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碧血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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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神刀惊风雨,怒剑可涤尘。

百变玲珑手,万里不归人。

“风雨神刀”孟飘、金陵“怒剑”萧涤尘、“七巧玲珑、百变天魔”贾赝生与“万里追风剑”何不归是江湖中公认的四大高手。在所有江湖人的心目中,他们都是神,他们的事迹都是神话。

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已经改变了。

他们似乎也真的如同那些古老的神与神话一样,变得遥不可及。

江湖上的每个人都知道此刻的江湖中已经只有一个神。

“千手剑神!”

西风,残照。

已经冷落了很久的“万妙山庄”的大门前此刻竟忽然聚集了许多凶神恶煞般的江湖人,其中有岳阳“五帮十三派”里的首脑人物,也有“神针”墨家的余党。

每一个人的手上都紧紧的握着兵刃。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恶狠狠的盯着那个仙风道骨、神采飞扬的老道士。

那个老道士长须、白发,瞎了一只左眼,暗青色的道袍正中绣着一柄暗青色的长剑,正悠闲自得的伫立于西风中、残照下,竟隐然有出尘之态。

他的左手上倒提着一柄暗青色的长剑。

“朝露!”

“江湖十大名剑”之中排名最末的“朝露”!

葛香香看着这柄剑的时候,眼神之中竟露出了一丝不屑之色,淡淡的道:“夏侯连城?”

那个老道士道:“不错!”

葛香香用一种更加不屑的目光从夏侯连城身后的那一群人身上逐一扫过,冷笑了一声,道:“那些人都是你带来的么?”

夏侯连城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都是江南独行侠‘左臂花刀’姜错的朋友。昨日黄昏时分我在洞庭湖畔击败了‘左臂花刀’姜错,已经与他们结下了梁子。他们一定是听说了葛姑娘与我决战的消息,所以才会不约而同的赶来观摩。倘若稍候我败于葛姑娘的剑下,他们也许就要落井下石了。”

葛香香道:“你杀了姜错,是不是?”

夏侯连城道:“是的。昨日黄昏时分葛姑娘也去洞庭湖畔观战了么?”

葛香香冷冷的道:“江湖上谁不知道‘千手剑神’夏侯连城的‘朝露’之下从来就没有留过一个活口?此刻既然你还活着,姜错就自然已经做了你的剑底亡魂。这个道理简单得紧,不必亲眼目睹也一样可以猜得出来。”

夏侯连城微笑着道:“那也说得是。”

葛香香道:“姜错的刀法不弱,你杀他一共用了几招?”

夏侯连城道:“一招。”

葛香香点了点头,道:“好剑法!”

夏侯连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葛香香冷笑着道:“其实我也听说了你最近重出江湖,连败数十位江南一流高手,声名如日中天。这一次你来到岳阳,莫非竟是自负剑法盖世无双,想要单凭只身一剑便将岳阳武林道也挑了不成?”

夏侯连城居然叹了口气,道:“一流高手?他们哪里能够算得上是什么一流高手?我杀他们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试剑而已。可怜‘风雨神刀’孟飘负伤远隐,金陵‘怒剑’萧涤尘淡出江湖,‘七巧玲珑、百变天魔’贾赝生死于葛姑娘的剑下,‘万里追风剑’何不归也已经埋骨君山。人世间再想找到一个真正的一流高手实属不易,岳阳武林道上则更是人才凋零。令尊‘无情血剑’葛老庄主十余年前已然仙逝,神针‘墨家’的‘鸳鸯无敌剑’墨余温忽然离奇殒命,‘昙花圣教’的教主‘三世韦陀’狄云青又身中奇毒、至今昏迷不醒…唉!此刻岳阳城中真正的一流高手也许已经只剩下葛姑娘一个人了。”

葛香香“哼”了一声,道:“所以你就找上门来,想要与我决一死战?”

夏侯连城喟然道:“其实十七年前我已经与‘万里追风剑’何不归在姑苏城外切磋过剑术,谁知一时不慎竟在何不归的剑下损了一只左眼,自引为奇耻大辱,是以隐迹荒山,埋头苦练,只盼剑法大成再与何不归一决高下。可惜苍天不如人愿,我剑法大成出山之时何不归却已然谢世,实是令人好生失望……”

葛香香淡淡的道:“倘若此刻家师尚在人间,你也不过是再多损了一只右眼而已,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夏侯连城并不生气,接着道:“近日里我听闻葛姑娘居然是何不归剑法的唯一传人,心中欢喜不已,于是冒昧投书挑战,只盼能够再领教几招昔日曾经威震江湖的‘万里追风剑’,以了平生之愿。”

葛香香已经握紧了自己的剑,道:“好!‘千手剑神’此刻已经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高手,只盼并非浪得虚名。”

夏侯连城平剑当胸,笑了笑,道:“葛姑娘请!”

独眼之中忽然闪出了一点杀机。

葛香香的眼神也变得冷如剑锋。

轻叱一声,剑已出鞘,半空中寒芒闪烁,雪亮的剑光宛如一阵风般抚向了夏侯连城的咽喉。

好快的剑!

可惜剑光飞起的时候,一道暗青色的光芒忽然从葛香香的眼前流星般划过!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葛香香掌中的长剑竟然已经被震得脱手飞出!

葛香香脸色惨变,身形踉跄着后退。

暗青色的长剑依然被夏侯连城倒提在手中。

他望着葛香香叹了口气,淡淡的道:“葛姑娘是何不归剑法的唯一传人,这一次我原本期盼着可以于葛姑娘身上重睹何不归当年的风采。岂料葛姑娘的剑法一味讲求凌厉,却少了轻灵之质,显然是错解剑意,误入歧途。唉!何不归后继无人,‘万里追风剑’已成绝响,可惜!可惜!”

葛香香惨然道:“你赢了!既然你的‘朝露’之下从来都不留活口,此刻为什么还不杀我?”

夏侯连城笑了笑,道:“我不杀你,只因为你是一个女人。听说‘万妙山庄’已经与‘昙花圣教’再度结盟,从此独霸岳阳。今日一会,原来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葛香香厉声道:“这一次我代表‘万妙山庄’斗剑输了给你,技不如人,那也无话可说。可是今日之事与‘昙花圣教’又有何干?你只身一剑横扫江南,技压群雄,已有‘剑神’之誉,难道还不肯就此罢手?难道你定要与岳阳武林道为敌不成?”

夏侯连城微笑着道:“江湖上强存弱亡,优胜劣汰,自古已然,葛姑娘又何必动气?此刻岳阳城中倘若还有人能够赢得了我掌中的这一口‘朝露’,我也同样会自弃‘剑神’之号,从此退出江湖,终生不再用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个人淡淡的道:“剑神?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胆敢自称‘剑神’?”

有风吹过。

一个年轻人从“万妙山庄”的大门里缓缓的踱了出来,俯身拾起了葛香香适才跌落在地上的长剑。

这个人居然穿着一身孝服,苍白而英俊的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形容憔悴,羸弱不堪,看来仿佛大病初愈。

夏侯连城怔了怔,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人拱手为礼,道:“在下葛剑勇。”

夏侯连城笑了,道:“‘病相如’?”

葛剑勇道:“不敢。道长想必就是威震江湖的‘千手剑神’夏侯连城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识尊范,实是三生有幸。”

夏侯连城向葛剑勇手中的那柄长剑瞥了一眼,笑道:“我听说‘病相如’自幼体弱多病,一向手无缚鸡之力。此刻长剑在握,莫非竟是也想要赐教几招么?”

葛剑勇摇了摇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舞刀弄剑徒然伤了和气,又有何益?其实在下不过是觉得道长只生着一双手,剑法似乎亦未臻化境,恐怕当不起‘千手剑神’的名号而已……”

夏侯连城脸色一变,冷冷的道:“‘病相如’才名甲于岳阳,果然是书生酸气十足。不过司马相如才大如海,《长门赋》能易千金。你病则病矣,恐怕也当不起‘相如’之号吧?”

葛剑勇把弄着手中的长剑,叹了口气,道:“‘吟诗作赋东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在下的文章的确一文不值,又岂敢与先贤相提并论?唉!幸好这柄剑还可以值一些银子……”

夏侯连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柄剑值多少银子?”

葛剑勇道:“那就要看此刻道长身上带着多少银子了。”

夏侯连城故意拍了拍道袍,道:“足色纹银三十两。”

葛剑勇道:“既然如此,这柄剑就值纹银三十两。”

夏侯连城道:“为什么?”

葛剑勇叹了口气,道:“因为道长只有三十两。”

叹息声里,一道淡淡的剑光忽然从葛剑勇的手中飘了出来,微风般轻轻的抚过了夏侯连城的咽喉!

——永远都没有人知道风究竟是从哪里吹出来的。

——可是风却能够在瞬息之间吹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夏侯连城的身子已经在瞬息之间烂泥般瘫软,咽喉处居然看不到一丝血痕,只有一点米粒大小的淡淡印迹,仿佛根本就不是死于剑下,只不过是忽然之间中了风而已。

可是那一点米粒大小的淡淡印迹之中却仿佛充满了罪恶。

因为,又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已经在那一点淡淡的印记里骤然消逝。

“万妙山庄”的大门前忽然一片混乱。

葛香香的眼睛里居然充满了恐惧。

她望着自己的哥哥,失声惊呼道:“‘万里追风剑’!”

狄雁儿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恐惧。

“遗珠神剑”黄寿祺望着直挺挺的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三世韦陀”狄云青,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那个‘病相如’葛剑勇年纪轻轻,城府居然如此之深。唉!原来我们都看错了他……”

狄雁儿沉吟着道:“宋姑娘咽喉上的那一剑真是葛剑勇刺的么?”

黄寿祺点了点头,道:“七日之前,葛剑勇在‘万妙山庄’的大门前忽然出手,一剑就刺死了威震江湖的‘千手剑神’夏侯连城。当时岳阳武林道上的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一战。夏侯连城的致命伤与留在宋姑娘咽喉上的那一点剑痕极其类似……”

狄雁儿道:“葛剑勇用的也是何不归的‘万里追风剑’?”

黄寿祺苦笑着道:“是的。葛剑勇自幼便以‘体弱多病、憎恶武功’为由,假意不肯跟随‘无情血剑’葛天涯修习家传剑法。后来当何不归将‘万里追风剑’的奥秘倾囊相授之时,他也谎称资质平庸,无法领悟,坚决不肯习练,居然连何不归也骗过了……”

狄雁儿道:“其实他一直在暗中练剑,是不是?”

黄寿祺喟然道:“不错!葛剑勇聪明绝顶,暗下苦功,大有青出于蓝之势,葛天涯与何不归却始终都被他羸弱、颓废的外表所蒙蔽。唉!当真是后生可畏!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一个声音淡淡的道:“黄老先生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黄寿祺对面的那扇窗户原本是紧闭着的,此刻却已经被人无声无息的推开了。

窗外,有风吹过。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穿孝服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赫然正是“病相如”葛剑勇!

苍白而英俊的脸上依然满是病容。

黄寿祺却已经霍然站起身来,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剑柄上镶着一颗黑色珍珠。

这柄剑叫做“沧海”,“江湖十大名剑”之中排名第三。

可惜按住剑柄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这里是“昙花圣教”的总坛。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昙花圣教”之中此刻虽然已经几乎精英殆尽,却依旧戒备森严,不容轻犯。

谁知面前这个满脸病容的年轻人飘然而至,居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身绝顶神功实是可惊可怖!

葛剑勇笑了。

黄寿祺定了定神,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葛剑勇微笑着道:“当日‘韦陀阁’上晚辈曾经与狄姑娘击掌为誓,将‘昙花圣教’与敝庄重新结为兄弟之好,黄老先生亦是见证人之一。此刻‘昙花圣教’与敝庄同气连枝,亲如一家,黄老先生好像才是外人,居然有此一问,晚辈实是大惑不解。”

狄雁儿叹了口气,道:“贾赝生留下的那批金砖就堆在后院的仓库里,你倘若喜欢,尽数拿去便是,又何必枉做不速之客扰人清静?”

葛剑勇摇了摇头,道:“倘若我喜欢那批金砖,当初也就不会授意‘赤发玄坛’许还珠用七十万两黄金买孟飘赢了。何况此刻贵教与敝庄早已同气连枝,亲如一家,那批金砖放在哪里其实又有什么分别?”

狄雁儿点了点头,道:“原来逼迫许还珠私吞黄金、叛教出逃的人除了贾赝生之外还有你。看来你的‘避火金蚕甲’也根本就没有被贾赝生掉包。因为你早就已经计划着先将贾赝生仿造的那件‘避火金蚕甲’借给何不归,再借孟飘的刀将何不归送入鬼门关,是不是?”

葛剑勇笑了笑,道:“狄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狄雁儿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惋惜之色,道:“何不归毕竟与你有多年的师徒情分,对你恩重如山。你是名门高弟,满腹经纶,为何竟会暗中与贾赝生那种人狼狈为奸,做出如此丧心病狂、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葛剑勇道:“我们不是狼狈为奸,而是共谋大事。”

狄雁儿皱了皱眉,道:“共谋大事?你们明明知道君山之巅的那一战何不归已经必败无疑,居然还要设下赌局,指使许还珠用七十万两黄金以我爹爹的名义买孟飘赢,故意将大批金砖输给本教。然后你们就在金砖之上下毒,趁机将本教精锐一网打尽。你们…你们共谋的这件大事倒真是出人意表……”

葛剑勇微微一笑,道:“倘若不能行出人意表之事,又如何做得成惊天动地之人?”

狄雁儿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一直都想要做一个惊天动地之人。唉!我们果然都看错了你。”

葛剑勇淡淡的道:“你们本来就不了解我。因为我在你们的眼中看来根本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天下间又有谁愿意去费心了解一个没有用的人呢?”

狄雁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爹爹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葛剑勇道:“是的。那种毒药叫做‘木魅僵尸散’,我根据贾赝生秘授奇方穷三年之力方始配制成功。”

狄雁儿道:“‘木魅僵尸散’?”

葛剑勇道:“不错!‘木魅僵尸散’无色无味,克敌于无影无形。因为毒性可以传递,所以一经接触,便会渗入肌肤,令人四肢麻木,宛如僵尸。不过这种奇毒只能够使中毒者僵卧不醒,却并不伤及脏腑,狄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

狄雁儿冷冷的道:“解药呢?”

葛剑勇摇了摇头,道:“解药自然是有的,不过要解毒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亲手奉上解药,救治令尊与贵教之中的各位好朋友。”

狄雁儿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葛剑勇微笑着道:“自然是要等到贵教已经甘心俯首听命的时候。”

黄寿祺沉声道:“你想颠覆‘昙花圣教’?”

葛剑勇淡淡的道:“那也不过是大势所趋罢了。”

黄寿祺按剑而立,道:“简直是痴人说梦!今日你倘若不肯交出解药,就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葛剑勇笑了,道:“黄老先生竟也想来赐教几招么?”

黄寿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怒色,道:“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其实我也早就想要领教一下你的‘万里追风剑’究竟厉害到何等地步?”

葛剑勇气定神闲,悠悠的道:“不过是与黄老先生随便讨教几招而已,晚辈又何须用到什么‘万里追风剑’?”

他的右手一翻,手上就多了一柄长剑。

黄寿祺的脸上已经隐隐的透出了一层紫气。

他忽然长啸一声,闪电般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