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碧血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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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没有知音与没有敌手也许同样寂寞。

而真正的知音与真正的敌手在某些人的心目中也许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分别。

因为他们觉得最了解他们的人其实就是他们的敌手。

乐师焚琴,因为宇内寡知音;英雄埋剑,是不是因为天下无敌手?

寂寞,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人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懂得如何去享受寂寞呢?

狄雁儿盯着“海皇”,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话我也许真的永远都不会明白。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

“海皇”道:“什么事?”

狄雁儿道:“就算你真的已经天下无敌,真的可以击败这里所有的人,我也绝对不会嫁给你。”

“海皇”道:“为什么?”

狄雁儿笑了笑,道:“因为我已经嫁人了。”

风凌心中大震,金忘筌与齐阿九也都着实吃了一惊,就连靳九霄、凤孤飞、陆一凡与薛绣绣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现出了一丝惊疑之色。

赛黄金神情古怪,轻轻的叹了口气。

“海皇”干咳了一声,道:“你真的已经嫁人了?”

狄雁儿道:“当然是真的。”

“海皇”道:“你嫁给了谁?”

狄雁儿已经紧紧的挽住了风凌的手臂,道:“就是他。”

“海皇”想了想,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一个住在‘醉仙居’的酒窖中,另一个却住在‘裁云馆’的绣房里。”

狄雁儿脸上一红,道:“不错!那是因为…因为我们还没有…没有洞房,不过,我们早已经有了…有了婚约……”

“海皇”道:“还没有洞房,又怎能算是真正的夫妻?”

狄雁儿道:“我们两情相悦,既有干爹做主,又有好朋友做媒,为什么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

“海皇”指着赛黄金,道:“你就是狄姑娘的干爹?”

赛黄金道:“是的。”

“海皇”又指了指金忘筌与齐阿九,道:“你们就是风凌的好朋友?”

金忘筌与齐阿九齐声道:“是的。”

“海皇”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惜,你们还没有问过我。”

狄雁儿奇道:“我们为什么要问你?”

“海皇”道:“新人拜堂之时,是不是要先拜‘天地’?”

狄雁儿道:“是的。”

“海皇”道:“先拜‘天地’,就是希望一段姻缘可以得到神的肯定与庇佑,是不是?”

狄雁儿道:“是的。”

“海皇”道:“可是如果神不赞成那一段姻缘呢?”

狄雁儿笑了,道:“这种事情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海皇”淡淡的道:“凡事都难免会有例外。至少这一次我就不赞成。”

狄雁儿道:“你?难道你是神?”

“海皇”道:“不错!我就是神!”

——“海皇”是大海的主宰,是伟大的神。

——在“海皇城”里,从来都没有人怀疑过这一点。

狄雁儿终于叹了口气,道:“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赞成?”

“海皇”道:“因为姻缘天定,每一段婚姻都必须经过神的考验。你的婚姻还没有经过我的考验,我自然不会赞成。”

狄雁儿道:“你准备考验我?”

“海皇”指着风凌,道:“不是你,是他。”

风凌苦笑着道:“你准备怎样考验我?”

“海皇”道:“我准备送给你一份礼物。”

风凌道:“什么礼物?”

“海皇”道:“一场游戏。”

风凌道:“游戏?”

“海皇”道:“是的。其实凡人之间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场游戏,缘生缘灭,尽在其中。所以只要你能够通过我这一场游戏的考验,我就会真心的祝福你与狄姑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就会尽快送你们与你们的朋友一起重返中原。”

风凌笑了笑,道:“你的‘那一场游戏’究竟是什么游戏?”

“海皇”淡淡的道:“猎手与猎物的游戏。”

风凌怔了怔,道:“打猎?”

“海皇”道:“不错!凡间男子通常将追逐女人称之为‘猎艳’。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是他们便冠冕堂皇的一路狂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连生死也置之于度外。只可惜爱情是盲目的。有朝一日,当他们真正将女人捉住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

风凌道:“发现什么?”

“海皇”淡淡的道:“发现自己捉住的东西其实竟只不过是一头母猪而已。”

风凌笑了,道:“可惜‘海皇城’里没有母猪,连一头都没有。”

“海皇”道:“所以我要捉的东西也不是母猪。”

风凌故意装出了一付吃惊的样子,道:“不是母猪,难道是我?”

“海皇”道:“是的。”

风凌道:“所以在这场游戏里,我就是猎物?”

“海皇”道:“是的。”

风凌道:“你是猎手?”

“海皇”点了点头,道:“这场游戏从明日日出之时正式开始,以烟花火炮为号。所以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熟悉‘海皇城’内外的环境。你可以选择一个隐蔽的地方准备藏起来,也可以事先制造一些陷阱、机关来阻挡我。无论你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去找我的‘宫女’、‘御医’、‘画师’与‘御林军总管’,他们都绝对不会拒绝。只要你能够在明日日落之后活着回来见我,就算是通过这场游戏的考验了。”

风凌道:“如果我在明日日落之前已经死了呢?”

“海皇”淡淡的道:“如果你在明日日落之前已经死了,就证明你与狄姑娘今生今世根本没有缘分,而狄姑娘就会奉献给神。不过你放心,在你临死之前,我一定会让狄姑娘送你最后一程……”

——“奉献给神”的意思就是“奉献给他”。

——因为,他就是神。

风凌想了想,道:“无论我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去找你的‘宫女’、‘御医’、‘画师’与‘御林军总管’?”

“海皇”道:“是的。”

风凌道:“你可以保证他们真的都绝对不会拒绝我么?”

“海皇”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风凌笑了笑,道:“好!看来这应该是一场非常有趣的游戏。一场非常有趣的游戏就应该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名字。你说是不是?”

“海皇”道:“是的。你认为这场游戏叫做什么名字比较合适?”

风凌沉吟片刻,道:“这是一场猎手与猎物之间的游戏。猎手是‘海皇’,猎物姓‘风’,依我之见,不妨就叫做‘海皇猎风行动’,你说好不好?”

“海皇”道:“很好!这个名字的确非常有趣。”

赛黄金终于叹了口气,道:“猎物居然替猎手为狩猎行动取了一个如此有趣的名字。唉!有趣!果然非常有趣……”

正午。

“醉仙居”里高朋满座。

靳九霄、陆一凡、凤孤飞与薛绣绣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风凌,仿佛都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非常有趣”。

风凌笑了,道:“你们究竟在看什么?”

陆一凡道:“猎物。”

风凌道:“难道你们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猎物?”

凤孤飞道:“不是。我们只不过是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好像你这样有趣的猎物而已。”

靳九霄叹了口气,道:“当然,我们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好像‘海皇’那样可怕的猎手。”

风凌道:“所以,你们都认为此刻我应该很紧张,应该六神无主,甚至应该害怕得面无人色,因为这一次我输定了。而一个猎物如果输定了,下场就会很惨,是不是?”

薛绣绣道:“好像应该是的。”

风凌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错了!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微妙的。倘若猎手一不小心被猎物反咬一口,下场也许就会比猎物更惨。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输的人一定是‘海皇’!”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有把握。

薛绣绣怔了怔,道:“为什么?”

风凌道:“因为有你们帮我。”

靳九霄道:“我们?”

风凌道:“是的。你们知不知道‘海棠公主’除了住在‘海皇宫’里之外,平时还喜欢去什么地方?”

靳九霄想了想,道:“此处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所以每天吃过午饭之后,‘公主’都会去对面的那座小山上散步,顺便采一些野花与野果。”

风凌点了点头,道:“好!那就烦劳‘大御医’与‘大总管’立即动身,去将‘公主’悄悄的请到‘醉仙居’来见我。”

凤孤飞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我们哪里请得动她?”

风凌淡淡的道:“两位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石城医隐’,一个是威震江湖的‘千手真君’,倘若齐心合力,想要将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悄悄的请到‘醉仙居’来,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靳九霄与凤孤飞尽皆吃了一惊,齐声道:“你要我们去挟持‘公主’?”

风凌道:“是的。”

凤孤飞道:“挟持‘公主’可是弥天大罪,你认为我们会为了你去得罪‘公主’么?”

风凌道:“你们一定会的。”

凤孤飞道:“为什么?”

风凌笑了,道:“因为‘海皇’曾经说过,无论我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去找你们,而你们都绝对不会拒绝。”

他笑得很开心。

靳九霄咬了咬牙,忽然拉起凤孤飞的衣袖,与凤孤飞并肩走出了“醉仙居”。

他们不敢得罪“公主”。

可是,他们更加不敢得罪“海皇”。

沉默了一会儿,陆一凡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必非要让他们去得罪‘公主’。你的那两位朋友呢?他们的武功绝对不在凤孤飞与靳九霄之下,你为什么不请他们帮忙?”

他也曾经得罪过“公主”。

他深知那种日子有多么难过。

他说的那“两位朋友”就是金忘筌与齐阿九。

因为他发现只有赛黄金与狄雁儿还留在“醉仙居”里陪着风凌,而金忘筌与齐阿九却已经不见了。

风凌摇了摇头,道:“他们?他们正在帮我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所在,哪里还有闲工夫去请‘公主’?”

“公主”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无论是谁在散步的时候,忽然先被靳九霄用暗器封住了穴道,又被凤孤飞从开满野花、长满野果的小山上硬生生的抱了下来,心情都不会很好。

赛黄金笑了,道:“‘海棠公主’大驾光临,‘醉仙居’蓬荜生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海棠”不去理他,只是狠狠的瞪着凤孤飞,道:“我已经被靳九霄那个混蛋封住了穴道,你还抱得那么紧做什么?难道你还怕我飞了不成?”

凤孤飞先将“海棠”轻轻的放在土台上,扶着她坐正了身子,然后才苦笑着道:“不是。我只不过是因为冒犯了‘公主’,心中不安,未免有些手足无措罢了。”

“海棠”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你也懂得心中不安?你这个老家伙一定是疯了,居然敢与他们合谋挟持我。倘若被‘海皇’知道,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凤孤飞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风凌淡淡的道:“既然凤大夫已经是一个老人,将你抱得紧一些儿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可以保证,就算是‘海皇’知道了这件事情也绝对不会怪他。因为,这本来就是‘海皇’的意思。”

海棠气极反笑,道:“这是‘海皇’的意思?哈哈!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意思呢?”

风凌微笑着道:“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在明日日落之前,我的意思就是‘海皇’的意思。”

海棠怔了怔,道:“真的?”

靳九霄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海皇’亲口答应他的。否则我们就算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也绝对不敢帮助他挟持‘公主’。”

海棠沉默片刻,仿佛已经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就盯着陆一凡,道:“你呢?他准备请你做些什么?”

陆一凡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发誓今生不再用剑。他看起来倒还像是一个君子,我想一个君子至少应该不会强人所难。难道他又打算请我喝酒?”

风凌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比你还要穷。‘海棠酒’的价格已经今非昔比,你喝不起,我也同样喝不起。”

陆一凡又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风凌道:“可惜什么?”

陆一凡道:“可惜我无法为你效劳。”

风凌笑了笑,道:“那也未必。别忘了你曾经号称‘丹青第一、剑法第二、酒量第三’,除了用剑、喝酒之外,你还雅善丹青……”

陆一凡怔了怔,道:“你想请我画画?”

风凌道:“是的。”

陆一凡道:“画什么?”

风凌道:“‘第一幅肖像’。”

陆一凡脸色微变,道:“什么‘第一幅肖像’?”

风凌淡淡的道:“据说你平生只画过两幅人物肖像。第二幅已经送给了狄姑娘,而第一幅却不知送给了谁。所以我想请你将那‘第一幅肖像’原封不动的再画一次。你号称‘丹青第一’,手段自然非同小可,平生又只画过两幅肖像画,想来必定记忆犹新。这件事情对于你而言简直易如反掌,我想你应该绝对不会拒绝……”

陆一凡望着风凌,眼神变得异常复杂,足足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勉强着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道:“好!”

风凌从“丹青阁”的某一间画室里搬来许多细沙,均匀的铺在了“醉仙居”的地面上。

陆一凡略加思索,便用一根树枝在细沙之上画了起来。

他适才望着风凌足足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而那“第一幅肖像”却不足半柱香的工夫就画好了。

细沙之上画着一个女人,笔法细腻无比,但见衣袂飘飘,面目栩栩如生。

风凌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赛黄金没有猜错。

画上的那个女人果然就是“海棠”!

赛黄金忽然笑了笑,道:“陆画师笔法细腻,功力精纯,‘丹青第一’,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海棠公主’的身形原本修长,骨骼虽然清奇,却失之于瘦弱。陆画师此刻独具匠心,将其渲染得丰腴了许多,虽然风韵大增,却未免有失本色……”

——他已经是一个老人,此刻居然当众品评女人的身材,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陆一凡竟叹了口气,道:“言之有理!我平生痴迷于画虎,而猛虎扑击之状却是瞬息万变,极难捕捉。是以每每于模糊之际加入想像,力求奇美,久而久之便成自然。写景状物恣意改动,未免有失本色。积习难除,唉!惭愧!惭愧……”

他似乎深有感触,犹自在那里喋喋不休。

“海棠”却早已杏眼圆睁,厉声道:“住口!”

陆一凡吃了一惊,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薛绣绣却干咳了一声,向着风凌淡淡的道:“我既不敢挟持‘公主’,也不懂得画画。我又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风凌想了想,道:“我知道不久之前,‘九头龙’的‘海盗船’曾经来向‘海皇’进贡,贡品之中似乎有许多绫罗绸缎,是不是?”

薛绣绣道:“是的。我是‘海皇宫’里的‘宫女’,平时也负责打理‘海皇’与‘公主’的衣帽、服饰。所以那些新到的绫罗绸缎此刻就存放在我的‘裁云馆’里。莫非你想请我替你与你的朋友们缝制几套新衣?”

风凌道:“不是。我只不过是想请你将那些绫罗绸缎全都搬到‘醉仙居’里来送给狄姑娘。”

薛绣绣怔了怔,道:“狄姑娘要那么多绫罗绸缎做什么?”

风凌微笑着道:“当然是做‘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