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人马挟着飞尘滚滚而来。镜头猛地推成近景,为首的高头大马上坐着威风凛凛的御史曲宫。
扶苏、蒙恬兴奋地迎上前去。
扶苏:“啊,曲宫御史,一路辛苦了!皇帝陛下何时驾到?”
曲宫声色俱厉地:“皇帝诏书到!”
曲宫跳下马来,捧出诏书,向扶苏、蒙恬展示。
特写:诏书封泥上的印文:“皇帝之玺”。
扶苏、蒙恬匍匐叩拜:“臣接诏!”
曲宫展开诏书,厉声宣读:“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多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晴空中炸响一声霹雳!
扶苏震惊地猛然抬起头!
推成特写:扶苏的脸,剑眉竖起,双眼圆睁,肌肉在剧烈地抖动!曲宫继续宣读:“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当赐死!”
蒙恬愤然抬起头!
推成特写:蒙恬的脸,怒发冲冠,目眦欲裂!
他们的身后,全军将士都被惊呆了!
曲宫威严地注视着蒙恬、扶苏:“接御剑!”
扶苏全身一震,慢慢地抬起双手。
曲宫手中的御剑。
扶苏的双手,向前伸去,伸去,颤抖着接过了御剑。
突然,一双粗壮的手抓住了扶苏的手腕……
蒙恬痛彻肺腑地一声呐喊:“长一一公——子!”
全军将士跪倒在地,千万个声音一起呐喊:“长一一公——子!”
扶苏推开蒙恬的手,缓缓地站起。
曲宫:“蒙恬!交出兵符!”
蒙恬昂然挺立,不予理睬。
曲宫厉声:“交出兵符!”
扶苏威严地看着蒙恬。
蒙恬无奈,伸出颤抖的双手,交出卧虎形的半边兵符。
曲宫将手中的半边兵符与之合在一起。
兵符特写,上面嵌着错金篆书:“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上郡。”
蒙恬痛苦地转过头去。
鲁苍冲上前去,嘶哑的声音呼叫着:“长公子不能死!蒙将军不能死!……”
将士和黔首们騷乱了,呼喊着:“杀我们吧,我们愿以数十万人的性命,替他们死!”
他们膝行着,向前逼进。他们脚下的土地上,洒满了泪水。
曲宫惊慌地:“本御史奉诏行事,谁敢违抗圣谕,杀无赦!”
扶苏从容起身:“曲宫御史尽可放心,蒙恬将军的部下,决无违诏之人。我与蒙恬,万死都闯过了,今日之死,不足惜!虽未死在战场,但能够死在长城,也死得其所!蒙将军!你我只有片刻的时光留在世间了,再看一看我们亲手建造的长城,再望一望大秦的帝都,就可以——去了!”
扶苏手捧御剑,用目光向全军将士告别。
蒙恬木然地跟在他的身后。
将士和黔首们膝行着,紧紧相随。
曲宫一挥手,随从的卫兵冲上去,用长戟拦住众人。
将士和黔首们哭喊着:“长公子!蒙将军!”恸地哀号使卫士们也低下了头。
扶苏和蒙恬回首望望这些患难弟兄,愤然转身,悲壮地向长城走去。
鲁苍奋力扑过去,大叫着:“长公子!这样的诏书你也要屈从吗?皇帝怎么能下这样的诏书?”
曲宫厉声咆哮:“大胆贼子,杀无赦!”
卫兵们一拥而上,挺起长戟向鲁苍刺去,鲁苍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蜂拥的将士和黔首们被震住了。
雄关屹立。
坚实的石级上,一步一步,挪动着扶苏的脚。
长城上,一步一步,现出扶苏的身影。
扶苏据城北望,抚摸着一个又一个高高耸立的雉堞。
长城外,天苍苍,野茫茫,重重叠叠的云层下隐隐传来胡笳之声。
扶苏循城前行。
在他的面前,长城像一条巨龙伸向远方,望不到尽头。
一步一步,扶苏缓缓登上烽火台。他抚摸着长城那坚厚的砖石,据城南望。
镜头在升高,画面上的视野在扩展。
滚滚黄河,像一匹黄鬃烈马,从天外飞来,跳过秦岭,穿过秦川,奔腾咆哮,向东方驰去……
巍巍华山,绝壁千尺,奇峰万仞,像一把直指青天的宝剑,挺立在大秦的帝都一一咸阳的身旁。
画外,秦始皇帝亲切、慈祥的声音:“长城竣工之日,乃扶苏、仲姜完婚之时,朕将大酺天下,举国同庆!”
茫茫的景物中,现出仲姜的身影。她怀着深深的爱恋,久久的期待,凝望着公子扶苏。
画外,突然响起曲宫凶厉的声音:“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
扶苏一个冷战,幻象消失了。
蒙恬走上烽火台,来到扶苏的身旁。
扶苏看看蒙恬:“蒙将军,我们可以去了!”
蒙恬断然说:“不,长公子,我们不能死!我蒙恬生为秦将,死为忠魂,为国捐躯,万死不辞,但死要死得明白!这诏书赐死,突如其来,实在令人费解!公子是陛下的长子,深受爱护和器重,派你来监助我率三十万大军屯垦戍边,筑城御敌。如今,万里长城已经屹立边关,胡人再也不敢南犯,我们何罪之有?如今不见陛下登长城以观天下,励三军以壮军威,却由一个小小的御史将你我处死,我、我怀疑这诏书的真假!”
扶苏:“蒙将军!作为臣子,不该出口这种言语,也不该有这种念头。陛下的诏书、御玺封泥、兵符,还有这把御用的太阿之剑,难道会是伪造的吗?”
蒙恬:“长公子!那诏书上有一句话,说‘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这里的‘正’字犯了圣讳,令人生疑!”
扶苏神色肃然,思索着说:“但这是御诏啊,陛下本人当然不避圣讳!”
蒙恬执拗地:“即便诏书是真,也不一定出于陛下本意。我们在外多年,不知朝中情形,别人尽可以罗织罪名,栽赃陷害。我们决不可轻易自杀,应该立即返回咸阳,面奏陛下,若一切属实,再死不迟,也决不辞一死!”
扶苏叹息道:“不必了!君主要臣子死,父亲要儿子死,难道还有商量的余地吗?陛下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深知他的禀性,他的命令是不容置疑,也是决不更改的!”
“刷!”扶苏抽出了太阿之剑!
蒙恬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把剑又插回鞘中,愤然说:“圣明的君主怎么能这样对待臣子?千古奇冤哪!”
扶苏极力自制,抚着蒙恬之肩,深沉地:“陛下是圣明的,十个蒙恬、一百个扶苏也不能和他相比。他像长城,而我们只不过是长城上的砖石!”
蒙恬深情地抚摸着长城上的砖石:“长城,你要为我们作证啊!”他昂首怒目苍天:“天!苍天!昏天!天理何在?道义何在?人间的是非功过,难道是这样评判的吗?”
扶苏:“作为臣子,只求无愧于陛下,何求自身的功绩?蒙将军,功、罪,让后人去评判吧!”
扶苏再次拔剑,蒙恬双手抓住剑刃,死死不放。
曲宫率领卫兵急急地追上来。
曲宫:“蒙恬!你要造反吗?!”
蒙恬双手仍然死死地抓住剑刃,回首厉喝:“造反?拥有三十万大军,要造反只需一声令下!但是,你忘了:我是蒙骜之孙、蒙武之子、蒙毅之兄,我蒙氏三代事秦,使乱臣贼子闻声丧胆!”
扶苏猛地从蒙恬手中抽出剑刃!
蒙恬双手鲜血淋漓,展臂惊呼:“长公子!”
曲宫的卫兵拥上去,反剪住蒙恬血淋淋的双手。
扶苏屹立在烽火台上,手持御剑,对着那寒光闪闪的霜刃凝视片刻,昂首长啸:“功、罪让后人去评判吧!”
蒙恬挣扎着厉声呼叫:“长公子!”
扶苏慨然挥剑,从容自刎!
画外,千千万万人的呼声:“长公子!”
苍天昏黑,黑云压城城欲摧!
扶苏伟岸的身躯缓缓地倒下,他的手安详地垂在烽火台的雉堞上,殷红的鲜血顺着长城的砖石流下来……
激昂、悲愤的音乐……
雄浑、苍凉的歌声:
伟哉长城,血肉之躯!壮哉长城,万古丰碑!
尾声
咸阳宫,大殿。
殿上竖翠凤旗,垂明月珠;乐师擂灵鼍鼓,奏钧天乐;群臣毕至,匍匐叩拜。
大殿正中御座上,端坐着秦二世皇帝胡亥,冕旒衮服,佩太阿之剑,和秦始皇帝当年的装束一模一样,只是全然没有帝王气度,沐猴而冠,扬扬自得。
鼓乐声中,群臣齐声高呼:“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推成胡亥的特写:冕冠上的垂旒——十二串并排垂列的玉珠。
垂旒充满画面。
叠化:充满画面的铁栅。
监狱。
镜头从铁栅拉开。
画外,沉闷的雷声,刺目的闪电。
铁栅里,一个半死的囚犯的身影。他衣衫褴褛,头发散乱,两腿僵直,上身僵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这个人几乎不可辨认,但熟悉他的人仍然可以看出他是谁。
“哐啷!”铁门打开了,又一名遍体鳞伤的囚犯被推进来,铁门又关上了。
原来的囚犯仍然僵靠在墙上,并未被惊动。
新来的囚犯吃力地向他爬过来:“你……是谁?”
原来的囚犯迟钝地睁开眼睛:“你是谁?”
新来的囚犯辨认着,突然失声叫道:“啊,李丞相?”
李斯一惊,也认出了对方:“你是御史曲宫?你……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皇帝的特使吗?”
曲宫无限感慨地扑在李斯肩上:“特使?特使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李斯喃喃地:“是……完成了!公子扶苏死了,除了十八公子,二十多位公子和十位公主都死了,蒙恬、蒙毅死了,右丞相冯去疾、大将冯劫也死了,咸阳巳经血流成河!”
曲宫:“他们……他们都死在我的手里!”他面孔扭曲着,抖动着,突然伸手指着前面,“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黑暗中,监狱里斑驳的墙壁上,清晰地现出公子扶苏、将军蒙恬和上卿蒙毅生前的形象。
扶苏的声音:“功、罪,让后人去评判吧!”
这声音在铁栅和砖墙之间回响……
幻象消失。
曲宫极度恐惧而又无限惶惑地:“他们……他们临死前都大呼:‘要死得明白!’可是,连我这特使也不明白啊!”
李斯悲愤地:“不明白的得死,明白的更得死,该轮到你和我了!”
曲宫:“丞相,你到底说些什么呀?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
李斯颤抖的双手掩住苍白的面孔,泪水从指缝中涌流出来,不堪回首的往事折磨着这个痛定思痛的人:“晚了!晚了!我早就说过: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我李斯从平民做到丞相,已经走到了尽头,该死了!现在,想重新当一个上蔡的平民,带着孩子们、牵着黄狗去打猎,都做不到了!”
“哐啷!”铁门又打开了。
随着橐橐的脚步声,几个人影走进来。
特写:一块写满血字的破布扔在地上,一只脚狠狠踏上去!
画外,赵高的声音:“李斯!这是你写的血书?”
李斯骤然抬起头一一
镜头从那双踏着血书的脚摇上去,骄横跋扈的赵高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几名狱卒。
赵高鄙夷地:“死囚无权上书!哼,什么‘统一天下、扩充疆土,设郡县、废分封,书同文、车同轨’,你还要为自己摆功啊?死到临头,不知罪吗?”
李斯死死地盯着赵高,两眼血红,嘴唇颤抖:“我有罪……有罪……”他奋力抬起右臂,指着赵高:“我的弥天大罪……就是屈从你赵高,在沙丘……”
赵高震怒,咆哮着:“堵住他的嘴!”
狱卒扑过去,把那张血书塞到李斯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