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康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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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意西曲珍本来想说,你们不明白,这是一个不要脸的色鬼,可这样一说会引出来许多话题。碰到了这么难缠的对手,意西曲珍无可奈何。意西曲珍只能这样想,边巴这个坏家伙吃了这么多的鸦片会发财,全仰仗他这种会磨人的本事。

最后,意西曲珍只好说:“你这么会缠人,我就留你一夜,今晚就去睡在马厩旁边,让牲口做你的邻居。此外,我还要收你双倍价钱。”

边巴笑着说:“钱是小事,你安排我在你们锅庄住上十天半月,怎么算价钱都可以。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念你们母女俩。”

意西曲珍说:“你还在做鸦片烟生意,要住在我们锅庄,我还要拿比平时货物的双倍收成。”

边巴还是说:“我住不了多长时间,按你说的办,算我的一片心意。”

意西曲珍转了一下眼珠,觉得倒也划算。再说,这个色鬼还能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尼玛不把他扔到海子里面去喂鱼。

意西曲珍把老家伙安排在了驮脚娃兄弟家住的那一片不向阳的房子里,说:“住上十天半月,然后你就走人。”

边巴答应了。

就这样,边巴又住进了李家锅庄。

老银匠看到了他熟悉的家伙,瞪了一眼,走开了。这天晚上,整天都闷声不响地坐在家里的老银匠找来尼玛,说:“你去劝一劝意西曲珍她们,多吉活佛说,现在做什么事都要小心,最好不要让边巴这样的坏人住进来。”

尼玛把阿爸的话如实转告母女俩:“最好不要让边巴这样的坏人住进锅庄。”

“犯不上你们来为我们母女俩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意西曲珍冷冷地对尼玛说。

尼玛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时候,李家锅庄和过去大不相同。日子过得舒心,意西曲珍多了一项嗜好。一到晚上,她喜欢和一群人凑在一起打麻将。她坐在牌桌上,就只听见她嘻嘻哈哈地十分快乐的笑声。她的笑声月亮上都能听见。锅庄里的生意这么好,再有一年,她就能将欠扎西多吉少爷的银子全部还上。

家里有钱的藏商朋友打藏牌和麻将,尼玛他们队伍上的军官们也被邀请来打麻将。王老板和意西曲珍凑成一桌。素月成了常客,藏商朋友很有钱,赢得起也输得起,她爱和藏商们凑在一起打麻将。

素月和藏商们打麻将,尼玛当然知道。但是,素月要和锅庄里的做生意赚了钱的藏商们一争高下,就算王老板撑腰也不可能拿很多银子给素月做本钱。素月打了一晚上牌一无所获,还越输越有瘾。格桑麦朵也劝过素月,但素月不听。素月常向王老板借钱,王老板也常对素娥笑笑说:“赌面不大,输的钱不算多,再说又是在意西曲珍她们家里。”说这话时,王老板是一副有钱人的得意模样。

有了王老板的支持,素月的胆子又大了些。要是她输了,也像王老板那样说一声:“输的银子不算多,这么点银子不算什么。”

回到家里,约翰劝过素月:“我们不开铺子,不要成天在意西曲珍家里打牌,至少你也该为我生一个儿子了吧!”

素月笑嘻嘻地说:“到了时候,我自然会给你生儿子。”

比起素月来,约翰不算李家锅庄的常客。他只好来找尼玛商量:“素月经常和你们家做生意的藏商打牌,输赢那么大,我都管不住她。”

“我只好去劝一劝她,现在的锅庄院坝里,不是我们小时候的那个样子了。”尼玛无奈地说。

约翰叹息一声,回家去了。

王老板将就素月,素月让王老板大吃了一惊。

这一天,王老板也在李家锅庄打牌。这才听意西曲珍说,素月同藏商们打牌输了不少钱。意西曲珍说了一个数字,一下子就让王老板张大嘴巴,吃了一惊。王老板回家对素娥说:“快去劝一劝小妹素月,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素娥只好去劝小妹:“今后少去打牌,在家里多和约翰在一起。”

素月满口应承着素娥,私下里照样去打牌。王老板瞧见输赢不大,又不说什么了。

王老板在约翰他们家做客,居然看见素月坐在家里一个人发呆,笑着说:“怎么没去打牌,这么好玩的人闷在家里难道不发慌?”

素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拖着长长的辫子又跑到锅庄里打牌去了。意西曲珍和格桑麦朵都很喜欢这个陕西女子。素月常到她们家里玩,说明王老板的生意做得红火。看到素月一张俏脸坐在牌桌旁,锅庄里藏商朋友的眼睛全都色迷迷的,但是,抬起头来看上一眼,就埋下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麻将上。二十四军里的军官们也是比喜欢女人还要喜欢赌博。整个晚上,屋子里乌烟瘴气,素月在这乌烟瘴气里打上一夜麻将。这一天,她打到后半夜还找不回输出去的本钱,素月的俏脸不好看了。她有气无力地用白皙的小手摸麻将牌,张开嘴巴,在牌桌旁连连打呵欠。

这时候,在李家锅庄里住了几天的边巴发现,锅庄院坝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过去到了晚上不跳锅庄,整个锅庄无声无息地沉入黑暗之中,意西曲珍很早就招呼大家熄灯睡觉。现在,锅庄女主人却像染上了烟瘾一样染上赌瘾。于是,边巴来到牌桌旁转圈,众人对藏牌和麻将这么有兴致,边巴的手也痒了。

边巴没被大家请上牌桌,就又有了新发现。他发现:

一张俏脸正在牌桌旁摸牌。

边巴看见,连着几天晚上,一个年轻漂亮的汉族仙女规规矩矩坐在牌桌上,一张俏脸在他的眼睛里花开一样呈现。真不知道嗜赌如命的家伙们为什么不懂得去欣赏窗外月光和那张俏脸像洁白月亮一样迷人的女人。边巴还看见了特别想见到的格桑麦朵,格桑麦朵比阿妈年轻时还要迷人还有风韵。可是这个仙女是当了军官的尼玛的女人。边巴不敢对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下手。

于是,边巴站在素月身旁,连续看了好几天牌。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地,边巴坐在了素月的这张牌桌上。

有了老家伙边巴,这张牌桌要比别的牌桌热闹。他要让素月在牌桌上赢钱。素月赢了钱,俏脸上漾开笑容,边巴输了钱也心甘情愿。只是边巴初上赌桌,牌技不好,经常都在输钱。有了光输不赢的牌友,众人的脸上全都漾开笑容,都笑歪了嘴。

可是十天半个月说到就到,边巴要被赶出锅庄大门了。

现在李家锅庄有那么多好东西。边巴真的不想离开锅庄院坝。于是,边巴又在那天晚上输了很多钱。他对牌友们说:“今天我可以和大家玩牌,等不了几天就要离开锅庄院坝了。”

大家刻意挽留边巴,问为什么不住在锅庄里了。问清楚了才知道,又是意西曲珍不欢迎牌桌上大家都喜欢的人。第二天,一大群喜欢边巴的牌友们来找意西曲珍,全都笑呵呵地说:“可不要把我们牌桌上的财神爷赶走。”

意西曲珍觉得,边巴住在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妨碍,他也是一个有钱人也可以成为自己的财神爷了。女主人没说什么,边巴乐得在锅庄里住下。

意西曲珍就是这样打算,只要锅庄里边巴这样的有钱人来得越多,就能早一天把扎西多吉的银子和情分还上。到那时候,这么一大片锅庄明明白白是她们母女俩自己的了。

三十二

锅庄里的生意不错,但是一想到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格桑麦朵就会黯然神伤。

格桑麦朵失望地对尼玛说:“我们恐怕再不会有孩子了。”

尼玛躺在床上说:“怎么会呢?”

格桑麦朵狠狠地说:“我们当中是不是谁有毛病吧。”

尼玛冷笑着说:“我有毛病,你就去找一个人帮你生孩子。”

格桑麦朵更生气了:“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说到这些话题,两个人都不高兴。

他们在一起睡觉好像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

尼玛和格桑麦朵冷言相对,素月却和边巴熟悉起来。

有了边巴坐在牌桌上,素月不像过去不赢钱了。后半夜,大家的精神都下去了,该是素月赢钱的时候了。素月一边赢钱一边可以领受边巴赞赏的目光。素月去给王老板说,最近一段时间运气很好,从牌桌上赢了不少钱。王老板听了,很开心的笑。

边巴打牌有个习惯。打牌上手,他纹丝不动地坐在牌桌前。牌不上手,他会找个人代替自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不过,牌友们不用去怪罪他,边巴不是因为输不起钱,他回去,吃给自己准备的灵丹妙药。等不了多久,他就会精神百倍出现在大家面前。

边巴后半夜的精神比年轻漂亮的素月还好。

这样,素月也想向边巴讨教一二了。

素月问牌桌上的藏商朋友,脸皮又青又皱的边巴,为什么大家都呵欠连连,他却能端坐在牌桌前保证不打一个呵欠?

藏商朋友说:“他一边卖鸦片一边吸鸦片。后半夜有这么好的精神是因为他吸了鸦片烟。”

素月很好奇,鸦片烟什么样?吃了它真那么提神?

一天,边巴去屋里吸鸦片,素月尾随在边巴身后。边巴穿过长长的木地板走廊,在拐角处一溜进屋子,就把门关上了。素月走到边巴门前,从木格子窗户悄悄地朝边巴屋里望。她看见,边巴从柜子里取出一杆烟枪,把黑不溜秋的鸦片放进烟枪,点燃烟泡,躺在床上吧嗒吧嗒地大口吐起了烟圈,喉咙里发出嗞嗞的声响。被鸦片烟呛住,忍不住干咳几声。边巴吸完鸦片,从床兼烟榻上一翻身坐起来,伸一个很有风度的懒腰,又准备精神十足地踏上征程,到牌桌上去搏杀一阵。

边巴要出房门,素月跑开了。

第二天,边巴又要回房,素月又跟在边巴身后。边巴刚进门,就听见有人敲门。边巴把门打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盼望已久的陕西女人素月。一见素月,边巴就笑容满面地说:“欢迎你到我的房子里来做客。”

素月不和熟悉的边巴多客套,说:“可不要把什么好东西藏起来一个人独享。”

边巴笑着说:“有好东西我不想着和素月姑娘同享?”

素月笑着说:“我看你躺在床上吞云吐雾那么悠闲。”

边巴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素月央求说:“让我也尝尝嘛,我尝尝什么滋味就够了。”

边巴嘴角上牵出一丝冷笑。有了鸦片这个好东西,还怕这个漂亮的陕西女人不上手?

边巴亲热地说:“你就先尝尝,算我对素月姑娘一片心意。”

边巴殷勤地取出烟枪,为素月点燃。

素月学着边巴的样子,躺在床上优哉游哉,吞云吐雾。

素月吸完烟,边巴说:“我们以后不要一起回来,你吸烟就自己进屋好了。我把东西全部给你放好。”

这以后,牌桌上的素月和边巴轮流着回屋里吞云吐雾。

渐渐地,素月对鸦片有了依赖。打牌没有鸦片滋润,下半夜,素月提不起精神。素月回到家,白净的脸和没有熟透的青杏子一样。约翰不知道原因,以为天天打牌到后半夜就是这么一副样子。

这一天,素月先到边巴房里吸鸦片。边巴悄悄地跟在素月身后。素月把门关紧,躺在床上。却听到边巴在外面冬冬冬地打门。

门一打开,边巴一侧身子,大鱼一样溜进来。

素月转过身想给边巴让位,好一起吸鸦片烟。她却看到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素月不放心,对边巴说:“你还是先出去吧。”

边巴淫笑着说:“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吸了我这么多鸦片烟,总该让我也有滋有味的和你睡上一觉,尝尝鲜吧!”

素月扔掉烟枪,想从床上爬起来。边巴像头野兽,一下子扑了上去。

边巴对这只肥羊下手了。

边巴把素月的衣服解开。一看见素月洁白如玉的身体,老色鬼把什么都忘记了。边巴这头野兽,张开大嘴啃啮素月的肉体。过去,女主人意西曲珍遭遇色鬼边巴,有银匠前来救她。素月没有意西曲珍那么幸运,她要为自己的过失懊悔痛哭了。完事后,边巴一边系腰带,一边得意的笑着说:“你只要不声张,你还可以来吸鸦片嘛。”

素月狠狠地说:“今天的事情,我会去告诉全锅庄的人知道。”

边巴说:“锅庄里的人谁会相信,你吸鸦片的事情还没有人知道呢。”

素月不愿意有人知道她吸鸦片烟,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可以就此了结!

之后,素月悄悄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尼玛。

现在,该轮到银匠的儿子来收拾边巴这个老色鬼了!

第二天晚上,边巴跟在素月身后,尼玛悄悄地跟在边巴身后。边巴又要恶狼一样对素月下手,这时,门轰一声被推开,尼玛一下子冲进屋里。尼玛也不能便宜了老家伙,冲上去把边巴打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尼玛收拾起人来比他的阿爸还要厉害!边巴的鬼哭狼嚎,锅庄里的人全都听见了。大家全都冲了过来。知道了发生的事情,没有人会放过边巴,全都一起来教训边巴这个老色鬼。

这一回,边巴不光是不能住锅庄院坝,尼玛准备让他尝一尝监狱的滋味。

他把边巴关在房子里,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报官。

他把边巴捆在床上,锁好房门。众人各自散去。

边巴在月朗星稀的晚上痛得直叫唤,越想他心里越气。过去,他被多管闲事的银匠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现在,又被他的儿子痛打一顿。他对银匠这一家人充满了仇恨。边巴挣脱绳子。不是尼玛捆得不结实,而是边巴瘦得跟猴子没有什么区别。最后,他还是忍着痛把绳子解开了。这时候,门被死死的锁住,无论如何打不开,边巴被关在屋子里不死心,他从窗户上探出头来。这么高的木格子窗户,他却没有本事敢直接往下跳。半夜三更,他才从装鸦片的口袋里拿出一根又粗又长的牛毛绳,把一根又粗又长的牛毛绳子套在腰上,悄悄地从楼上溜了下去……

这时,月亮在天空中默不作声地等待将要发生的事情。

边巴心里充满怨恨,不愿意就这样善罢甘休。他把货物取出来,然后就在皎洁的月光下,点着了一把火。

火苗一下子蹿起来,从驮脚娃他们家的那一排木瓦房开始燃烧。

康定城就是这样,如果说跑马山、郭达山和阿里布果山是烧茶用的三块石头,那么,康定城里的锅庄们就是为烧茶而积聚起来的干柴。干柴一碰上烈火,那就要向天空展示美丽的火焰了。

这时,月亮在深蓝的夜空中把下面发生的事情全都看在眼里。

她看见,夜空下的康定城又已经不分白天黑夜地燃烧起来;她看见,下面的火焰越烧越旺,人们都从木瓦房的每一个房间里一个挨着一个地跑出来,全都不知所措地聚集到锅庄院坝里。

锅庄刚被一把火点燃,边巴就准备趁着夜色,骑上马逃跑。

可是,他把骡马从马厩里牵出来,发出的声响却把住在货栈和马厩旁边的驮脚娃家的人惊醒了。兄弟俩起初以为锅庄里来了盗马贼,出门一看,他们家这一片木瓦房已经腾起火焰,而边巴正准备牵马逃跑。兄弟俩冲上前去,把边巴放翻在地,捆了个结实,他又被捉住了。然而,边巴放的火却越燃越大。锅庄在昏暗的夜空下闪光。罂粟花开一样尽情燃烧。

驮脚娃兄弟站在锅庄院坝里大声喊叫。

大家手忙脚乱,在晴朗的夜空和皎洁的月光下救火。意西曲珍从房子里走出来,看见了这样的场面,她站在木栏杆后面头晕目眩、摇摇晃晃。格桑麦朵跑到阿妈的身边,把阿妈扶进了屋里。尼玛跑去找消防队,老银匠和桑吉手忙脚乱地跑到驮脚娃他们这片木瓦房帮忙救火。

这时,熊熊的火焰窜进驮脚娃家的木瓦房里,兄弟俩却正帮着收拾货栈里的东西,无暇顾及家里。老银匠他们一起帮驮脚娃他们家搬东西。这时候,大火把他们家的那堵石墙烤裂了,一大块石头快要滚下来砸在驮脚娃兄弟的阿爸身上。老银匠看见了,想用他的双手把砸下来的石头推开。可是他们都没能躲过这块石头。热得发烫的石头从烤裂的墙壁上轰的一声滚落下来,就像是野兽蹿出来咆哮了一下,把老银匠的手和驮脚娃父亲的腿一起压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