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绝对不是傅西风!”
孟飘说得很肯定。
风凌道:“为什么?”
孟飘道:“因为那一剑。”
风凌怔了怔,道:“那一剑?”
孟飘沉吟着道:“不错!刺在雨情咽喉处的那一剑无声无息,碎喉而不见血,招式设想之奇、力道拿捏之准都已然妙到不可思议。据我所知,天下间只有两个人才能够使得出那一剑……”
风凌道:“哪两个人?”
孟飘道:“其中一个人就是‘万里追风剑’何不归。”
风凌道:“另外那个人呢?”
孟飘道:“另外那个人就是金陵‘怒剑’萧涤尘。”
风凌摇了摇头,道:“萧涤尘早已豹隐关外,此事江湖上众所周知,那个刺死宋姑娘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孟飘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所以我才会找上何不归。”
风凌道:“可是刺死宋姑娘的那个人应该也不是何不归。我初到岳阳之时宋姑娘曾经找过我,她收服了‘巨灵神殿’里的十八个巨人,秘密的来到了这里……”
孟飘沉吟着道:“我们与‘五鬼运财’素无来往,雨情又怎么可能与‘铁胆童牛’江求剑的门下为伍?”
风凌道:“不知道。”
孟飘道:“雨情找你做什么?”
风凌道:“宋姑娘想请我混进‘万妙山庄’去偷葛剑勇的‘避火金蚕甲’。”
孟飘皱了皱眉,道:“你说雨情这一次秘密潜入岳阳,就是想要得到葛剑勇的那件‘避火金蚕甲’?”
风凌道:“是的。葛剑勇的父亲‘无情血剑’葛天涯是何不归的莫逆之交。何不归一生无儿无女,葛天涯暴毙之后,葛剑勇也许就成了何不归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挂。所以当我看到宋姑娘咽喉处的剑痕之时,心中也与你一般以为凶手必定就是何不归。可是后来君山一战,最后那一剑何不归居然手下留情,足见他并不想与你为敌。既然他无意取你性命,又怎么会去刺杀宋姑娘?”
孟飘叹了口气,道:“不错!此刻看来刺杀雨情的凶手必定另有其人,他刺杀雨情的目的就是想要引我与何不归决一死战。可是留在雨情咽喉处的剑痕实在太可怕,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除了萧涤尘与何不归之外,天下间还有谁能够刺得出那一剑……”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风凌的心中微微一动。
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倘若那个人也会使剑,剑法也许比萧涤尘与何不归更加可怕。
他知道,其实孟飘一定也会想到那个人的名字。
所以他也叹了口气,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孟飘道:“我绝对不会让雨情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所以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不过此刻我要先去‘神针’墨家走一趟,就麻烦你将‘赤发玄坛’许还珠的尸体送回‘昙花圣教’的总坛。他生是‘昙花圣教’的人,死也要做‘昙花圣教’的鬼。我看得出他这一次叛教出逃其实是情非得以,更何况他用七十万两黄金买我胜出,已经替‘昙花圣教’狠狠的赚了一笔,我想狄教主一定会原谅他的……”
风凌苦笑着道:“原来你也早已知道那个赌局了。可是此刻赌局已经结束,你还急着赶去‘神针’墨家做什么?”
孟飘道:“我要去杀了那个傅西风。”
风凌仿佛吃了一惊,道:“既然你肯定傅西风绝对刺不出杀害宋姑娘的那一剑,为什么还要去杀了他?”
孟飘淡淡的道:“因为傅西风是那个赌局里最大的庄家,而何不归与我却既不是鸡,也不是蟋蟀,更加不是别人手里的骰子。我能够了解何不归的想法,如果君山一战之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何不归,傅西风也同样死定了……
何不归的灵堂里遍地黄金。
傅西风已经离开了很久,灵堂里却依然死一般的沉默。
葛香香忽然低声道:“我觉得这里好冷!”
葛剑勇叹了口气,道:“是啊!原来一个人若是在‘黄金屋’里住得久了,同样也会不寒而栗。”
葛香香点了点头,道:“我想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意见到这些‘阿堵物’。”
龙如日、楚捷、聂海与容信之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都明白葛香香的意思。
——那些黄金是用何不归的性命换回来的,葛香香此刻还能够忍得住不发脾气,已经算是给了他们很大的面子。
又沉默了片刻,聂海终于向着容信之低声道:“这批黄金数额巨大,傅西风表面上虽然已经愿赌服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却不得而知。他与‘五帮十三派’结盟,又有‘神针’墨家支持,势力着实庞大,单凭我等四人之力只怕难以保护这批黄金周全。依小弟愚见,还是相烦容大哥赶回总坛召集各堂精锐弟子火速一同前来护送方为上策。”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半尺见方的铜牌递给容信之。
铜牌之上刻着一只“九尾飞狐”。
那是“昙花圣教”之中“飞狐堂”堂主的令牌。
龙如日与楚捷也各自将令牌交给了容信之。
容信之苦笑着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聂海道:“‘黑虎堂’堂主许还珠叛教出逃,为求慎重起见,他那个堂口下的弟子们这一次就不必参与了。”
容信之点了点头,身形忽然倒纵而出。
“一笑凌云”轻功绝顶,但见白影晃动,几个起落之间已然离开了“万妙山庄”。
龙如日沉吟着道:“这一次本教精锐尽出,倘若外敌忽然来犯,教主卧病在床,如何抵挡?”
黄寿祺忽然道:“我先回去!”
楚捷喜道:“大小姐武功不弱,倘若又有黄老先生代为主持大局,便定能护得教主周全。”
聂海道:“不错!何况本教总坛距离‘万妙山庄’并不遥远,我们也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黄寿祺离开不久,容信之就率领着五十名四堂精锐弟子,分别乘坐两辆由八匹骏马拉着的巨型马车,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那五十名弟子先在何不归的灵前行了礼,然后便与容信之、龙如日、楚捷、聂海一起动手将地上的金砖一块一块的拾起来,重新装满了那十七口黑沉沉的大铁箱。
四位堂主一齐向葛剑勇与葛香香告辞。
葛剑勇含糊其词的勉强客气了几句。
葛香香却是满面怒色,不理不睬。
楚捷与容信之分别驾着两辆巨型马车刚刚驰出百余丈,前方不远处便有一条奇形人影微微晃动。
容信之收缰勒马,身形已然同时扑起,高声喝道:“什么人?”
对面有一个人轻轻的“咦”了一声,道:“是容堂主么?”
话音未落,四周衣袂带风之声不绝于耳,楚捷、聂海、龙如日与容信之已经将那个人围在了当中。
今夜的月光很淡。
楚捷、聂海、龙如日与容信之忽然齐声惊呼!
楚捷、聂海与容信之齐声道:“风兄弟?”
龙如日却厉声喝道:“许还珠!”
淡淡的月光依稀照亮了风凌的脸,也均匀的洒落在他肩头扛着的那一具尸体上。
那一具尸体的头发竟是血红色的,颅骨碎裂,满面鲜血,死状甚惨。
风凌向龙如日苦笑着道:“许还珠早已面目全非,难为你这样居然也认得出来。”
龙如日摇了摇头,道:“我只认得他的红发。”
楚捷望着风凌,皱了皱眉,道:“许还珠是你杀的么?”
风凌道:“不是。他用自己的竹节钢鞭砸碎了自己的头颅,他是自杀的。”
容信之奇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风凌叹了口气,道:“因为他已经被别人逼得走投无路。”
容信之道:“那个人是谁?”
风凌摇了摇头。
——许还珠就是因为不敢在孟飘面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才不得不挥鞭自戕的。
聂海忽然“哼”了一声,道:“那个人一定就是傅西风!他适才虽然在我们面前装出愿赌服输的洒脱模样,其实背后一定另有阴谋……”
风凌怔了怔,道:“你们适才见过傅西风?”
容信之道:“是的。何不归何老先生的灵堂就设在‘万妙山庄’,适才我们一起赶去吊唁,不料傅西风居然带着大批黄金忽然找上了我们……”
风凌喃喃着道:“君山之巅那一局的盘口是以一博一,许还珠以狄教主的名义投了七十万两黄金买孟飘赢…难道…难道傅西风真的赔出了一百四十万两……”
聂海点了点头,道:“真的。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先将许还珠从‘黑虎堂’里带走的那七十万两金票兑现,接着就送来了大批金砖,整整一百四十万两!”
——傅西风这样做实在是“画蛇添足”。
风凌皱了皱眉,道:“他倒真是神通广大。”
容信之叹了口气,道:“可是他一定是一个疯子。因为他居然用那些金砖去铺何不归的灵堂。唉!天下间又怎么会有人去用金砖铺地?”
顷刻之间,风凌的脑海里灵光一闪,不由得脸色大变!
——他知道有一个人会去用金砖铺地,而且一铺就铺了整整三十年。
——所以天下间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凑齐那许多金砖。
龙如日、楚捷、聂海与容信之都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脸色,齐声问道:“你怎么了?”
风凌苦笑着道:“没什么。”
他似乎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龙如日、楚捷、聂海与容信之的脸上于刹那之间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种既生硬、又古怪的笑容,居然与“三世韦陀”狄云青中毒之后脸上带着的那种笑容一模一样!
他失声惊呼道:“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龙如日、楚捷、聂海与容信之就已经一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宛如四根木桩般重重的摔在地上!
风凌大吃一惊,纵身上前分别拉开了那两辆马车的车门,只见那五十名“昙花圣教”中的精锐弟子也都已经横七竖八的僵卧在无数金砖之上,情状诡异之极。
他定了定神,先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缠在手上,然后才将龙如日、楚捷、聂海与容信之逐一提起,轻轻的塞进车厢里。
身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你以为这样便救得了他们的性命么?”
风凌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墨余温!
墨余温也正在望着他冷笑。
风凌忽然觉得这个人很讨厌。
所以他也冷冷的道:“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墨余温冷笑着道:“那么多的金砖白白拱手送人岂非很可惜?‘昙花圣教’此刻已然精锐尽丧,那些人宛如僵尸、形同槁木,留在世上也不过是活受罪罢了。所以……”
风凌道:“所以你要先杀光那些人,再带走那批金砖,是不是?”
墨余温道:“是的。”
风凌盯着墨余温的脸,道:“这究竟是傅西风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墨余温道:“是谁的意思其实又有什么分别?”
风凌“哼”了一声,道:“傅西风呢?他为什么没有来?”
墨余温笑了笑,道:“‘割鸡焉用牛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哪里用得着傅老先生亲自动手?”
风凌的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乌黑的剑鞘已有些破损。
上面用金丝嵌着“渔火”两个篆字。
他居然也笑了笑,道:“我知道这一定不是傅西风的意思。难道你想私吞那批金砖?”
墨余温并不否认,只是淡淡的道:“傅老先生这一次既然在‘神针’墨家开庄放赌,我身为东道主,总也应该抽到些许甜头吧?”
风凌点了点头,道:“你的朋友有随从呢?”
墨余温笑道:“小事一桩,那又何必兴师动众?”
风凌冷笑着道:“那也说得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毕竟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墨余温也不生气,道:“其实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傅老先生不想将你牵连其中。倘若不是情非得以,我原本也不想为难你。”
风凌叹了口气。
墨余温毕竟是“梦泽织女”薛绣绣的表哥。
看在金忘筌与薛绣绣夫妇的情分上,倘若不是情非得以,他也绝对不愿意与墨余温交手。
可是就在他叹息着的时候,墨余温已经出手!
寒光闪烁,他忽然从衣袖里抽出双剑,左手剑长、右手剑短,使一招“鸳鸯交颈”,白刃如霜,并刀般狠狠的剪向了风凌的头颅。
“鸳鸯无敌剑!”
好快的剑!
其实风凌早已料到墨余温一定会杀他灭口。
所以剑光飞起之时,他的身形已经向右滑开了五尺,同时拔剑出鞘,斜斜的刺向了墨余温的软肋,想要迫得他回剑招架。
谁知墨余温狂笑一声,身形忽然陀螺般旋转,“鸳鸯双剑”幻成一片光幕,三十六枚“追风透骨针”却从光幕之中闪电般疾射而出,分袭风凌的三十六处要穴,认穴奇准,手法诡异无比!
这一招“剑里藏针”实乃岳阳“神针”墨家武功精髓之所在,平素绝对不肯轻易施为。此刻他急着使出本门杀手,显然是求胜心切,意欲速战速决。
剑光似雪,针影如潮!
风凌轻叱一声,身形伏地向前翻滚,却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反手从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了一剑。
剑光一闪,就没入了墨余温的小腹!
与此同时,他的肩头微微一痛,一根“追风透骨针”也已经无声无息的射入了他的左肩!
风凌回到“昙花圣教”总坛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种诡异的白色,看来宛如死鱼的肚皮。
左肩已经痛得麻木,左臂也早已不听使唤,不过他还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勉强着将那两辆马车弄了回来。
狄雁儿惊呼道:“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风凌苦笑着道:“不碍事。”
狄雁儿已经扶着他一起坐在了狄云青的病榻旁边,含泪问道:“是谁伤了你?”
风凌道:“是墨余温。我与孟飘夜探‘万妙山庄’,无意间发现了许还珠的踪迹。后来许还珠举鞭自戕,我就与孟飘分了手,准备送许还珠的尸体回来,半路上遇见了龙、楚、聂、容四位堂主。他们率领着五十名教中精锐弟子护送傅西风偿还的赌债离开‘万妙山庄’,不料却在中途尽数身中剧毒。墨余温觊觎巨额黄金,随后赶来,意图杀我灭口。我为求自保,只好出手杀了他……”
说到这里,他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狄雁儿柔声道:“当时形格势禁,那也是迫不得已。我想薛绣绣与金忘筌绝对不会怪你。”
风凌点了点头,黯然道:“可惜龙、楚、聂、容四位堂主忽然一起身中剧毒。否则他们联起手来定能制住墨余温,那也就不必伤及他的性命了。”
黄寿祺一直守在狄云青的病榻之前,此刻忽然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风凌道:“他们中毒之后的状况与狄教主极其类似,所中的应该是同一种剧毒。”
狄雁儿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
——“赤发玄坛”许还珠挥鞭自戕。
——“三世韦陀”狄云青、“铁甲金鳌”龙如日、“拼命金钱”楚捷、“九尾飞狐”聂海、“一笑凌云”容信之与五十名教中精锐弟子尽皆身中奇毒。
——曾经威震武林的“江湖第一大教”居然在旦夕之间便已精英伤亡殆尽,虽然收回了巨额黄金也已然于事无补。
风凌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昙花的传说。
昙花一现即逝。
难道“昙花圣教”的命运真的也会像昙花那样悲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