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绣绣将整整两大箱绫罗绸缎送进“醉仙居”的时候,恰好看到齐阿九也从外面兴冲冲的赶了回来,双手都沾满了泥土,衣襟上除了泥土之外,居然还有许多木屑。
靳九霄、凤孤飞与陆一凡都已经离开了“醉仙居”,风凌与原本坐在土台上的“海棠公主”也已经不知去向。
狄雁儿打开那两只崭新的金漆大铁箱,抚摸着其中的绫罗绸缎,美丽的大眼睛里就渐渐的发出了光。
当女人接触到“嫁妆”的时候,眼神总会变得有些异样。
薛绣绣忽然发现赛黄金的眼睛里居然也发出了光。
当一只老狐狸悄悄的盯着一只小母鸡的时候,眼神是不是也总会变得有些异样呢?
金忘筌回到“醉仙居”的时候,夜色早已深了。
狄雁儿就坐在自己的“嫁妆”上,看着他微笑。
齐阿九也在看着他,忽然道:“等到消息了么?”
金忘筌神秘的笑了笑,道:“等到了。”
齐阿九道:“消息在哪里?”
金忘筌道:“就在我的身上。”
赛黄金笑了,道:“看来这一次连老天都在帮助风凌。”
齐阿九点了点头,道:“两个时辰之中,我已经在围住‘海皇城’的那五座小山附近分别留下了许多线索,故布疑阵,引起‘海皇’的怀疑。如果明日他一座山、一座山的仔细去寻找,至少也要耗费三、四个时辰的光景。我又在孤岛中央的那座小山上挖好了十一个陷阱,利用树木、沙石制造了二十六处机关,相信至少还可以阻挡‘海皇’三个时辰以上。”
金忘筌道:“倘若‘海皇’当真在明日日出之时展开‘海皇猎风行动’,却被你的‘故布疑阵’与‘陷阱机关’耽搁了六、七个时辰,等到他发觉中计的时候,太阳恐怕早已沉入大海了。”
齐阿九道:“不错!更何况就算‘海皇’真的神通广大,窥破了我的心机,我们也早已另有后招来应付。他还是一样绝对不可能在明日日落之前找到风凌。”
狄雁儿道:“所以这一次‘海皇’输定了,是不是?”
赛黄金、金忘筌与齐阿九齐声道:“是的。”
他们都笑了。
笑得都很开心。
于是,他们决定先痛痛快快的喝几坛“海棠酒”,再去美美的睡上一觉。
因为他们都已经确信,在这一次的“海皇猎风行动”里,风凌的处境是绝对安全的。
原本住在某一个酒窖里的风凌此刻早已带着“海棠公主”悄悄的离开了“醉仙居”。
所以金忘筌将赛黄金安顿在“丹青阁”的某一间画室里之后,就独自搬进了风凌曾经住过的那个酒窖。
他躺在一堆酒坛子中间的时候,心里还在偷偷的笑。
——风凌当初为什么要抢着住在酒窖里?
——因为酒窖里随时都可以找到酒喝。
可是他忽然发现,酒窖里不仅有酒,居然还有女人。
四周漆黑一片,他忽然感觉到一个女人温暖的胴体正缓缓的依偎过来,动作轻柔无比,事先毫无征兆,仿佛是一只迷了路的精灵饥渴难耐,悄悄的潜入酒窖准备偷些酒喝,却在无意之中莫名其妙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他也曾经尝试着去逛过两次妓院。
他与风凌的第一次见面也恰恰就是在长安“第一庄”附近的一家妓院里。
可是他对女人却完全没有经验。
因为他在妓院里只敢喝酒,不敢去找女人。
——就算喝过了酒,也不敢去找女人。
自从被风凌遇到之后,他就连去妓院喝酒也不敢了。
甚至当有人提起“妓院”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都会很紧张。
幸好此刻钻进他怀里的那个女人似乎也对男人完全没有经验,虽然在尝试,动作却并不激烈。
这种女人原本应该很难挑起一个既腼腆、又陌生的男人的****。
然而此刻,金忘筌还是觉得有一股奇异的热力正从小腹中缓缓升起。
因为他忽然嗅到了一种香气,淡雅而芬芳。
虽然他并不了解那种香气就是处子神秘的体香,呼吸却在瞬息之间就变得粗重了许多。
那个女人已经扭动着腰肢,爬到了他的身上。
香气,渐渐浓了。
他的脑海里也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耳畔仿佛响起了一阵微弱的喘息声。
他忽然用力翻身,压住了那个女人……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来如春梦,去似朝云”,既然不曾留下过什么痕迹,也就根本无法追寻。
所以当“春梦醒来,朝云散尽”的时候,那曾经的一切也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女人走得太慌张,甚至连酒窖的门都忘了关上。
金忘筌就只好静静的躺在黑暗里,任由荒唐的晚风将那最后一缕余香吹散,与那个女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然而,他已经猜到了那个女人是谁。
“海皇城”里除了狄雁儿之外,就只有两个女人。
“海棠公主”已经被风凌带走了。
所以,那个女人一定就是薛绣绣!
莫哭、莫笑走进“海皇宫”的时候,夜色更深了。
“海皇”依然盘膝端坐在白玉床上,看来宛如一位“入定”的高僧。
看到“海皇”,莫哭的脸上就现出了一种无比尊敬的表情,轻声道:“靳九霄、凤孤飞、陆一凡与薛绣绣都已经去过了‘醉仙居’,想不到这一次那个姓风的小子竟真的肯找他们帮忙。”
沉默良久,“海皇”才微微的点了点头,道:“靳九霄、凤孤飞、陆一凡与薛绣绣都替他做了些什么?”
莫笑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尊敬,道:“挟持‘公主’。”
“海皇”道:“‘海棠’?”
莫笑道:“是的。‘海棠公主’用过午膳之后依然去小山上散步,却被靳九霄偷袭,以三颗石子作为暗器封住了穴道,接着就被凤孤飞抱回了‘醉仙居’。”
“海皇”道:“陆一凡与薛绣绣呢?他们有没有出手?”
莫哭道:“没有。不过那个姓风的小子先请陆一凡替他画了一幅画,又向薛绣绣要了整整两大箱的绫罗绸缎。”
“海皇”道:“陆一凡画的是什么画?”
莫哭道:“是‘海棠公主’的肖像。”
“海皇”想了想,道:“他忽然要那么多的绫罗绸缎做什么?”
莫哭道:“听说是准备送给狄姑娘做‘嫁妆’。”
“海皇”干笑了几声,道:“他的朋友们都在做些什么?”
莫哭道:“狄姑娘与那个姓赛的老头儿一直留在‘醉仙居’里陪着他,他的另外两个朋友却鬼鬼祟祟的离开了,于是我与莫笑就分别跟踪……”
莫笑道:“是的。我负责跟踪那个姓齐的小子,发现他在围住‘海皇城’的那五座小山附近分别留下了许多印记之后,又跑到孤岛中央的那座小山上折断了许多树木与花枝,准备制造陷阱、机关。可是他根本就对奇门五行之术一窍不通,制造出来的那些陷阱、机关可笑无比,也许连一只野兔都捕不到,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莫哭笑了笑,道:“那个姓金的小子更加荒唐。我跟着他一路走到了海边,却发现他始终望着大海发呆,不过……”
“海皇”道:“不过什么?”
莫哭道:“不过他的剑法真的很好。一只鹰饿得狠了,见他一动不动的宛如死人,就飞下来准备用尖喙去啄他的头顶,却被他随手一剑凌空刺落……”
“海皇”道:“他随手一剑就刺死了那只鹰?”
莫哭道:“是的。”
“海皇”沉默片刻,道:“那个姓风的小子是不是已经带着‘海棠’离开了‘醉仙居’?”
莫笑道:“是的。”
“海皇”道:“你猜他为什么要挟持‘海棠’?”
莫笑沉吟着道:“其实‘海皇城’附近真正可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而我们又对这里的环境熟悉无比。所以他无论藏在哪里,都绝对不可能坚持到日落时分还不被发现。可是如果他有‘公主’作为人质,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也不敢轻易出手猎杀,这就叫做‘投鼠忌器’……”
莫哭失声道:“不错!其实他根本就不必刻意躲藏。只要他挟持着‘公主’坚持到日落,就可以赢了这场游戏。”
“海皇”叹了口气,道:“你们错了!他其实根本就不打算挟持‘海棠’作为人质。所以你们此刻只要赶到孤岛中央的那座小山之上,就一定可以将‘海棠’平安的接回来。”
莫哭、莫笑都怔了怔,齐声道:“为什么?”
“海皇”淡淡的道:“因为‘海棠’的身子一向娇弱。夜里山风料峭,如果还不接她回来,恐怕就会着凉了……”
“海棠”没有着凉。
因为风凌不但将她藏在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山洞里,离开之前还替她生了一堆火。
可是她的身子依然僵硬。
因为风凌在离开那个山洞之前,又封住了她身上的七处要穴,足以令她于六个时辰之中寸步难行。
“海皇”叹了口气,右手衣袖轻挥,一股微风从“海棠”的面前抚过,那七处被风凌用奇门手法封住了的要穴竟立时无声无息的解开。
顷刻之间,“海棠”只觉得浑身血脉运行流畅,通体舒泰无比,不禁轻轻的“咦”了一声。
好厉害的内功!
莫哭、莫笑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敬意。
——他们不仅佩服“海皇”内功深湛,更加佩服“海皇”料事如神。
“海皇”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你的衣袖、裙带与鞋子为什么全都不见了?”
莫哭、莫笑一齐低下了头,却又都忍不住偷偷的向“海棠”的身上瞥了一眼。
海棠的两只衣袖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扯断,露出了小半截宛如白玉般晶莹的手臂;双足****,纤细、柔美的脚掌之上还沾着泥土。就连原本系在腰间的那根裙带也早已不翼而飞了。
“海棠”也低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恨恨的道:“因为它们都已经被那个姓风的小子抢走了!”
“海皇”笑了笑,道:“虽然他扯断了你的衣袖,脱掉了你的绣花鞋,解下了你的裙带,却并没有轻薄你的意思,是不是?”
“海棠”似乎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
“海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两只衣袖、一双绣花鞋与那根裙带此刻都早已被他分别丢在了‘海皇城’周围的五座小山附近。那个姓齐的小子又在附近分别留下了许多诸如手印、足印之类的痕迹,故布疑阵,目的就是想要引起我的怀疑。如果明日我当真一座山、一座山的去寻找,恐怕至少也要浪费三、四个时辰。”
“海棠”狠狠的“呸”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个姓风的小子果然狡猾得紧!”
“海皇”点了点头,道:“听说那个姓齐的小子又跑到孤岛中央的小山上折断了许多树木与花枝,准备制造陷阱、机关。他曾经向我射过两箭,手法娴熟,劲道不弱。其实弓箭也是一种暗器,今时今日,以他的功力绝对可以跻身天下一流暗器高手之列。试想一位江湖上一流的暗器高手,又怎会于奇门五行之术一窍不通?所以,倘若他真的肯在这一段时间里倾尽全力制造陷阱、机关,相信那些陷阱、机关至少也可以阻挡我三个时辰以上。”
莫笑道:“可是,我真的曾经亲眼见到他制造出来的那些陷阱与机关都可笑无比……”
莫哭道:“不错!适才我去迎接公主之时也见到了那些陷阱、机关,那些陷阱、机关的确简陋得宛如儿戏。”
“海皇”笑了笑,道:“那些陷阱、机关真的简陋得宛如儿戏?”
莫笑道:“真的。”
“海皇”道:“可是你曾经说过,那个姓齐的小子折断了许多树木与花枝准备制造陷阱、机关,是不是?”
莫笑道:“是的。”
“海皇”道:“你认为一个江湖上一流的暗器高手制造几个简陋得宛如儿戏般的陷阱、机关,也需要折断那许多树木与花枝么?”
莫笑脸色微变,道:“的确不需要。”
“海皇”道:“既然不需要,那么多余的树木与花枝此刻都到哪里去了?”
莫笑道:“不知道。”
莫哭目光闪动,道:“难道他折断那许多树木与花枝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制造陷阱、机关?”
“海皇”点了点头,道:“不错!”
“海棠”道:“不做陷阱、机关,还能够做什么?”
“海皇”道:“木筏。”
“海棠”怔了怔,道:“木筏?”
“海皇”道:“是的。他只要先用花枝编成绳索,再将许多树木紧紧的缚成一片,就可以做成一只木筏。”
“海棠”道:“他准备用木筏送那个姓风的小子出海?”
“海皇”道:“是的。”
“海棠”道:“可是岛上的树木都生得十分矮小,就算是桌椅床榻只怕也做不成。你认为用这种材料做出来的木筏也能够出海么?”
“海皇”笑了笑,道:“用这种材料做出来的木筏在海上当然不可能走得很远。不过倘若只有百余里的距离,恐怕勉强着还可以应付。”
“海棠”道:“只有百余里的距离?”
“海皇”点了点头,右手一翻,手上已经多了一块小小的木牌。
小小的木牌上面用利器刻着六个小小的篆字——
“东南百里之外。”
“海棠”盯着那块木牌,道:“东南百里之外?这是什么意思?”
“海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弄着手上的木牌,道:“这里的树木的确都生得十分矮小,难以成材。可是,制作这块木牌的木料质地极佳,显然是经过了千挑万选的精品,应该绝非本岛之物。”
莫笑吃了一惊,道:“既非本岛之物,又怎会落在此处?那个姓风的小子一伙都曾经遭遇过海难,身上应该不会有这种物事,难道岛上又来过了什么其他的陌生人?”
莫哭摇了摇头,道:“除了‘九头龙’的‘海盗船’之外,这里数十年来都不曾有船只经过,又怎会有其他的陌生人出现?除非那个人是会飞的……”
“海皇”道:“人当然不会飞,可惜鹰却是会飞的。”
莫哭道:“鹰?”
“海皇”淡淡的道:“不错!你不是说过曾经亲眼看到那个姓金的小子在海边拔剑刺落了一只飞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