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婷婷窘迫地又把手里的瓶子递回去,杜海蓬、李悦也不知如何是好。
迟扬笑笑,打着手语,说:“喝吧,我请客!”
杜海蓬指指他们三个人,又指指迟扬……
迟扬舔舔干裂的嘴唇:“我已经喝过了!”
夜,空中。
飞机继续飞行。夜空星斗灿烂,一轮接近浑圆的明月照耀着沧海……
黄昏,纽约上空。
晚霞如染,镜头从机翼旁俯瞰这座濒临大西洋的美国第一大都市,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群中耸立着帝国大厦、世界贸易中心……
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等在大厅里的莱斯·亚当和周紫珊、贝克、凯蒂向迟扬一行迎上去,宾主热烈握手,互致问候,迟扬向他们介绍还没有见过面的杜海蓬和叶婷婷……美国朋友接过他们简单的行李。
莱斯·亚当:“你们几乎要迟到了,明天就开学!”
凯蒂和“老朋友”李悦紧紧拥抱;贝克穿着一件印着龙的图案和“北京国际旅游年”字样的无领汗衫,也激动地展开双臂,却又迟疑地放下了手……
周紫珊紧紧握着迟扬的手,眼睛里闪着泪花:“阿芒,你终于来了!”
行驶中的汽车里。
莱斯·亚当亲自开着这辆面包车,穿行在已经亮起万家灯火的大街上。中国客人好奇地望着窗外,周紫珊和贝克、凯蒂用手语指指点点为他们介绍沿途的街景……
莱斯·亚当一边把方向盘一边说:“你们住在大西洋旅馆……”
大西洋旅馆。
旅馆外观,大门外的霓虹灯英文字……旅馆餐厅里。
肤色不同的人们包围着中国客人。莱斯·亚当打着手语,说:“都是新来的学员,英国的、法国的、墨西哥的……”
新朋友们互相握手,以不尽相同的手语各自作自我介绍。和他们相比,三个中国学员显得很拘谨。
一名外国青年握着迟扬的手,用英语说:“你好,中国同行!”
迟扬:“你不是聋哑人?”
外国青年:“我和你一样,是他们的领队和导演!”
莱斯·亚当带着中国客人在摆满食物的自助餐长台前,向他们示范,三个中国学员却怯怯地畏葸不前。
莱斯·亚当微笑着打着手语,说:“不要客气,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在这儿是完全自由的!”
杜海蓬望望李悦和叶婷婷,勇敢地带头伸出手去……
他们围坐在餐桌旁。
莱斯·亚当拿起刀叉:“请吧,朋友们,祝你们胃口好!”
中国学员试着使用陌生的餐具,几乎都下意识地用右手拿起叉子。周紫珊示意他们:要用左手使叉、右手使刀。学员们窘迫得手忙脚乱。
凯蒂的脸上泛起微笑,也跟着“辅导”他们。
迟扬的神色显出了不快,自语似的说:“洋人不会用筷子,为什么不觉得丢脸?”
周紫珊轻声说:“那就要问历史了。在盛唐时代,从丝绸之路去中国的洋人,恐怕是以使筷子为荣的……”她停了一下,无声地笑笑,又说,“入乡随俗嘛,你们刚到,可能不习惯,慢慢就适应了……”
夜,旅馆里的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套间,梳妆台旁放着两张单人床,李悦和叶婷婷的行李已经放在床前。
莱斯·亚当歉意地打着手语,说:“旅游旺季,只好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太挤了些……”
坐在柔软的床上的李悦连忙用手语说:“我还觉得太大呢,比我家……”
叶婷婷碰碰她的胳膊,李悦尴尬地停住了。
莱斯·亚当完全看懂了她们的神色,但装作不在意地接着说:“好吧,早些休息。晚安!”说着,和贝克、凯蒂、周紫珊一起向门口走去。
李悦站起身来,用手语问周紫珊:“阿姨,你不住这儿?”
周紫珊用手语和汉语说:“不,我住在家里……”
夜,旅馆的走廊里。
迟扬送他们出门。周紫珊回头望着迟扬:“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
夜,旅馆,迟扬和杜海蓬的房间。
迟扬坐在写字台前,打开台灯,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杜海蓬脱下西服,小心地松松领带结,像脱去绞索似的抽出自己的脑袋。
夜,旅馆,李悦和叶婷婷的房间。
李悦试探着打开所有的灯,好奇地巡视着这个陌生的“家”。
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叶婷婷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正要去关房间里的灯,李悦用手语制止她:“别关,我们开着灯睡吧?”她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叶婷婷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晨,旅馆,迟扬和杜海蓬的房间。
房门外,周紫珊轻轻地敲着门,另一只手拿着一束鲜花。
门开了,迟扬已经穿戴整齐,以期待却又有些不安的神色看着她。
周紫珊快活地:“早上好!”
迟扬喃喃地:“早上好……”
周紫珊轻快地走进房间,把鲜花插在花瓶里:“快去吃早饭,就要出发了!”
杜海蓬正在旁边小心地用脑袋钻那个领带的“绞索”,看见周紫珊,很难为情。
周紫珊笑笑,用手语和汉语说:“真是各有各的高招儿!其实,用不着总是衣冠楚楚,美国人除了在重要场合,都是很随便的,穿什么都没人管!”
晨,美国国家聋人剧团。
一块白色石碑的特写,上面用英文刻着:“美国国家聋剧团暨国际聋人戏剧学校”。
镜头拉开,石碑后,绿阴环抱中的一座白色二层木楼,在湖水中投下静静的倒影,湖畔一片青翠的草坪。林间传出鸟儿的鸣啭。
草坪上,各国学员随便站立,由贝克带领做早操。
聋人剧团排练厅。
黑板上写着一行英文粉笔字:“你为什么要演戏?”
莱斯·亚当站在黑板前,打着手语并用英语讲课:“第一课,我首先要问你们大家: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学习演戏?……”
镜头拉开,各国学员都围坐在他面前,他用柔和的目光巡视着每一个人。
他指着一个墨西哥学员。这个学员用手语回答:“因为我喜欢美国!”
学员们都笑了。莱斯·亚当笑笑,又望着他旁边的一个英国女学员。她也不假思索,用手语回答:“因为我崇拜莎士比亚!”
莱斯·亚当点点头,朝前面走过来,望着李悦:“你呢?”
李悦紧张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迟扬。
迟扬向她投以鼓励的目光。
李悦抑制着慌乱,用手语说:“我妈妈是个歌唱演员,但是很不幸,她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先天性聋哑,爸爸因此和她离婚了,扔下了我们母子三人!妈妈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再也不能登台演出了!她本来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职业,可是我是个聋哑人,是个聋哑人!”
特写:李悦的脸。泪花从她的眼睛里涌出,缓缓地流下来。她继续用手语说:“如果我能实现妈妈的愿望,也许她的病就能好了!”
学员们都静静地看着她。
特写:莱斯·亚当的脸。他的眼睛中也闪着泪花。
镜头拉开,莱斯·亚当激动地走回黑板前,继续用英语和手语说:“请记住这个中国姑娘的话!艺术不是供人消遣的玩物,而是爱,是生命,是希望!上帝给了正常人和聋哑人同样的享受艺术、创造艺术的权利,我们需要艺术,艺术也需要我们!”
镜头在他讲话中缓缓摇开,讲话变成画外音。学员们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手语,并且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李悦和杜海蓬、叶婷婷边看边记,应接不暇。
画外,莱斯·亚当的声音:“我们所创立的手语聋人剧,不同于古代印度和埃及的无声表演艺术,也不同于公元前三世纪罗马的那种戴面具加合唱队的演出形式以及目前流行的完全没有台词的哑剧……”
在中国学员边看边记的镜头中插人:莱斯·亚当在讲解中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重要的词语。黑板上已经有了“手语聋人剧”、“无声表演艺术”、“哑剧”、“印度”等英文单词。
中国学员明显地感到吃力了。
李悦困惑地望着前方,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迟扬全神贯注地完全凭听觉埋头记录。
杜海蓬突然站起来,用手语问莱斯·亚当:“老师,你写的我们不认识!”
莱斯·亚当严峻地:“对不起,我不会写你们的方块字,而且讲课必须用英文。英文是国际通用的文字,你们应该掌握!”
迟扬抬头看看莱斯·亚当,用英语说:“亚当先生,请继续讲课吧!”
讲课继续进行,迟扬埋头记录。杜海蓬急得满头大汗,看着迟扬的笔记本。
夜,旅馆,迟扬和杜海蓬的房间。
特写: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
镜头拉开,迟扬正在把笔记译成中文。
三个聋哑学员等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迟扬看看他们,打着手语,说:“你们现在准备老师布置的小品!”
杜海蓬比画着:“我从来没演过‘小品’!”
叶婷婷:“我也是……”
李悦:“小品就是自己编一段戏,演出来!”
杜海蓬:“演什么?”
迟扬:“就演你们自己的生活嘛!”
杜海蓬为难地摊开两手,又急切地比画着:“我们自己有什么可演的?演修房子?演借衣服?”
迟扬皱了皱眉头:“也可以演在这儿的生活……”
杜海蓬仍然是一脸苦相地比画着:“买东西,没钱;上课,听不懂;吃饭,他们的西餐吃不饱……”
叶婷婷和李悦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也有同感。
杜海蓬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写字台底下提溜上来他的那只绿帆布包,打开来:“肚子都饿了,请吧!”他自己带头捏出一片面包吃起来。
叶婷婷一愣,指着他问:“你怎么偷东西?”
杜海蓬狡黠地一笑:“怎么是偷?美国佬说了:吃什么,随便拿。我肚子大,当然要拿回点儿了。你们不饿就别吃!”
李悦和叶婷婷望望迟扬。迟扬苦笑了一下,竟然没说什么。两个女孩子也不禁伸手去拿面包,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敲门声。
迟扬起身去开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三个人连忙把书包收起来,嘴里还含着面包。
进来的是周紫珊。她奇怪地看着这三个愣在一边的青年,他们嘴里的面包鼓鼓囊囊,又不敢咀嚼,杜海蓬噎得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紫珊明内了。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把手里的一只大纸袋放在桌上,打开来,那里面是装得满满的水果、蛋糕、香肠……若无其事地用手语和汉语说:“出门在外,要保证营养……”
三个青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迟扬激动地:“谢谢!”
周紫珊看了看放在写字台上的笔记本:“我估计他们听课会有困难的,你的负担太重了。这样吧,你翻译笔记,我来辅导他们做小品!”
迟扬感激地:“紫珊!”
三个聋哑学员也感激地看着她。
周紫珊对迟扬说:“不必感谢我,其实我对聋人戏剧并没有多大兴趣,在亚当先生访问中国之前,我也不是他这个剧团的人,后来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迟扬呆呆地望着她。
画外,丁兰的声音回响:“到了美国,远远地躲着那个周紫珊……躲着那个周紫珊……”
迟扬内心翻滚着无法排解的矛盾,难以启齿。
周紫珊:“你带他们出来学习,总得圆满地向中国交差啊!”
迟扬进退两难,迟疑地:“这要占去你很多时间……你家里人会不会……”
“这你就别管了。”周紫珊坦然地说,“任何人也主宰不了我……”
聋人剧团,排练厅。
莱斯·亚当在指导学员做小品练习。显然刚刚结束了某国学员的表演,莱斯·亚当满意地打着手语,说:“很好,现在请中国学员表演……”
三个中国学员有些紧张地走到场地中心。迟扬、周紫珊和贝克、凯蒂以及各国学员都坐在周围看着他们。
莱斯·亚当:“我给你们的命题是,《怎么办》。”他指着李悦,“今天,是你男朋友的生日,你带着鲜花来看他,门没有锁,但他却不在家……”
李悦认真地看着他的手语,紧张地构思,使自己进人角色。镜头向她推近……
李悦手持虚拟的花束,兴奋地敲着假想的门。她等待了片刻,没有反应,试探地开了门,走了进去。环顾室内,没有人。她想了想,莞尔一笑,把花束插在虚拟的花瓶里,然后期待地张望着画外。
画外,莱斯·亚当的声音:“这时,你发现了桌上有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是另一个姑娘写给他的,向他表达爱情……”
李悦“发现”了信。她好奇地抽出信纸,看着看着,脸色变了,失望地把信扔在桌子上,又突然抓起,撕得粉碎……
镜头拉开,莱斯·亚当在问她:“你有什么权利撕别人的信?”
李悦愣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莱斯·亚当望着杜海蓬:“你就是她的男朋友,那封信,”他指着叶婷婷,“是你写给他的……”
杜海蓬和叶婷婷毫无思想准备,面面相觑。
莱斯·亚当:“现在,你们两个人一起走进来,突然发现她在这里!”
杜海蓬和叶婷婷勉为其难地互相看看,一前一后向李悦走去。
莱斯·亚当不悦地:“停!”
三个人一起惶惶然看着他。
莱斯·亚当指着杜海蓬和叶婷婷:“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躲得这么远?哪里像是情人?”
杜海蓬和叶婷婷的脸都羞红了。围观的各国学员发出了哄笑,指手画脚,嘲弄地看着他们。三个中国学员难堪地低下了头。
贝克和凯蒂为他们感到不安。
众目睽睽之下,迟扬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莱斯·亚当看看迟扬,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迟扬站起来:“亚当先生,他们都很年轻,还没有经历过爱情……”
莱斯·亚当摇摇头:“艺术要靠想像力、创造力!难道扮演罪犯的演员还要先去杀人放火吗?密斯特迟,他们使我很失望,你挑选的学员,素质太差了!”
镜头推向迟扬,他默默地迎接着莱斯·亚当的目光,咬咬嘴唇,却没有回答。
夜,旅馆,迟扬和杜海蓬的房间。
三个中国学员都聚集在这里,垂头丧气。
李悦眼泪汪汪地望着迟扬,用手语说:“迟老师,我们给你丢脸了!”
迟扬打着手语,说:“我算什么?不要给中国人丢脸!”
杜海蓬烦躁地比画着:“回去,人家准会说,聋哑人怎么可能会演戏!”
叶婷婷却用手语反问他:“外国的学员不也是聋哑人吗?”
迟扬:“问得好!美国的海伦·凯勒从小又聋又哑而且双目失明,后来成了著名学者;德国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的耳朵是聋的!中国人就比他们笨吗?你们承认吗?”
三个人默默地“听”着他的训斥。
迟扬:“你们不就是因为学得少嘛!方老要我们从零开始,我们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突破这个零,往前闯!今天晚上我们谁都不许睡觉,把作业完成!”
叠化:三个学员在他的辅导下排练,窗外,天已经亮了……
叠化:排练厅里,他们在进行形体训练……
叠化:草坪上,贝克在纠正李悦的表演动作……
叠化:旅馆里,迟扬、周紫珊在给他们讲解……
晨,一辆乳白色的小汽车停在旅馆门前。
周紫珊和迟扬、李悦、杜海蓬、叶婷婷一起走出旅馆。
周紫珊打着手语,说:“星期天就不要埋头用功了,我带你们去看看这里的世界……”
一所聋人学校。
他们和许多参观者一起走进大门。
他们在一名女导游员的带领下穿过草地上的足球场和手球场,花木工人推着剪草机在修剪草坪,一群鸽子悠闲地飞来飞去啄食;校园里的人工瀑布淙淙流淌,一群黄毛乳鸭在溪水中游弋。
他们踏上楼前的台阶。台阶旁,一个坐轮椅的人正在从坡道上去。
女导游员用英语和手语说:“这是专门为残疾人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