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断言山下,仿佛比昔日里更添了几分温馨,至少张天默这么认为。因为这一次,毕竟是柳寂救了他的命。他认为,柳寂并不像江湖中人所形容的那般冷酷,无情。也许,从前,连他自己也错怪了他。或者直至今日,自己也未能从心底相信过他。
一个真正的剑客是一定懂得知恩图报的,可是这救命之恩,又何以相报呢?
人的一生,有太多的事情是注定的。就像他与柳寂的父辈恩怨深结,这就是注定的。注定他们也要一生相残,注定他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都要为了上一代的恩怨争出个你死我活。
柳寂似乎看穿了张天默的心思,也许两个人都深有同感。
秋夜的晚风总是吹得让人感觉很舒服,不远处,一间不小的茅舍出现在视野里,那就是柳寂所住之处。
快到门口的时候,旁门打开了,一个娟秀的女子走了出来。见柳寂扶着张天默:“师哥,这人......”
柳寂道:“他中了毒,不过没有大碍,如风,你去市里开一副抗药来,回来替他熬上,记住,一副就可以,多了反而会使毒性加深。”
如风道:“恩,我知道了。”她侧到柳寂身边,疑惑着小声问:“他是谁?”
柳寂道:“先去买药,回来再说。”
这房子从外面看略显破旧,进到屋里却十分整洁,不难看出,这房子的主人平时是个很细心的人。
柳寂扶张天默进屋后,自己掩上了门,后又伸手轻轻的划亮了火折子,整间屋子里顿时亮了。他饶了一碗热水,搁在了桌子上晾着,之后便运功为张天默疗伤。不过半个时辰,张天默体内的毒就全部解除了。
柳寂递过那碗温水:“你的毒不深,休息两天就好了。”张天默很自然的接过去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过了片刻,柳寂忽然冷冷道:“待你养好伤,咱们在筹备决战之事。”
张天默眉头略微一皱:“谢谢,我随时遵从你的安排,因为我这条命,算是你的。”
柳寂道:“我想你应该同我一样,都会给父母一个完整的交代。所以,你没必要感激我。我们是对手,永远都只能是对手。我希望,你能够站起来,不要在为情所困扰,在为了一个林小风天天活在痛苦里,天天醉酒。”
张天默目光忽然一冷,苦笑了几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片刻后,张天默道:“那女子是你师妹。”
柳寂道:“恩,她叫江如风。师傅离开的时候,让我照顾好她,她自小没了爹娘,命里也是苦得很。至于我和你,一会待我和她在做解释。”
张天默叹了口气道:“请你莫要说我是张天默就行了。”
柳寂道:“因为你不愿让人知道,天下第一剑张天默,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对吗?”
张天默目光忧郁,没有说话,似已默认。
柳寂道:“好,我不会说。”
沉默忽然掩盖了一切,他们没有在说什么,直到如风回来。她煎好了药,送了进来。随眼瞅了张天默一眼,忽觉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出去后,她忍不住叫了声师哥,柳寂随着走了出来。如风问道:“师哥,这人到底是谁?”柳寂道:“一个陌生人,受了路人暗算,我见之可怜,就救了他。”如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那你去为他疗伤吧。”说着向自己房里走去。
夜风忽然冷冷的吹打在窗檐上,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种哭泣声,在寂静的午夜里,饱满了哀怨的呻吟。
柳寂与张天默没有说话,空气像是凝结了般冰冷。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就这样安静的沉默着。
人本就脆弱,甚至都不如一棵小草。也许,没有人愿意这样脆弱,可是没有谁能很轻松的做到坚强,除非他没有过一种痛。那种痛不是简单的感觉,它就像是一种瘟疫,爬遍你的全身,每时每秒都在吞噬着你的肉体。如果你有这样的疼痛,还会认为快乐简单吗。
他们整整静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柳寂忽然开口道:“我回隔房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着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整个屋子忽然间安静得像是真空一样,烛火温柔的燃着,映着单床上那张憔悴而苍白的脸。他忽然感到极度的空虚,近乎崩溃而心痛的折磨。
一瞬间,只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种想彻底退隐江湖的感觉。
其实,身为一名剑客,从他步入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要么像流星一样,滑落的一瞬间美丽辉煌,但生命却是如此的短暂。要么就平淡得像是眼前的这支蜡烛,看它默默地燃尽一生之中漫长的孤泪。只是,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种?是选择流星的瞬间,还是蜡烛的平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已步入江湖的张天默,他有着太多的必须,这些必须都是他不能在选择的选择,因为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