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裸的胸膛上血犹未冷。
牛员外却仿佛丝毫也不在意。
风凌望着“土灵神剑”姚坤留在牛员外胸膛上的那道剑痕,淡淡的道:“刺客不是刺客,是将军;老和尚不是老和尚,是罗汉。员外呢?”
牛员外大声道:“员外当然还是员外!因为我本来就是牛员外!”
风凌道:“你真的姓牛?”
牛员外道:“我不姓牛,但是我的生肖属牛。”
风凌道:“属牛?‘铁胆童牛’的牛?”
牛员外道:“是的。”
狄雁儿笑了。
柳姑娘瞥了狄雁儿一眼,道:“你觉得这件事情很滑稽么?”
狄雁儿淡淡的道:“原来刺客不是刺客,是将军;老和尚不是老和尚,是罗汉;姑娘不是姑娘,是仙子;飞龙也不是飞龙,是灵狐。只有员外才是真的。这件事情难道还不够滑稽?”
牛员外抚掌道:“不错!只有员外才是真的。我家就住在‘巨灵神殿’,家中有十八个仆人。虽然我的名字叫做‘江求剑’,但是每个仆人都喜欢称呼我为‘牛员外’,正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风凌也笑了。
——“巨灵神殿”是江湖上一个非常可怕的帮派。
——据说“神殿”里住着十八个巨人,个个力大无穷。
——巨人们的首领名叫江求剑,人称“铁胆童牛”,茹毛饮血,生性好斗,与“眨眼将军”曹十三、“无餍神僧”广易、“半面灵狐”万俟枫、“桃花仙子”柳依人齐名,合称“五鬼运财”,一向横行天下,黑白两道无不谈之色变。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柳姑娘,道:“‘桃花仙子’柳依人?”
柳姑娘微笑着道:“不错!我真的姓柳,‘章台杨柳’的柳。”
风凌干咳了一声,道:“武当派的掌门大弟子‘玉面飞龙’马君平真是你的表哥?”
柳依人道:“当然是真的!”
风凌转过头来望着马君平,淡淡的道:“可惜你却并不是柳姑娘的表哥。”
马君平也淡淡的道:“我当然不是她的表哥。如果我真有一个像她那样的表妹,只怕早就已经被活活的气死了。”
——他说的是实话。
——这位柳姑娘太爱洗澡了。
风凌笑了笑,道:“所以你也不是马君平。”
马君平居然也笑了笑,道:“的确不是。”
风凌道:“你是‘半面灵狐’万俟枫?”
柳依人笑道:“你猜对了!他就是万俟枫!他不是我的表哥。我可不想有一个像他这样狡猾的表哥。”
风凌道:“狡猾?”
柳依人悠悠的道:“是的。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半面灵狐’万俟枫是这个世界上最狡猾的人么?”
风凌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
他当然听说过。
他想了想,道:“所以你们这一次行动的计划也是由他拟定的,是不是?”
柳依人道:“是的。江湖上的朋友们喜欢将我们叫做‘五鬼运财’,其实近年来我们始终分散在各处,已经很少一起行动了。不久之前,广易大师忽然收到了一封神秘的匿名信,觉得兹事体大,就知会大家聚首共商对策,最后由万俟枫拟定了一个计划。”
风凌点了点头,忽然向万俟枫道:“所以‘丹崖长臂’丁白猿其实是被你掐死的,是不是?”
万俟枫笑了,道:“为什么是我?”
风凌道:“因为那一天我碰巧看到了你与戴五在一起。”
万俟枫道:“‘神偷’戴五?”
风凌道:“不错!其实我与戴五在金陵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你们分手之后我就悄悄的跟着他。因为我想求他替我将丁白猿从‘贾家老宅’里偷出来,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都可以。”
万俟枫笑了笑,道:“戴五将丁白猿从‘贾家老宅’里偷出来的时候,丁白猿还是一个活人。”
风凌道:“我知道。我见过粱磊与姚坤在丁白猿身上留下的伤痕,那两处伤痕虽然都在要害,力道拿捏得却都极有分寸,根本就不会致命。丁白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戴五得手之后并没有直接将他送进‘平安客栈’交给我,而是带着他先去见了另外一个人。”
万俟枫道:“谁?”
风凌道:“当然就是你。其实你约见戴五的目的也是想要求他去偷丁白猿的尸体。因为你也很想知道‘贾家老宅’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高手。”
万俟枫居然点了点头,道:“不错!既然戴五答应我在先,当然就应该先将丁白猿交给我,你说是不是?”
风凌道:“是的。不过丁白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掐死他?”
万俟枫道:“因为他也是我们这一次行动的对手之一。如果我们想要活着将‘贾家老宅’里的宝藏带走,当然就得先将每一个对手都置于死地。”
风凌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又在通往城堡的秘道之中趁着黑暗装神弄鬼,用你的‘消魂琵琶刺’刺死了金商、金晋两兄弟?”
万俟枫道:“不错!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真的有鬼?其实江求剑托起千斤铁闸放你们进去之后,我也悄悄的跟着他溜了进来。你们之所以听不到我的脚步声,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都在背着我。”
狄雁儿接口道:“怪不得我总是觉得他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比从前沉重了一些,原来他一直都在背着你走路。”
万俟枫笑道:“是的。你很细心,这件事情其实也很简单。只可惜有的时候越是简单的事情就偏偏越是不容易被想通。”
狄雁儿道:“可是当时如果有光亮,你的阴谋根本就无法得逞。所以你事先请‘神偷’戴五潜入‘平安客栈’,施展空空妙手,将我们身上的火褶子全都偷了去,是不是?”
万俟枫道:“是的。”
风凌苦笑着道:“所以你更加细心。你冒充柳姑娘的表哥‘玉面飞龙’马君平来到了‘平安镇’,原本是为了隐藏身份。可是‘一笑凌云’容信之却对柳姑娘说他曾经与马君平有过一面之缘。你得到消息之后害怕万一被他发现了行踪会有麻烦,就故意请曹十三去刺杀他,索性将他逼出‘平安镇’。这样既少了一个争夺宝藏的对手,又没有了后顾之忧,倒也合情合理。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林朝奉呢?”
万俟枫怔了怔,道:“谁是林朝奉?”
风凌道:“林朝奉就是那天夜里在石头洞外被曹十三从身后刺死的人。”
万俟枫笑了,道:“那个人不是林朝奉,他是萧剑声,‘天外惊雷’萧剑声。”
风凌脸色微变,道:“他也是金陵‘铸剑山庄’里的人么?”
万俟枫道:“是的。他是‘怒剑’萧涤尘的堂兄,原本是萧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可惜当年为了与我争夺一个风尘女子而被逐出家门,从此就恨我入骨。我既忌惮萧家的威势,又不愿为了一个女人与他纠缠不清,所以行踪一向飘忽。这一次路过金陵却碰巧被他撞见,居然一路追杀到了这里。我有大事在身,形格势禁,也就只好设计先要了他的命。”
柳依人忽然微笑着道:“你欠下的风流债多得数也数不清,此刻却还未到清算的时候。或许我们应该先清算一下这里藏金的数目,然后再想办法将这些金砖一块一块的运出去……”
风流债永远都还不清。
铺路用的金砖仿佛也很难数得清。
曹十三、江求剑、万俟枫、柳依人与广易越往前走越是心惊,神情也就越是凝重。
他们居然都没有出手对付风凌与狄雁儿的意思。
风凌与狄雁儿也就乐得静观其变。
黄金路的尽头有一面黄金屏风。
黄金屏风前居然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青衣、戴小帽,一身奴仆打扮,天生一张蓝靛脸虽然有一点儿恐怖,脸上却是笑容可掬,赫然竟是葛管家。
他笑眯眯的望着大家,笑眯眯的道:“你们是不是正在为了不知道如何将这些金砖运出去而发愁?”
曹十三冷冷的道:“难道你有办法?”
葛管家道:“我是一个仆人,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有办法。”
万俟枫道:“谁?”
葛管家道:“当然就是将这些金砖运进来的人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既然能够将这些金砖运进来,当然也就一定会有办法再将这些金砖运出去。”
风凌笑了。
——将这些金砖运进来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这位葛管家显然是在开玩笑。
柳依人故意叹了口气,道:“将这些金砖运进来的人?唉!这个人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们也不认得他,急切之间又到哪里去找?”
葛管家却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个人不但还好端端的活着,而且你们一定都认得他。你们也不必担心急切之间找不到他,因为此刻他就在屏风后面等着你们。”
每个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风凌的脸色变得最厉害。
因为他们跟着葛管家转过黄金屏风,就看到了孟婆婆!
孟婆婆的脸上毫无表情,淡淡的道:“你们终于来了!”
风凌吃惊的看着孟婆婆,道:“你…你不是已经被‘金顶侏儒’谭烈用‘黄金杆棒’打死了么?”
孟婆婆道:“那么一点点儿黄金怎么打得死人?”
风凌道:“可是你的尸体是我亲手埋葬的。你怎么可能又活了过来?”
孟婆婆居然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也和我一样拥有这么多的黄金,你也一定舍不得去死的。就算被人埋进了坟墓,你也一定会再悄悄的爬出来。”
风凌苦笑着道:“我虽然没有这么多的黄金,但是我也一样舍不得去死。”
江求剑瞪着孟婆婆,大声道:“这里的金砖真的都是你运进来的么?”
孟婆婆道:“当然是真的。”
江求剑道:“所以你也有办法再将这些金砖运出去?”
孟婆婆道:“是的。不过你们根本就不必再将这些金砖运出去。因为我已经决定将这些金砖连同这座城堡一起送给你们。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
江求剑怔了怔,道:“为什么?”
孟婆婆道:“因为你们是‘五鬼运财’,因为‘五鬼运财’都是真正的‘有缘人’!”
葛管家已经笑眯眯的道:“‘平安镇上,重宝将现。贾家老宅,恭候有缘!’此刻五位‘有缘人’只要走进后堂参加一个仪式,就可以正式成为这里的主人了。”
万俟枫道:“什么仪式?”
葛管家道:“燃灯仪式。”
风凌与狄雁儿齐声道:“我们呢?”
孟婆婆道:“你们不是‘有缘人’,只好先留在这里了。不过上门便是客,稍候我也会请你们到后堂观礼。”
黄金屏风后面的路已经不再是黄金路。
路上铺满了青石。
有的青石上面刻着女人的足印,也有的青石上面刻着狰狞的鬼脸,排列得杂乱无章。
孟婆婆与葛管家在前方引路,有时踩的是“足印石”,有时踩的却是“鬼脸石”。
万俟枫忽然发现他们一前一后走得看似漫不经心,其实葛管家的每一步都落在孟婆婆刚刚踩过的那块青石上,不禁心中一凛,连忙干咳一声,向江求剑使了一个眼色。
江求剑点了点头,紧紧的跟在了葛管家的身后,落足之时脚底却已经用上了一股暗劲。
神力到处,被他踩过的青石尽数碎裂!
葛管家忽然回头一笑,道:“好功夫!”
江求剑哈哈大笑,道:“我可没有孟婆婆那么好的记心,所以就只有在脚底下做一番功夫了!”
青石路的尽头是一道木门。
推开木门,就看到了一个神龛。
神龛里供着一尊三尺高的金像。
金像居然有两张不同的脸。
一张男人的脸丑陋如魔鬼。
另外一张女人的脸却美丽如仙子。
柳姑娘怔了怔,道:“这里供着的是什么神?”
孟婆婆道:“这不是神,是魔!”
柳姑娘道:“魔?这是什么魔?”
孟婆婆道:“‘双面天魔’!”
听见“双面天魔”这四个字,广易的脸色忽然变了!
江求剑却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说要举行一个什么‘燃灯仪式’么?灯呢?”
葛管家点了点头,缓缓的走到了神龛的后面,再转出来的时候,左手上已然托了一个方盘,盘子里有一盏琉璃灯。
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儿,瓶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曹十三向那盏琉璃灯瞥了一眼,道:“这是什么灯?”
孟婆婆道:“‘碧血琉璃灯’。”
曹十三道:“只要我们帮你点燃这盏‘碧血琉璃灯’,你就肯将金砖与城堡送给我们?”
孟婆婆道:“不错!我在此处苦守了数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要你们能够帮我点燃这盏‘碧血琉璃灯’,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的态度很诚恳。
江求剑大声道:“好!今日就成全了你的心愿!可是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帮你?”
孟婆婆道:“其实只要你们都肯借给我一点点东西,我的心愿就可以完成了。”
万俟枫皱了皱眉,道:“一点点东西?”
孟婆婆道:“是的。真的只是一点点东西。因为我只想向你们每个人借一滴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她的态度还是很诚恳。
万俟枫却已经怔住。
柳依人忽然叹了口气,道:“好!我们就借给你!”
叹息声中,她的衣袖轻挥,洒出了一大片粉红色的烟雾!
葛管家叫道:“‘僵尸桃花瘴’!”
柳依人淡淡的道:“不错!”
曹十三的嘴角边现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孟婆婆却忽然向着柳依人神秘的笑了笑,道:“连‘鬼手刀王’粱磊与‘土灵神剑’姚坤那样的人物都栽在了你的手上,这种‘僵尸桃花瘴’果然厉害!只可惜……”
柳依人道:“只可惜什么?”
孟婆婆道:“只可惜这种‘僵尸桃花瘴’的颜色太鲜艳了。你或许不知道,我平生最不喜欢的颜色就是粉红色。”
她忽然也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也洒出了一大片烟雾!
白色的烟雾!
烟雾散开的时候,曹十三、江求剑、万俟枫、柳依人与广易已经一起倒下,个个浑身酸软,眼神迷离,宛如中酒。
孟婆婆叹了口气,右手微扬,就有五枚银针同时缓缓的射出,分别插入了曹十三、江求剑、万俟枫、柳依人与广易的左眼!
银针打造得极精巧,针身中空,头尾处都留有小孔。
她走过去用手指在针尾轻轻一控,一滴鲜血就缓缓的流了出来!
葛管家早已候在一旁,用右手上的透明小瓶儿将那一滴鲜血稳稳的接住。
当五滴鲜血都落进瓶子里奇迹般混合成一滴的时候,他就对着孟婆婆笑了笑,道:“我听说除了血亲之外,两个人的血液是很难混合在一起的。想不到他们五个人的血液居然也可以混合。看来他们真的都是‘有缘人’。”
孟婆婆点了点头,道:“他们本来就都是‘有缘人’。”
葛管家笑道:“所以,‘燃灯仪式’是不是已经可以开始了?”
孟婆婆道:“还要再等一等。”
葛管家道:“还要再等什么?”
孟婆婆淡淡的道:“等观礼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