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进了城门洞,里面就是繁华的北大街,人来人往。两辆华丽的官车在人丛里钻行,虽然没有人敢故意阻挡,但街边到处都有摆摊的,后面的车怎么也追不上去。街边有人认出了第一辆车里的三闾大夫,许多人围观指点:
“噫,那不是三闾大夫屈原吗?”
“是呀,好多年没有看到屈大人了,哪里去了?”
“被大王流放到汉北去了。”
“楚国惟一一个好官走了,难怪这几年一塌糊涂。”
“听说秦国又出兵了,这才把屈大夫召回来。”
“大王好糊涂啊--”
前面的车有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屈原只好走下车向黎民百姓拱手问声好,然后上车再走。走走停停,花了个把时辰才到达三闾大夫府。屈原、宋玉下了车。
后面一辆车一停住,夔柳蹦了下来说:
“屈原哥,你叫车夫把我送去细腰宫。”
跟着下了车的屈须姐,一把拖着夔柳道:
“那怎么行,就住在家里不好?家里房子宽敞,又不是住不下。快快进屋去。”
宋玉走后,就领着几名家仆、门役里里外外打扫,把府宅收拾得象新房的婵娟这时跑了出来,一把搂住屈须姐和夔柳,眼泪一喷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一旁的屈原思虑再三,夔柳还是柳贵妃,到了郢都不住细腰宫说不过去。进了细腰宫,她还得蒙面,还得继续她原来的悲剧人物,悲剧故事。有什么办法呢?怀王既然召他回宫,肯定有大事委任于他,君臣又有了一次挽救危局的机会,不能因小失大。他对夔柳说:
“好,你上车,就送你回细腰宫。”
屈须姐不高兴了,嗔责道:
“平弟,要回宫也怎得让她吃了饭走呀!”
“午饭都准备好了,进去就可以上桌。”婵娟拉着夔柳往里走,在一旁帮腔。
“回来!”屈原大喝一声,对宋玉喊,“宋玉,你立即送柳贵妃回细腰宫。姐,找块黑纱给她把脸蒙上。”
山鬼细腰倒是一下子愣住了。她急于要回细腰宫并不是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个死过三次的人了,还怕什么宫禁森严不森严?她急于回细腰宫是要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没想到屈平哥一回郢都,到了大王跟前,就象老鼠见了猫,变得如此胆小。鬼姐啷嘀当,她才不怕呢!她照样是屈府家中的一员,生是屈家人,死是屈家鬼。在汉北五年,尽管生活清苦,但形影不离,心心相印,忧乐与共。虽说没有世俗的婚姻,也没办过喜事。她和他也有过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幸福时光。她怎么还会顾忌名义上的贵妃不贵妃?统统见鬼去吧,回到细腰宫,她还会常来常往。
还是那辆官车,还是那位车夫,宋玉送她回细腰宫时她没有蒙脸。宋玉没把她当贵妃,而当少年玩友问:
“夔柳,你怎么急着要回细腰宫?”
“无可奉告。”她还在生屈原的气。
“你生先生气了?”
“什么贵妃娘娘,亏他说得出口。”
“先生也是为了保护你呀,不是你自己急着要回细腰宫吗?你赶回去有什么事?”
“他还要我用黑纱蒙脸呢,我偏偏不--”山鬼细腰夔柳显然在耍小孩子脾气。
“先生一片好心,你把他当成了驴肝肺。”宋玉欲擒故纵地道,“那好,不去细腰宫了,打道回府。”
“吔吔吔,你干什么?”
“你不是怪先生不该急急把你送回去吗?”
“是我自己要回去,关他屁事。”
“哈哈,你急于回细腰宫,是贪图那里的荣华富贵,可以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吧。”
“背时鬼!”夔柳撅着嘴,“我回去有急事。”
“什么急事?”
“要找猫鬼妹子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
“庄蝶妹妹的死有蹊跷……”
“啊--”宋玉疑惑,“有什么蹊跷?你怎么知道?”
“嘻嘻,天机不可泄露。”说到关键之处,她又卖起了关子。其实也不是她故意卖关子,人和神之间很多事情难以沟通,给她的大情人屈原都没有说清的事,怎么能向他的学生透露呢?她故意把话题拉开说:
“宋玉,我能看到你的前世今生,你信不信!”
“我信,信你是山鬼--”宋玉也跟好朋友“师母”开起了玩笑,“信你是个二百五。”
“噢,不信?让我试试。”山鬼细腰从脖子下掏出那块天灵镜,坐车颠簸摇晃,她对着他照了照说,“你的前世是一只小白鼠,所以你今生长成个漂亮小白脸。但是你不象先生一身正气,胆小如鼠,官做到中大夫止了。”
“嘻,嘻嘻,”宋玉伸手去夺那块天灵镜,“这是什么玩艺儿?怎么原来没见你拿出来看过?”
夔柳赶紧把天灵镜掖进胸衣里,卖弄地道:
“这是沾了仙气的宝贝,凡夫俗子不能看。”
“算了吧,你一个大山里的女孩,有什么宝贝,还沾了仙气,哄你自己得了。”宋玉嘴里这么说,心里想的是她割了鼻又长出鼻子,跳楼又死而复生。究竟是受劓刑没有真正割鼻,也没有真正跳楼,都是她玩的鬼把戏,在糊弄人?总之一起长大的山鬼妹子,明些与众不同。也许她真有宝贝能照见人的前世今生?他懒懒地问:
“你说我的前世是小白鼠,那先生是什么?”
“日精月魄之子、文曲星。”
“南后呢?”
“狐狸精转世。”
“大王呢?”
“君王不可照,那是人天机……”
“嘻嘻,你去哄三岁伢儿吧。”
说话间,坐车驶进了细腰宫。夔柳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往宫门里跑去,忽又回头喊:
“宋玉,进去坐坐吗?”
“不了,我要进宫回大王的话。”宋玉让坐车打转,在车上始终迷惑不解地自问:
“庄蝶之死有什么蹊跷?”
宋玉离开郢都去接屈原的那天,靳尚来到太卜府,家人把他迎了进去。神龛前,年岁已高的郑太卜,却还津津乐道占卜问筮。口中念念有词,两块竹片丢在地上噼啪作响。靳尚见状,垂手待立,不敢惊动。直等郑詹卜完卦,唉声叹了口气,靳尚才迎上前去叫了声:
“老太卜。”
“噢,上官大人。”
“祸福如何?”
“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呀!”郑詹梦呓般地说过,换下法衣法帽,无精打彩地引靳尚来到客厅。
二人对面席地坐下。上过果点后,上官大夫靳尚眯着鱼鳔眼掩口葫芦般笑道:
“太卜大人,好事临门。您领地上出的大英雄庄矫,不久就可以入宫做大将军啦。”
郑詹像发了寒脾哆嗦着问:
“什么?你是说庄矫?”
“庄矫在边关抵抗诸侯联军功劳不小,唐昧将军的部将一直在郢都活动,要为庄矫请功。据说唐昧死时交代,向大王举荐庄矫为大将军。”
“庄矫要做大将军?”
“是啊!听说庄矫之所以上阵杀敌报效国君,是听了屈大夫苦口婆心的规劝。”靳尚知道庄矫跟郑家有杀父践爷的不共戴天之仇,要阻止庄矫入朝,必借太卜之手。他偷觑着发脾寒似的太卜郑詹,颇费心计地道,“现在,大王已派宋玉前往汉北召回屈原。屈大夫一回来同唐昧的部将向大王合力举荐,庄矫的大将军不就当成了?到那时,大王身边文有屈原,武有大将军庄矫,您……”
“这......”太卜想到几条人命,牙齿都抖得关不住风地说,“这这这怎么办!老弟有什么高招?”
“办法倒是现成。”靳尚来的是一箭双雕之计,“郑公子不是至今都没有娶正室吗?他是念念不忘抢来的那个庄蝶姑娘呀!现在庄蝶姑娘就藏在景差府上。我已派人查过,景差根本就没有什么叫景慧的妹妹。”
“那又怎么样?”
“您不如奏明大王,求他保媒将景差的假妹妹......庄蝶姑娘嫁与公子为妻,一来了却公子的心愿,二来嘛,万一庄矫入朝,您又多一条后路。庄矫本是个山野粗人,一朝荣华富贵,还不倒向您这一边。”
“嗯,好主意。”太卜思量着,“不过要打探清楚,景府那个姑娘是不是真是庄矫的亲妹子。”
“那还不容易?让郑公子过去亲眼看一看就是,是真是假一目了然,我叫登徒子帮忙。”靳尚诡秘地一笑,如此这般说出他的“景府探花”之计。
第二天,在一条深巷中,好色又贪钱财的登徒子与郑宏一路走一路讨价还价:
“三十两银子想要我去干这缺德事,唔,不行不行。要知道我的人格多么重要。损人的事我是从来不干的,死了以后,我想我的灵魂要进天堂。”
郑宏加码道:“五十两怎么样?”
“你越说越不像话,”登徒子还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为了五十两银子我能不顾廉耻,昧着良心去做下流坯?官品不大,好歹我也是仕林中人啊。”
“一百两!”
“一百两?”登徒子眼睛一亮:“唉,钱财如粪土,仁义重千斤,就帮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说着,二人鬼鬼崇崇来到景差义军府门前,登徒子敲响了门环。远远地,郑宏躲在一颗大树后窥伺。
男仆打开门道:“找谁。”
“这是景大人府第?”登徒子朝里看。
“正是。”
“我有要事见将军大人。”
“他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他一会吧。”
“这,在下也不清楚。”男仆见他官服袍冠打扮,犹豫地说,“您请进,就到客坐等候吧。”
登徒子一边答应一边往院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