鼋头岛的往事,相互看一看——只少了个方兵。
而他们还有第二、第三次上鼋头岛的经验,更加自信也更加冲动起来。
所以他们要再一次冒险,仍先落脚在烟雨山庄。然后程少雄独自回鼋头岛,以便摸清里面情况,以决定下一步计划。
考虑到陶虎现在实力仍存,单凭三人无以撼动。而想法取得程金彪的帮助便成他们刺陶成功的关键——当然他们还不知程金彪已经遇难。
当晚,江兰娇、司马天英便留住烟雨山庄。黄锦江仍然态度亲和,领他们到在山庄内一个单独的跨院。一路上空荡荡,黄锦江解释说以后不想再过问江湖事了,所以解散了帮众。
两人理解到他难处,却也不再多想。
皓月当空,四下宁静,又总觉得十分异常,司马天英便挪身到江兰娇房里。江兰娇也只是和衣而卧,让出身边地方,两人都加戒备,又一块儿惦记起程少雄的安危。
方才模模糊糊睡着,却发觉床底开始有节奏地震动,越来越强烈,便知晓有外敌靠近。
他们到得安心,手持起宝剑,并不急于出去,以静制动。
一会儿周围震动密集,又忽地一下都点燃火把,然后他们发现竟被四下重重包围,便警觉推开门,先后闪身出去。
还是超出所料,出现面前的就有五、六十号,火光之中认得带头的两个,一个小霸王王龙,另一个小蓬莱主人娄四,江兰娇遥想前事尤为惊讶。
便听娄四先道:“司马公子,我们和侯爷已经逃离京城,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江小姐,咱们即使不提旧情,却又是为了哪般?”
听他这样问话,司马天英、江兰娇倒也无以回答。司马天英便也问道:“娄帮主、王帮主,你们又如何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娄四便哈哈大笑,然后回道:“你以为侯爷什么人?领我们离开京城就心甘落败了吗?我们流落江湖仍然要号令群雄,黄锦刀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你们还蒙在鼓里!”
听到绵里藏刀黄锦江归顺了陶氏父子,江兰娇、司马天英更加后怕了,假如吃喝里面也做什么手脚,他们恐怕死都不明白。
“那程堂主呢?”司马天英再急忙问。其实心里已经打鼓了。
娄四却卖起关子:“你还问他干什么?还想着程少雄会和他谋害我家主人?痴心妄想、痴人说梦!我家主人是什么人?早已先发制人!你们完了,还是束手就擒,由我们带回去,或许侯爷还有用处!”
眼神停在江兰娇身上,露出另一种坏笑。
江兰娇再忍不住,挥剑攻出。
娄四、王龙先闪开身,他们后面兵士蜂拥冲上来,以为立功受赏的机会争抢在前。可江兰娇、司马天英当处绝地,不敢有丝毫软弱,瞬间杀到一片。恶贼胆怯,纷纷后退。娄四、王龙只好再上前。
若单论他们和司马天英、江兰娇单挑,绝不是对手,但他们招呼着手下跟着搅扰,江兰娇、司马天英时刻顾虑,便被他们层层推进。眼看靠到房子,司马天英急中生智跳上屋顶,江兰娇领会意思跟着上去。下面队伍中能跳跃房上的不是很多,再被砍了几个,便都不敢再上。娄四、王龙又想对策,先后喊道:“烧了房子!”
贼中听令,纷纷投掷火把。司马天英、江兰娇虽能把近身的火把扫落下去,但更多的火蛇引燃了窗子,轰轰烧起来了。
司马天英、江兰娇也在找寻退路,四面都被围着——忽然见包围外绵里藏刀黄锦江牵了两匹马赶来,也顾不得他真否听命陶虎,便向那方向冲下。
正好这面是房后,守卫的贼寇较少,娄四、王龙再跟着跳墙过去,司马天英、江兰娇已到黄锦江身前。黄锦江将两匹马的缰绳交给二人,还有一点儿说话的空,便急切道:“两位,黄某老婆、儿子都被押在鼋头岛——但我想通了,受制于人早晚也是死路一条。你们走吧,请转告江大侠为我们一家老小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