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忽地脚下一滑,仰天跌倒,埋怨道,“这府邸也太差劲了,应该修一修。”
男仆忙去搀扶道歉:
“是呀,买了人家的旧院子,买过来就没有修过。”
“哎哟!”登徒子坐在地上抱着脚又搓又摸。
“不要紧吧,要不我给您请郎中?”
“郎中管什么用,这是小时候得的病。”登徒子早就想好了“引蛇出洞”之计,“这骨头里的孽障,每次总是叫邻居家姑娘帮我揉一揉。如今在外就不方便了。”
“这可难办了。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姑娘呀?”
“这有什么办法,真倒霉,只好出血了。”登徒子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一个银锞子说,“我这里有一锭白银,你帮我请个女子来。只要她隔着裤袜这么一揉,我是个正派人,道德君子,男女授受不亲也不妨事的。”
“这我看得出,您是位官大人,我给您想想办法。”男仆说罢,转身走进内屋。
登徒子朝郑宏眨眨眼,郑宏慌忙摆手,藏于树后。
稍顷,男仆领着庄蝶出来,庄姑娘忙问:
“大人,您怎么啦?”
“没什么,”登徒子装模作样地,“我怎么能让景府的千金为我揉腿呢,让我爬出去,花点钱到街市请人揉去。”
“别这么说,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花钱!”说罢,庄蝶动手为登徒子去揉那痛脚。登徒子色迷迷地瞪着她,鼻子一耸一耸,拼命地闻她的发香。
树后,郑宏伸出脑袋,盯着庄蝶,喜形于色。揉了一阵之后,庄蝶问:“好了些吗?”
“好了,好了,真灵。”
登徒子慢慢站起来,一颠一跛走出大门。
“您不等我家大人了。”男仆问。
登徒子回头一笑:“改日再来。”
证实景差府上的姑娘确实就是庄矫的妹妹庄蝶,太卜郑詹亲自去找女儿南后郑袖如此一说,竟也说动了南后。那晚夜深人静,她来到长春宫,怀王正独自一人在伏案翻阅竹简,南后走到身边为他披上一件袍服。
“你还没睡?”怀王回了回头。
“大王为国操劳,夜以继日,臣妾怎么睡得着?”
“眼下是多事之秋,寡人心里不安。那天宋玉的话叫我思想了好久。难啊,用屈原吧,大家反对;不用屈原吧,又关系到国家安危。唉,人家不知道做个国君有多难。这班人公说公有理,婆说理也长,你说朕到底听谁的?幸亏有你在寡人身边,还有个知冷知热的。”
南后无比温柔地说:“大王心情不好,明儿个我派人到周郑去选个美人来,也好给您开开心。”
“算啦,我再也不要什么美人了。我真该认真地治治这个国家,不然,祖宗的基业就要葬送在朕的手上了。”怀王披袍站了起来,南后听了“再也不要什么美人”的话,内心真情荡漾地搂住夫君,感激泪盈地说:
“郑宏的事您想好了没有?老爷子天天在问。他也二十郎当的不小了,还是一介布衣。”
“你那弟弟?一天到晚寻花问柳,不学无术。你说能让他干什么?放在哪儿都得坏事。”
“我想赶紧为他娶堂亲,收了放心,不就变好啦!”
“哎,这倒是正经事。”
“你看,就娶景差的妹妹如何?”
“好,朕来做了这个大媒。”
第二天,怀王按时在高阳殿早朝会见群臣。他说过几桩当务之急的大事后问群臣:
“众爱卿还有何本奏?”
群臣无语。他叹了一口气道:
“走了一个屈原,朝堂上就冷冷清清,一个月给你们那么多奉银,还有封地,上得殿来连话都不想说?”
众人还是沉默。蒙优出班奏道:
“大王,最近下臣发现许多新鲜事。”
“好久没听你的笑话了,你都发现了什么,快快说来。”
“是,”蒙优作鼓震金,“我发现爹的爹叫爷爷,娘的娘叫老娘,一条小牛四条腿,尾巴长在后顶上……”
群臣扑哧一笑。
怀王笑说:“大实话。”
“不,还有。腊月三十月光明,八月十五黑咕隆咚。天要下雨娘要嫁,女婿未找抱外孙。天上无云下大雨,树梢不动刮台风。无风刮得石头满山飞,鸡蛋里面长的都是蛆。那鸡蛋就把石头碰,石头碰成个大烧鸡……”
“也没多大意思。”怀王挥挥手,蒙优怏怏退下。
怀王打起精神,环顾群臣道:
“瞧你们一脸阴郁,个个都无精打采。我要办一件大喜事,给大家提提精神。景差!”
景差出列应诺:“臣在。”
怀王提高嗓音说:
“寡人保媒,将你妹妹许配太卜公子郑宏。”
景差惊愕不已,愣在那里。
群臣一哄而起嚷嚷:
“可喜,可贺!”
怀王站了起来欣慰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太卜大人。”
“臣在。”
“择个黄道吉日,把婚事办得热闹点。”
“遵旨。”郑詹如愿以偿,一脸喜色。
景差双膝跪下,满腹苦衷,欲作申辩:
“大王……”
怀王走下王位,来到景差身边。也没看看景差脸色,满以为感激王恩浩荡,说声:
“爱卿平身,回府速速准备吧!退朝。”
景差浑身麻木,爬了起来,轻飘飘的不知怎么走出王宫的。他是不敢回府不敢回家面对心上人庄蝶呀!他们俩相爱太深,特殊的环境和险恶的朝廷,使他们这对有情人难成眷属。他俩以兄妹之称相跟着,厮守着,心心相印。都到了三十多岁一把年纪,也不能成婚。心想就以兄妹名义、连理之情厮守终身,谁知晴空霹雳……
怎么办?怎么办?他像丢了三魂七魄,悠悠荡荡走出了紫阳门,来到雨台山下,长湖边,走着,走着……人去楼空的细腰宫,在低垂着的暮色里,像一座远古留下的死堡,又宛如面目狰狞的坟墓。这里曾经是牢房,是地狱,吞噬了美丽的细腰女......先生的心上人夔柳的青春。在那悲惨忧愁的岁月里,善良的庄蝶陪伴着她。现在,细腰女夔柳总算追随先生去了汉北,难道心爱的庄蝶又要重复夔柳的命运,被推进火坑,坠入人间地狱吗?
他能向谁求救?想到了善良的猫鬼!
山鬼细腰夔柳走后,细腰宫就留下猫鬼妹妹和夔柳最贴心的四名宫女。庄蝶则是在景差的将军府和细腰宫之间来来去去,她忘不了那里的姐妹,特别是猫鬼。其实对猫鬼的来历,景差也是一知半解。庄蝶有时对他说,猫鬼是屈须姐从巫山带来的山村姑娘,为的照顾可怜的夔柳。
可是那次他陪先生去汉北视察蝗虫,猫鬼女扮男装扮成柳公子随行。在随故都莫敖家城,老狐狸总管奉命要谋害先生,开始猫鬼闻出在酒水里下毒,接着又是猫鬼把先生从死牢里救了出来。猫鬼变得神乎其神,他至今无法解释。他记得跟先生有过一段对话:
“先生,您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他为什么不走?”
“他是猫鬼。”
“猫鬼?”景差惊得屁股颠了起来。
“你忘了在临淄城外,被乱棍打死的白公子车夫?”三闾大夫满怀敬意地道,“她就是白公子。”
“白公子?不是叫柳公子吗?”
“是一个人,就是猫鬼。”
“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她能在人与鬼世自由穿行。”
“闻所未闻……”
他最终也不能明白先生说的,猫鬼能在人鬼之间自由穿行的玄机。也许是心急乱投医吧,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军,现在倒要向一个人不人鬼不鬼,非巫非仙的猫鬼救助。景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细腰宫。
宫女把他迎了进去,在细腰宫的客殿里,没有了山鬼细腰,冷静了许多。猫鬼妹子一见高兴地说:
“啊,将军哥哥来了,庄蝶妹妹呢?”
“她在府上,我一个人来的。”景差一脸悲戚焦急的模样说,“我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什么大不了的事,把你急成这样?”
“我,咳,刚从朝堂上下来……”
“朝堂上,又要打仗了?”
“不是。”
“大王发现夔柳姐去了汉北?”说出来连猫鬼自己都不相信。上次她蒙上黑纱假扮柳贵妃,不是把令尹子椒一批老臣哄得团团转,还跪在那儿直磕头,大呼:“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哩。大王最近几年又没来细腰宫,他怎么知道他的贵妃娘娘死而复生跟大情人去了汉北?
“也不是。”
“那是什么屁事?”
“这……这……”
猫鬼是极聪慧有先见之明的人,她看景差哥说话吞吞吐吐的,知道一定是他和庄蝶妹之间发生了什么大事。宫女添上茶水后,示意她们退下。
“大王作主,要把庄蝶嫁给郑宏那畜牲。”宫女走后,景差迫不及待地跟猫鬼说。
“嫁给他?你怎么不抗旨?”
“她名义上是我妹妹,叫景慧,我怎么抗旨?”景差万分无奈地道,“如果说清是庄矫妹妹叫庄蝶,一个朝廷命官怎敢与叛逆之妹成亲?还是死胡同。”
“噢,是这样左难右难。”猫鬼想了想说,“景差哥,你先回去,让我想想办法,等下就来。”
夜色沉沉,景差像条游魂回到自己的府第。宅院里灯烛辉煌,食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庄蝶打扮得亭亭玉立,恭候他的归来。他恍恍惚惚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
“这……为什么?”
“您的生日呀!”
“是我的生日吗?我为什么生在今天?”
“您这是怎么啦,”庄蝶笑笑,“这个日子不好吗?”
“不好,不好。”他想起在朝堂上差点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