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棵老金桂树下,宋玉打算入洞通报,被怀王手势止住。怀王环顾四周,喟叹地说:
“嗬,此处深邃静谧,流水潺潺,暗香浮动,果然是个读书用功的好处所。昔日楚国有鬼谷子在鬼谷潜心攻读,创纵横家之学,如今在七国游说合纵、连横的苏秦,张仪,便是鬼谷子的高足弟子。”
宋玉疑惑地瞅着客人,黠问道:“你不是打猎的?”
“呵,”怀王呵呵笑道,“怎见得?”
“你虽不及我家先生博学,”宋玉打量再三地说,“不过,你也还算得是有满肚子学问了。”
怀王笑笑,瞅着绿荫掩映的洞口,里面似有低吟慢唱之声传来,他左瞅瞅,右瞄瞄准备往里走去。武大三粗的景差,像个武士般地拦住怀王道:
“先生用功的时候,从不喜欢外人打扰。”
“啊......”怀王故意往里蹭着,“不妨事,我来了,屈原先生自然会欢迎。”
“你们是老朋友?”
“嗯,”怀王大声说,“你知道什么叫一见如故吗?”
洞里传来屈原的声音:“景差,是谁来了?”
“是个打猎的。”
“不,”宋玉更正说,“是位游学先生。”
怀王朝里面拱拱手道:“啊,打扰了。”
细瘦白净,丰神朗秀,长九尺,好奇服,头戴切云冠长袍拽地,腰佩陆离剑的屈原,从洞中走了出来,用了孔夫子一句套话对来访者表示欢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屈原这时候有了25岁,长得高挑俊秀,气质倜傥,潇洒。怀王一见,并不是预想中红毛野人式的“怪人”,遂满心高兴地说道:“啊!你就是屈原?”
“正是,”屈原拱手作揖,“敢问先生......”
“我这人走遍天下,张口就吃,躺倒就睡。”怀王生性也是落拓不羁,“唔,没人叫过我的姓名。”
“那,就称大先生了。”
“怎么称呼都可以。”
“大先生请坐。”
怀王与屈原同在洞外石坪里的石墩上坐下。宋玉、景差分立屈原两侧,摆出为大诗人“保驾”的派头。怀王暗暗窃笑,也就装模作样拿出“大先生”的风范哂笑道:“论先生之才,不下苏秦、张仪,僻居山野,岂不可惜!”
“久居山野,”屈原朗声说道,“如虎犊在林,砥砺磨练,岂不乐哉?”
“先生非虎犊,怎知虎犊之情?”
“白马非马,你也非我,又怎知我不知虎犊之情?”
“啊哈妙!”怀王大笑,“真乃深谙诡辩之术。不过道闻先生所作《桔颂》,志在天下,爱国之心,昭然烛明,绝非甘居山野之辈。”
“何以见得?”屈原暗暗一惊。
怀王记忆力不俗,随口吟出:“‘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这不表明你立足楚国,心忧天下,胸怀豁达,不入俗流的高尚心志嘛!”
“如此说来,先生绝非等闲,”屈原起身朝客人再次拱手参拜,儒雅地道,“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不必劳问尊姓大名,是为知音足矣。”
“痛快痛快,”怀王也大大咧咧起来,“如今楚国正是用人之际,满朝文武昏庸老朽居多,怀王求贤若渴,先生何不前往晋见?”
“当今天下,七国称雄,苏秦论六国以合纵,张仪事秦主张连横,大王举棋未定,不足以谋。”
怀王呛了一口,顿了顿又问:
“先生以为合纵好呢,还是连横妥当?”
“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
“请先生不妨说得详细一点。”
屈原慷慨激昂,娓娓道来:
“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赵,中央之国。韩国的优势在于兵精粮足,魏国的优势在于人口众多,赵国的优势在于民气剽悍。三国如能同心同德,它们的力量足以自卫。无奈它们总是离心离德,群龙无首。倘若楚王为盟主以团结三晋,东联强齐,则秦必败!”
“依先生之见,楚国的敌人只有秦国了?”
“秦号称虎狼之国,”屈原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贪得无厌,虎视眈眈。而三晋、东齐坐享安乐,不能御敌,更谈不上称霸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