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雄奇、豪迈的音乐,仿佛从天外传来。
峥嵘、崔嵬的群山,缓慢地在画面上移动。
镜头腾空飞翔,游弋在令人惊叹的巴山蜀水之中……
奇峰绝壁之间的一线江流,犹如一把利剑,劈开夔门,斩断巫山,奔腾咆哮,滚滚东流,惊涛裂岸,万壑雷鸣。
画外,传来了深沉悠远的“川江号子”。随着这缓慢而有力的节奏,响起了一支雄浑苍劲的歌: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歌声中,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飞掠而过,像顺流而下的一片苇叶。
镜头推近那位挺立在船头的青年,江风吹拂着他白皙的面颊,他微微眯起修长的双眼,纵览群峰,遥望天际,仿佛千山万壑都囊括在胸中;江风舒卷着他洁白的衣衫,他手按腰间的长剑,破浪乘风,正如一只飘然飞来的大鹏。
推出片名:飘然太白
依次出现职、演员表……
二
浩荡的江流;
巍峨的群山;
流霞飞走的天空;
殿宇辉煌的都城。
画外音:
“二十五岁的李白,怀着四方之志,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十几年间,足迹踏遍南半个中国。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他来到了国都长安。”
富丽堂皇的禁宫,笼罩在玫瑰色的曙光之中,镜头从鳞次栉比的殿顶摇过。
庄严、煊赫的音乐。
镜头推向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镜头从肃立两旁的文武朝臣中间向纵深推去,两把交叉的孔雀羽扇前的御座上,端坐着玄宗皇帝李隆基。五十七岁的李隆基呈现出衰老之态,面色苍白,清瘦,由于睡眠不足而眼窝微陷,下眼睑低垂,有些浮肿。
音乐止。
画外,一个声音:“臣,内侍省事高力士启奏陛下!”
李隆基:“高内侍所奏何事?”
镜头摇向满面春风的高力士。
高力士:“陛下,贡品献到!计有邺下八梭绫、亳州薄纱轻容、宣州红线毯各三万匹!”他回身略一点头,身后的三名太监同时打开手中的样品:
八梭绫织法精巧,三交五结,纹彩灿烂;
轻容薄如蝉翼,轻如披雾;
红线毯鲜红如火,彩丝茸茸。
分列两边的群臣争相顾盼,暗暗赞叹。
李隆基绽开了笑容,以手捻须:“嗯!天朝开国一百四十年,宇内大治,四方夷服。天下富足,鼎盛辉煌。今年改元天宝,真乃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也!——高内侍!”
高力士:“臣在。”
李隆基:“古人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朕要以此次贡品全部赏赐功臣,以慰股肱之良、辅佐之忠!”
高力士逢迎地揣测着他的意思:“陛下圣明,爱臣如子!不知赐予哪家大人?”
左右朝臣同时都期待地望着李隆基。
李隆基满意地巡视着他们,说:“宰相李林甫、侍御史杨国忠、内侍省事髙力士三人各一万匹!”
镜头横移,群臣的脸上一片钦羡、景慕夹杂着嫉妒的神情。
杨国忠兴奋地走出班列,和高力士一起叩拜:“谢陛下洪恩!李相偶有小疾,我等代为送到府上!”
群臣一片高呼:“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中,李隆基心满意足地要离座退朝了。
太监的声音:“退一一朝一一”
画外,一个凝重、急切的声音:“臣,秘书监贺知章启奏陛下!”李隆基颇不耐烦地重新坐下来:“何事?”
镜头摇向白发银须的贺知章:“有番邦使者送来国书一封。”
李隆基倦怠的脸上复又泛出了光彩:“噢?想是番邦也来进贡稀世珍宝吧。将国书呈上!”
高力士满怀再受赏赐的希望,从贺知章手中接过国书,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打开国书,不悦地:“怎么只有番文副本,而不将汉文正本呈上?”
贺知章仰望着李隆基:“陛下,此次国书一反惯例,并无汉文,声称此乃正本。”
李隆基威严地:“小小番邦,竟不知天朝礼仪,哪有如此进贡的?”
贺知章严肃地:“陛下,这位番使态度傲慢,不像是来进贡的!”
李隆基不悦地:“那又有何事来书?这种文字,朕如何识得?贺秘书监,你来宣读!”
贺知章摇摇头:“陛下,此种番书非隶非篆,仿佛鸟兽之迹,臣学识短浅,实难辨识!”
高力士冷笑道:“哼,一字不识,何以做秘书监?”
贺知章庄重地:“想必高内侍学识渊博,即请赐教!”
李隆基:“唔,高力士宣读!”
高力士略一踌躇,从玄宗手里捧过番书。
特写:高力士的脸。他吃惊地睁大眼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高力士:“……这,这是什么文字?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交与杨侍御史!”
杨国忠试探地凑上前来。
特写:杨国忠也瞠目结舌。
杨国忠:“……陛下,这种番书,莫说是我,恐怕诸位大臣……”
李隆基:“殿前传示!”
镜头横移:王公将相一个个惊诧的脸。
李隆基怒气冲冲:“枉有许多文武,并无一个饱学之士,与朕分忧!此书识不得,当被番邦耻笑,无视天朝,如何发落来使?——贺秘书监,番使何在?”
贺知章:“在驿馆立等回书。”
李隆基拍案大喝:“敕限三日,若无人识此番书,在朝官员,无论大小,一概罢职论罪!”
满朝文武应声跪倒,瑟瑟缩缩,匍匐阶前。
兴庆宫,夜。
一串突然爆发的笑声。
雍容华贵、艳冶娇媚的太真妃杨玉环仰天大笑:“妙哉!堂堂天朝,济济文武,原来都是草包饭桶!哈哈哈……”
在她身旁背手踱步的李隆基嗔怒地:“阿环!朕忧心如焚,你还要幸灾乐祸!”
贺知章府邸,夜。
贺知章烦闷地摆拂着银须,也在团团踱步。
画外,一个声音在朗朗吟诵:
海潮南去过浔阳,牛渚由来险马当。
随着这吟诵之声,镜头摇向窗前。那是一位身材颀长,潇洒飘逸的中年男子,他吟诵着诗句转过身来——这是诗人李白。他比青年时代略为丰润,白皙的脸庞上蓄起了秀美的长须。
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
李白把最后一句念得很慢,拉得很长,他看着贺知章,说:“贺公!那横江牛渚,风波险恶,白浪如山,一道扬子天堑竟然把我阻隔江岸,欲渡不能,呃,呃,就像你此刻一样无可奈何呀!”
贺知章愁容满面地:“哎呀太白!你这绝妙诗句只能增添我的愁苦!如今面临险风恶浪的并非我一人,乃是满朝官员哪!”
李白淡淡一笑:“那些滥竽充数、徒享俸禄者,一律解职不正好得其所哉?”
贺知章:“呃……当然,似老夫这般无能,也早该告老还乡了。可是,这封番书关系重大,国朝自开国以来,开拓边土,威震八方,何曾受此奇耻大辱?那番使态度傲慢,不遵惯例,只送番文国书,已是目无天朝。如今又无一人能识得此书,更无法回复番使,那……那番邦更要欺我天朝无人,必动干戈,侵我边界,掠我财物,伤我百姓,太平盛世将为战乱烽烟取代,大好河山抑或沦落敌手……”
李白从漠然旁听渐渐关切专注起来,开始,为无意中刺伤了贺知章而有些不安,这不安又被更大的忧虑所替代,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以至于变为不可遏止的激愤,终于打断了贺知章的话,脱口而出:“小小的番邦,太放肆了!贺公,请奏明圣上:李白愿为国却敌!”
“啊,你?!”贺知章惊喜地看着他,花白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闪射出出乎意料的光彩。
李白激动地:“我辗转万里,遍游神州壮丽河山,用自己的诗篇来赞美它,更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卫它!如今,正是需要为国效力之时,幸亏并未来迟!”
贺知章由惊喜变为疑虑:“太白!我钦佩你超群的诗才和无敌的剑术,可是,诗和剑都不能对付那天书一样的番文啊!”
李白笑了:“贺公不知,我虽成长于蜀中,却是生于西域碎叶,幼时随家父读书,诸国番文都是研习过的!”
“啊!”贺知章兴奋得手舞足蹈,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天朝有救了!”
宫中一室,夜。
高力士和杨国忠并坐在胡床上,低声谈话。
杨国忠神色不安地:“如若圣上真的把你我都罢免了,那……”
高力士手中把玩着一只古玩,胸有成竹地说:“放心,他可以罢免一切人,却罢免不了你我!不要忘了你是太真妃的兄长,我是他的内侍,我还没有见过一个皇帝不要老婆、不要太监的!只是要留神别让哪个识得番文的人出了风头,宁可输与番邦,也不能叫别人占了我们的上风!”
“嗯,嗯。”杨国忠连连点头,转动着眼珠。
一名小太监匆匆地走进来跪报:“大人,贺秘书监连夜进宫,不知何事。”
“唔?”高力士警觉地从胡床上直起腰来。
长生殿,夜。
背对镜头的李隆基突然转过脸来:“贺秘书监,那番使又在催促吗?”
镜头拉开,在李隆基的身旁,高力士、杨国忠也在专注地等待回答。
贺知章双目炯炯地:“不!臣为陛下搬来了救兵!”
李隆基惊喜地:“啊!”
高力士、杨国忠不安地:“啊?”
贺知章兴奋地:“此人不但识得番书,而且博学多能,所写诗赋,惊天地、泣鬼神,文经武纬,堪为国家栋梁!”
高力士和杨国忠不满地私语:“不知此人给了他多少贿赂,这般吹捧!”
李隆基急切地:“贺卿所荐何人?”
贺知章:“姓李名內,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李白?”李隆基身旁的帏幕后面,忽然走出了杨玉环,“我在蜀中就听到过他的大名!”
“噢,”高力士嗤笑道:“我当是何人,原来就是持盈法师和吴筠说过的那个人,一个狂野之士罢了!”
杨国忠接着说:“是啊,他若有真才实学,为何不赴科举?如今却私通关节,以求徒手功名!”
贺知章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杨国忠恼火地:“你说什么?”
李隆基以手制止道:“正是用人之际,不可阻塞才路!据持盈法师说,那李白的确誉满天下!”
“李白,他终于来到长安了!”杨玉环似乎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服饰,问贺知章,“算起来,他也有四十岁了吧?”
贺知章:“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为国效力的时候,不像老朽已老迈无用了……”
杨玉环打断了他的话,又问道:“他的宝眷也一起来了吗?”
贺知章:“许夫人已于前年故去了,李太白只身人京。——噢,陛下和娘娘对他是如此了解,他这匹天马终于遇见了伯乐!”
杨国忠还要阻拦,髙力士却拦住了他,脸上堆起笑容说:“陛下喜遇贤才,李白得逢明主,可喜可贺!只是……贺秘书监,这国家大事可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如若李白哗众取宠,这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李隆基:“宣召李白,明早进宫!”
清晨,器宇轩昂的李白骑着御赐天马,在锦衣卫士簇拥下,急驰进宫。
承天门前。
守卫凤阙的禁军向李白肃然致敬:“圣上有谕,请不必下马,直上金銮殿!”
高头大马昂然穿过高大的宫门。
金銮殿前,李隆基率领群臣亲自出迎。
李白翻身下马,飘然拜舞。
李隆基走下丹墀,双手扶住李白。
李白:“陛下,李白奉诏来到!”
李隆基:“卿虽是布衣,朕却久已闻名,思贤若渴!今有紧要国事,召卿来解燃眉之急!”
金銮殿上。
李白坐在御赐“七宝床”前,沉着地展开番书。
殿上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
御座上,李隆基迫切地期待他宣读番书;
班列中,贺知章为他暗暗地担心,惟恐遇到疑难差错;
朝臣们怀着半信半疑的神色在观望;
高力士、杨国忠居心叵测地等待着李白的些许纰漏,以便置他于死地。
李白坦然地审视番书,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贺知章紧张起来。
高力士却泛起了笑容:“怎么?李君也不识此种文字吧?那又何必夸口呢?”
“唔?”李隆基扶着御案,欠了欠身子。
李白并不理睬髙力士,眼望着李隆基说:“陛下,这已不是什么国书,分明是战表!”
“战表?”李隆基有些不安,“宣读!”
李白随即朗朗读道:“唐皇无能,敢称‘天朝’?山川有私,偏生神州!应以黄河为界,让我半壁河山;或自今年伊始,与我并土归一。今曰降诏,速等奏闻,莫待血洗长安,勿谓言之不预!”
“狂妄之极!”李隆基猛拍御案,满面怒气。
群臣一片惊惶。
高力士抢步上前,跪奏道:“陛下!狂士李白假借番书侮谩圣上,其罪当诛,愿陛下明察!”
班列中的朝臣闻声都惊惧地盯着李白,贺知章的银须颤抖着,正要挺身而出——
李白从容地站起来,说道:“这位老宫官差矣!我是奉陛下之命,当殿宣读番书。如像你所言,则请当面指出这番书之上,有哪一句、哪一字是李白所增添篡改?”
“呃……”高力士一时无言以答。
贺知章出班奏道:“陛下!既然高内侍并无依据,而李白精通番文,绝无错讹!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对待番国的挑战!”
高力士悻悻地退到一旁,冷冷地说:“依贺秘书监的意思,是要陛下向番邦割让土地、拱手以降吗?”
贺知章愤愤地:“高内侍又要以己度人!为人臣者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如今大敌当前,只有针锋相对……”
杨国忠急忙拦住他:“休说大话!那番使来势汹汹,必有强大后盾!你愿冒险,陛下的社稷可冒不得险!难道要让娇弱的太真娘娘也跟着受战乱之苦吗?”
“这……”李隆基一时惶恐,“这又有何良策呢?”他看着左右朝臣。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适。
方才陷人窘境的高力士又活跃起来,说道:“陛下!既然贺秘书监说李白有文经武纬之才,何不命李白当殿献策!”
满朝文武都把目光集中在李白身上。
杨国忠不明白高力士的用意,偷偷地拉拉他的衣襟,高力士附耳低声说:“看他怎么说。他若主战,就让他去送死;他若主和,就说他是通敌卖国!”
“嗯。”杨国忠狠狠地点点头。
李隆基:“李卿!番书是你宣读的,那么,你看如何对待呢?”
李白微微一笑:“陛下不必忧虑。臣料番邦谩词狂语,不过是试探天朝动静。若畏其声势,则彼可乘虚而人,后患无穷!……”
高力士插嘴道:“好!果然出语不凡!那么,就请陛下命李白领兵迎敌,想他可一以当百,宁可肝脑涂地也不辱君命的!”
李白坦然地:“诚然,若李白身受此命,当仁不让!然而目前尚不必草率出征。天朝的繁荣盛世来之不易,一旦战事爆发,必将劳民而伤财。陛下,臣以为此事可先礼而后兵,臣请为陛下以番文写一国书,逐条批驳番邦之无礼,阐明天朝凛然不容侵犯之国策,义正词严,晓以利害。定能使番邦不战自退,不敢来犯!则陛下可免除国事之忧,百姓可不受战乱之苦也!”
高力士、杨国忠听得呆住了。
贺知章和群臣露出钦佩之色。
李隆基如释重负,走下御座:“啊,李卿乃奇才!贺秘书监真是天使,为朕摘来了天上的星星!”
兴庆宫中。
李隆基兴奋地扶着杨玉环的肩头:“李白此举,恰似鲁仲连谈笑却秦军、郦食其(食,音yì;其,音ji)片言破齐城,不用一兵一卒,那番使见了他写的回书,战战兢兢地退去了!”
杨玉环拈起一颗荔枝,送进口中,侧眼望着李隆基说:“他立下这样大功,陛下要赐给他什么呢?”
一旁侍立的杨国忠、高力士互相交换了一下妒嫉的眼色。
李隆基赞叹地:“朕要他到左藏中任选一件珍宝,他笑辞不受,说:‘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除此一无所爱。’真大丈夫也!朕只好由他明日到兵库中挑选一把称心的宝剑了。”
杨国忠、高力士放心地相视而笑了。
杨玉环取笑地看看杨国忠、高力士:“不像你们爱财如命!”
杨国忠、高力士唯唯诺诺:“托陛下和娘娘的洪福!”
杨玉环:“陛下得了这样的人才,是要他去驻守边关吗?”
李隆基笑道:“阿环差矣,番兵不战而退,不必他去了。况且,李宰相说过:文臣为将,总不如胡将勇猛。胡将不识汉文,做不得宰相,却可以守边。朕有安禄山足矣!”
杨玉环的舌尖抿了一下嘴唇:“嗯。那么,陛下想以李白为宰相了?”
李隆基捻着胡须说:“他确有相才……”
杨国忠、高力士这两位旁听者紧张起来,交换了一下不安的眼色,杨国忠插嘴道:“陛下,那……李相……”
李隆基沉吟道:“是啊,朕已有贤相李林甫了。”
杨玉环又“嗯”了一声,说:“那就只好让他掌握宫禁了,他又不是宦官!”
她戏谑地看了一眼高力士,高力士却紧张了:“老奴蒙陛下和娘娘恩宠,感恩戴德……”
杨玉环“咯咯”地笑了起来:“天朝真是人才济济,李白没有什么用处了?”
李隆基:“不,李白另有所用,朕任命他为翰林供奉,为朕起草诏诰、谱写诗词!”
“嗯,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杨玉环含笑点了点头。
长安城郊,两匹意气风发的骏马并排徐驰。马上,锦袍玉带的翰林供奉李白和秘书监贺知章谈笑风生。
贺知章:“……那番邦使者听你厉声宣读番文诏书,吓得呆若木鸡!他偷偷问我:‘这位大人是何官职?’我对他说:‘人间无此官,这是天上的神仙!’那番使惊得吐出了舌头,说:‘哎呀,天朝有神仙护持,敝国哪是对手!’哈哈!”
李白仰天大笑:“世无神人,但有神州!今蒙贺公鼎力举荐,幸得皇帝慧眼相识,李白一定为神州社稷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尽翰林供奉之职责!”
轻快的马蹄在繁花似锦的京郊大道上飞跑。
三
马蹄飞跑。
清晨,李白和贺知章骑着骏马,披着晨曦向皇宫方向走去,李白踌躇满志地吟咏着:
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
忽蒙白日回景光,直上青云生羽翼。
幸陪鸾辇出鸿都,身骑飞龙天马驹。
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
清风送着彩霞,飞快地退去……
马蹄踏着大路,飞快地奔驰……
宫门前。
两人勒马跳下。一些朝臣纷纷景仰地、逢迎地向李白搭讪。
李白把马缰递给一名小太监,彬彬有礼地应付着众人,一起向宫门走去。
高力士走过来,自语似的说:“嗬,一匹好马!”
他拍拂着那匹高头大马的脖子,故意大声说:“马呀,马!你佩着雕鞍金镫,吃的是上等草料,这都是圣上的恩宠!可你要知道,要是你乱踢乱咬,就一切都完了!”
李白周围的朝臣都听得清清楚楚,都连忙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李白愤然回过头来,正看见高力士那一双猎狗一样随嗅寻踪的眼睛。
贺知章抚着李白的手,极力控制住感情,以目光暗示他不要在此发作。
李白强压怒火,转过头,和贺知章大步走进宫去。
翰林院。
一名老态龙钟的太监十分热情地把李白引进室内,嚅动着干瘪的嘴说:“久仰李学士的大名了,这些珍本藏书,就像是专等着李学士大驾光临呢!”
李白巡视着堆积如山的书籍,随手抽出一函。
特写:线装书上落满厚厚的尘土。手指拂弄处,显出清晰的痕迹。书页翻开,虫蛀鼠咬,残破不堪。
李白惋惜地叹了口气。
兵库中。
手里拿着一串钥匙的一名老年守卒带着李白浏览着琳琅满目的兵器:“李学士,请随意挑选吧,这是圣上的特殊恩惠!”
李白取下一把镶着金丝螺钿的宝剑,“刷”地抽出剑刃。
特写:剑刃上锈迹斑斑。
李白皱起了眉头,插上剑刃,放回原处,又取了一把。这一次,剑刃连拔也拔不动了。
李白抚摸着一件又一件的兵器一一都锈污不堪,甚至朽坏破碎了。
李白茫然地停住了手,紧紧地皱起了双眉。
“当!当!当!……”洪亮、悠远、连绵不断的钟声。
慈恩寺外的路上,李龟年急急忙忙地走着,不时地抬起脸来望着钟响的方向。
特写:一口新铸的巨大铜钟,金光闪闪。
镜头拉开,这口钟悬挂在慈恩寺前,贾昌挽着袖子,抡着挂在钟旁的木桩起劲地撞钟,周围挤满了观看的人。他们身后,可以看到高大的庙宇和闻名世界的大雁塔。
贾昌不停地撞钟,旁观者们惊叹、羡慕地纷纷议论着:
“嗬,他撞了百十下了!”
“这要花多少钱哟,撞一下就要一百串呢!”
……
贾昌气喘吁吁地住了手,不屑地说:“瞧你们这些穷鬼,没有一个使过钱的!”
一串串的“开元通宝”钱,像瀑布一样流进一个大钵中。
候在钟旁的老和尚笑眯眯地对他说:“善哉,请施主留下尊姓大名!”
在老和尚身边,摆着一张香案,上面摆着笔砚和一份长长的折子。
贾昌看看那支笔,手动了一下,又背到身后去,趾高气扬地说:“老和尚,你好没眼力,难道连我还不认得吗?”
老和尚:“……”
一名潦倒文人挤过来说:“这是在圣上斗鸡坊供职的贾大人!大人,我来替你签名!”
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小的哄乱,有人低声嘲笑说:“噢,原来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潦倒文人替他在折子上恭恭敬敬地写上了:“贾昌”。
老和尚受宠若惊地朝着贾昌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愿大人万事如意!”
李龟年从人群中挤上前去,虔诚地接过撞钟的木桩。
贾昌笑嘻嘻地说:“李龟年,你这乐师也来凑热闹!”
李龟年谦恭地:“唉,在下并无奢望,只求妻儿老小平安罢了。”
他庄重地抡起木桩,撞向那口金光闪闪的大钟。
一连串的钟声吸引了正在游览的李白,他望着人群,对贺知章说:“一口好钟!我们也去撞他几声!”
贺知章笑道:“撞钟要付钱的!”
李白也笑了:“出家人也有生财之道,以此来骗钱!”
贺知章摇摇头:“哪里!那钟是高力士所铸,钱也归高力士所得,每日收人不计其数。趋炎附势的小人甘愿到此舍钱,以作晋身之阶,连冠带朝臣为了讨好他,也争先恐后地来撞钟呢!”
“啊?”李白厌恶地转回了头。
贺知章叹了口气:“高力士虽只是一名宦官,却权势倾天。皇太子称他为‘兄’,四方进奏都要先经他看过,李林甫那种口蜜腹剑的人物正是通过他的关节谋得了宰相的高位,这样,他把宰相也控制在手中了。为了巩固权势,他又给圣上举荐了太真妃,和杨国忠、安禄山这些人早已抱成一团……”
李白疑惑地:“皇帝陛下是一代豪杰,知人善任,他曾经说过,不怕自己为国事操劳得瘦损,但愿天下人都得到安康。他如此圣明,怎会重用这些人呢?”
贺知章拂着银须说:“太白,你太不知朝中事了。励精图治早已成了过去,如今繁荣升平,天下无事,陛下高枕无忧,把国事统统托付给他们,心思只放在那个倾国倾城的太真娘娘身上了,自从她得宠之后……”
华清宫。
一池碧波荡漾的清泉,盈盈莲荷之中,倒映着杨玉环袅娜的倩影。
镜头摇上去,新浴初罢的杨玉环,披着鲛绡羽衣,拖着轻纱长裙,如一枝缀着露珠的出水芙蓉,娇弱无力地由宫女搀扶着,走在池边幽径上。
画外,太监的声音:“平卢节度使拜谒娘娘!”
杨玉环应声停住脚步,嫣然回头,顾盼生姿。
威武强悍的安禄山大步向她走来。安禄山身材壮大,浓眉高鼻,满腮黄须,身着胡装。他来到杨玉环面前,伏地叩拜,声如洪钟:“儿臣叩见母妃!”
杨玉环笑盈盈地双手将他扶起:“自家孩儿,不必过于拘谨,起来,起来!”
安禄山粗大的手掌攀着杨玉环娇嫩的腕子站了起来,说:“母妃别来无恙?”嘴里如此说,眉目之间,却流露着戏谑轻狂。
杨玉环笑道:“难得我儿如此孝顺,身在边关还挂念着我。我们母子二人真是长相思啊!”
“长相思,长相思!”画外一个古怪的声音。
杨玉环怒而回首:“放肆!”
特写:一只雪白的鹦鹉,装在金笼之中,擎在安禄山身后的随从手上。
安禄山:“这是儿臣奉献母妃的!”
杨玉环笑了:“噢!多谢我儿!”
白鹦鹉也随声附和:“多谢我儿!”
安禄山满面红晕,哭笑不得。
宫女和随从都欲笑难忍,又不敢出声。
杨玉环放声大笑,伸出玉臂,亲切地抚摸着安禄山的肩背。
花丛背后,突然传来了玄宗李隆基的声音:“阿环,什么事引得你在此疯笑?”
宫女、随从一时惊慌失措,匍匐跪拜:“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