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臣在。”
秦始皇帝:“胡亥该当何罪?”
蒙毅:“乱君臣之礼,按秦律当斩!”
胡亥惊恐万分,“扑通”跪倒:“陛下!父亲!”
秦始皇帝不予理睬。
扶苏被胡亥牵动手足之情,诚挚地:“陛下!念十八弟年幼无知,请饶恕他吧。”
秦始皇帝无情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胡亥号啕大哭:“这是……是先生教我的!”
赵髙大惊失色!秦始皇帝怒喝:“赵高!”
赵高诚惶诚恐,匍匐在地。
秦始皇帝:“朕命你教胡亥学习法律,你教得好啊!”
扶苏愤然:“陛下!三年前,胡亥在碣石就曾口出妄言,今天又冒犯圣威,原来都是赵高唆使!”
蒙毅灵机一动:“陛下!十八公子尚未成年,可将教唆者伏法!”赵高疯狂地扑倒在秦始皇帝的脚下:“陛下!臣冤枉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苍天可鉴!”
秦始皇帝怒喝:“拖出去!”
蒙毅指挥侍卫,拖走了狂呼乱叫的赵高。
胡亥仍然面如土色,匍匐在地。
秦始皇帝怒视他一眼:“唉!不成材的蠢子!”
他转身拂袖而去,仍余怒未消:“赵高贼子!朕对他一片栽培之意,却不料他如此阳奉阴违!”
扶苏上前搀着父亲:“陛下圣明,除此隐患,臣远走边塞也就放心了。望父亲多多保重,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北上,不完成筑城使命,誓不回咸阳!”
秦始皇帝慈爱地挽住扶苏的手:“好孩儿!待你们筑起长城,修好驰道,朕还要亲自北巡,登长城以观天下!你肩上的责任重大,朕平日对你总是多指责、少夸奖,是希望你早早成材啊!多年来,朕总是忙于国事,顾不上父子之情、天伦之乐,你今夜就陪父亲一宿吧!朕还要亲笔写一封诏书给蒙将军,你到了边塞,要代我问候全军将士!”
两个魁伟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四章
巍哦雄伟的群山。
沿着山脉的横亘起伏,万里长城断断续续,已略具雏形。
漫山遍野的筑城军民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如同蝼蚁。
伐木的“丁丁”声,采石的“咚咚”声,“咳唷,咳唷”的号子声交织成一部庞大的乐章。
画外,雄浑、悲壮的《筑城歌》:
采采山石,日夜不息;伟哉长城,血肉之躯。
采采山石,岁岁不息;壮哉长城,白骨堆之。
歌声循环往复……
歌声中,无数的筑城黔首,半裸着身体,艰难地搬运着建筑用材,或推或拉,或担或抬。
陡峭的山崖上,一队黔首攀援而上,他们或四人,或六人合抬一块石条。石条长达六尺,重约千斤。
镜头推向抬石的黔首,肌肉隆起的、苍黑的肩背,浸透着汗水,在蓝天下闪着紫光。
极度用力的脚,蹬着山石,腿上的筋肉都在抖动。
“咳唷!咳唷!”他们连呼号子,极力迈开寸步难移的脚。
巨石下,八只赤裸的脚都在抖动。
“啪!啪!”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音,夹杂着监工粗暴的吆喝声。“咳唷!咳唷!咳唷!”八只脚又在用力。
巨石上,绳子开始断裂……
绳子断了!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巨石压住了鲜血四濺的躯体!
画外,《筑城歌》声:
采采山石,日夜不息;伟哉长城,血肉之躯!
黔首们奔向巨石,哭喊着,推抬着。
“劈啪”的皮鞭又抽在他们身上,监工在咆哮:“滚回去!”
画外突然一声怒喝:“住手!”
监工猛然停住了手,气势汹汹地回过头去一一镜头从一双战靴缓缓上摇:坚实的铠甲,威武的佩剑,黑色的披风……最后现出扶苏英武严峻的脸。
镜头拉开,扶苏身边站着将军蒙恬。
监工大吃一惊:“蒙将军!”
蒙恬厉声说:“这位是皇帝陛下的长公子殿下!”
监工惊呆了,“扑通”跪倒!
面目枯槁、神情麻木的黔首们露出惊喜之色:“殿下?!”
一名士兵激动地奔向扶苏:“长公子!”
扶苏认出了他,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惊喜地:“鲁苍?我们……又见面了!”
鲁苍满脸汗污被泪水沾湿:“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长公子!”
扶苏感慨地转过身,看着衣衫褴褛的筑城黔首,看着那块带血的巨石。
他走到巨石旁,俯下身去:“他……叫什么名字?”鲁苍凄然地说:“万喜良。”
扶苏:“年纪轻轻,就这样送了命!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鲁苍:“听说,他还有年迈的爹娘、年轻的媳妇!成亲当天,他就被抓来了!唉!”
扶苏站起身来,沉痛地:“把他……埋葬在长城脚下吧,让他看着我们把未完的长城修好!”
蒙恬苦笑道:“长公子还不知道,这长城工地上每天都有大量死伤,数年来何止千万?若要一一埋葬,哪里忙得过来啊?殿下请看!”
蒙恬挥手指着前方一一
山谷之中,堆满了累累白骨,乌鸦盘旋,争食腐肉。
画外,《筑城歌》声:
采采山石,岁岁不息;壮哉长城,白骨堆之!
扶苏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蒙将军,我大秦地大物博,黔首众多,然而黔首并非牛马,如果黔首尽死,长城难道靠你我能筑得起来吗?”
蒙恬深深地点点头。
扶苏看了一眼匍匐瑟缩的监工:“今后监工应由黔首中的长者担当。像这种恶吏,让他们去运石筑城!”
长城,夜。纷纷扬扬的雪花。
大野洁白,一望无垠。大雪装点着北国河山,装点着雄伟的万里长城,犹如茫茫云海中飞起的一条玉龙。
朦胧的夜幕下,一座烽火台,又一座烽火台,隐隐传来刁斗之声。
深夜巡查的扶苏从执戟守城的士兵身旁走过,风雪隐没了他的飒爽英姿……
咸阳,宫中庭院。
黎明时分,仲姜手持竹帚,默默地扫着院中的积雪。洁白的丹顶鹤伴着她慢慢地迈步,在雪地上留下一片片竹叶似的爪印。
仲姜怜爱地看看丹顶鹤,喃喃地说:“可怜的白鹤,你也被关在这里!你有你的伙伴,你的家乡,在那里,虽然有觅食之难、迁徙之苦,却来去自由,可以爱你所爱、恨你所恨!而在这里,虽然有膏腴之食、华屋之居,却不能展翅高飞!唉,可惜你遍体洁白,顶上一点丹红!”
晶莹的泪珠从她明净澄澈的眼睛中滚落下来,落在洁白的鹤羽上。
院门外,优旃从这里经过,停住了脚步,看着仲姜。
优旃:“仲姜姑娘,一清早就忙着扫雪?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做的,还用你亲自动手吗?”
仲姜看了他一眼,说:“自己走的路,应该自己扫。”
优旃走了进来,若有所思地:“嗯,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不过,像你我这样的俳优伶人……唉,不要说你我,就连长公子那样的赫赫皇子,要走什么路也由不得自己啊!”
仲姜的感情猛地被触动,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长公子!”但是,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不慎,恢复了平静之态,似乎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怎么比得了长公子呢?不要说笑话吧!”
优旃的眼睛中闪出一种由于不被人理解和信任而产生的哀怨。他想立即走开,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抬起头,望着仲姜说:“仲姜姑娘!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和你说话。我丑陋、矮小,言语鄙俗,没有人把我当人,我只是人间的一个怪物!而你,是这样年轻貌美、歌喉婉转、舞步优雅,连皇帝陛下都要爱慕!”
仲姜惶惑地看着这个矮小的怪人,猜不透他这番既挖苦自己又刺伤别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优旃向她蹒跚走近,笑了笑,说:“可是我呢?我也能用奇丑的相貌、颠三倒四的语言博得皇帝陛下的捧腹大笑!你看,香花和莠草其实是一样的用场,我们都是一样的玩物、一样的牛马,任人驱使、任人摆布!”
仲姜心中一震,默默地看着他。
优旃收敛了笑容,接着说:“我们用自己的血泪作陛下的笑料,换来自己的苟活;而在他一笑之后,却又随时可能一怒而断送我们的性命!唉,我们何曾走过一步自己的路?时时都在苟活啊!”
仲姜情不自禁地被这面目奇丑的侏儒感动了,突然觉得这个极其矮小的人竟是这样高大,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秘密,说出了别人说不出的哲理!
仲姜:“优旃先生,我还是第一次在深宫禁苑中听到这样的真话!”
优旃摇着他那硕大的、与身体极不相称的脑袋:“真话说不得噢!像周青臣那样惯于阿谀奉承的人,至今活得好好的,而公孙夫子、淳于博士直言犯上,却丢了性命!唉!长公子也是因此被逼得远走边塞,中车府令还不肯放过他,总是在陛下面前说他的坏话……”
仲姜吃惊地:“中车府令?他不是被处死了吗?”
优旃苦笑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得了呢?本来,蒙上卿奉圣谕判了他死罪,他必死无疑了!可是,行刑之前,他在狱中上书陛下,为自己辩解说:他教给十八公子君臣之礼,皇帝称‘朕’,臣子称‘臣’,这并没有错,是十八公子年幼无知,说错了。他还举荐了一个方士徐福,说此人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把长生不死之药弄到手。你知道,陛下最怕的是死,听了这句话,当然动心了,就放了他,让他召见徐福,用仙药将功抵罪。就这样,一个行将杀头的死囚立即官复原职,如今仍是中车府令!唉,远在边塞的长公子还不知道哩!”
仲姜不禁打了个寒战。
优旃:“唉!可怜的长公子,连我这最可怜的人都觉得他可怜!陛下的臣子,没有比他更忠的了;二十几位公子,没有比他更孝的了!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的心呢?”
仲姜深深地叹息!
优旃凑到她的身边,压低声音说:“他临走之前,还对老乳母说起过你呢,仲姜姑娘!”
仲姜的心突突狂跳:“说起我?!”
优旃有些不好意思:“这……当然是我偷听来的了!”
仲姜急切地:“他说什么?”
优旃:“他对老乳母说,他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把你带回咸阳,却万万没想到,这反而害了你!他……对不起你!”
仲姜的泪水涌满了眼眶:“噢,他是这样说的……”
优旃:“长公子还说,他有一个愿望,一个难以做到的由衷的愿望……”
仲姜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期待地望着优旃,像面对命运之神那般虔诚。
优旃凑近她的脸,耳语般地说:“他说,他希望你能设法逃出去,逃出这牢笼!”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仲姜的预料,却比听到她期待的话语更为激动,久久徘徊在眼眶中的泪水涌流下来:“逃……逃出去?!”
她抬起泪眼,惆怅地望着被那高高的宫墙切割成方块的天空。
长城脚下,黎明。
下了一夜的大雪,给山野、大地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茫茫的绒毯。
雪地上,僵卧着一个女子。她几乎被雪掩埋了,只露出凌乱的黑发和瘦弱的肩背,看不清面目。她衣衫单薄,冻僵了的、毫无血色的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布包。
筑城的黔首发现了她,向这里跑来。
长城上,扶苏和鲁苍巡夜归来。
鲁苍看着前面,突然说:“长公子!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
扶苏抬头望去:“噢?”筑城黔首的窑洞里。
扶苏、鲁苍和黔首们围着那个冻僵了的女子,她渐渐苏醒过来。
鲁苍端过一盏灯火,照着她的脸。扶苏大吃一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