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余光中诗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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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与覃子豪的恩恩怨怨

覃子豪在20世纪50年代被人们尊称为“诗坛三老”之一,又被喻之为“诗的播种者”。他在中国台湾诗坛的影响比纪弦虽稍逊一筹,但正如彭邦桢在《覃子豪评传》中所说:“他却是最初对台湾有过深远影响与贡献的诗人”。

五十年代的台湾诗坛,是最为兴旺也最为活跃的时期。当时的“诗坛三老”,其实都在五十岁上下,覃子豪大纪弦一岁,生于1914年的钟鼎文小纪弦一岁。他们三人的诗观不完全相同,其中纪弦显得最为前卫。他倡导现代诗运动时,曾邀覃子豪、钟鼎文参加,可他们都婉言谢绝了。稳健的覃子豪当然不会同意“信条”中所说的“新诗乃是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有一次,覃子豪曾当面斥纪弦狂妄任性。纪弦仗着自己口号响亮,从者甚众,把覃子豪的话当耳边风。

成立蓝星后,覃子豪借《公论报》每周提供半版篇幅出版《蓝星》。该周刊原决定各人轮流主编,后来是覃子豪一人担任。此外,《蓝星诗选》也由覃子豪主编。1957年,在现代诗论战中军容壮大的蓝星诗社,议定要另办一个季刊,由钟鼎文等四人各编一期。后来覃子豪弄到一笔钱,又演成他一人独编之局。他在诗刊封面上赫然印上“覃子豪主编”几个大字,令钟鼎文、余光中等人不悦。

1958年10月,余光中到美国进修。在《蓝星》诗刊停摆之际,余光中把自己经手的《文学杂志》的诗稿交给挚友夏菁,《文星》诗页则交给覃子豪打理。1959年春天,蓝星内部发生了摩擦,主角是上节所述的黄用与覃子豪。次年余光中回国后,便扮演着鲁仲连的角色从中调解,以减少这次龃龉的负面作用。双方均给足余光中面子,从此不再争吵。

覃子豪的个性独特,他有时给人谦谦君子的印象,有时却使人感到他既固执又倔强。洛夫的感觉是:覃子豪对人对诗,态度均严肃认真。1961年7月,洛夫发表长文批评余光中的长诗《天狼星》,蓝星诗社为此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覃子豪认为这是洛夫针对余光中而非针对整个诗社,应慎重而行,结果弄得不欢而散。这内中的隐情,有覃子豪与余光中个人之间的矛盾问题。在编《蓝星诗选》时期,覃、余之间的合作是愉快的。正如余光中在《蓝星诗社发展史》中所说:“两人在诗坛上的渊源相异,交游的圈子不同,不过对于新人的欣赏,大体上趋于一致。”但两人待人处事上有所不同。覃子豪做事喜欢包打天下,有时也爱摆老资格,余光中就难免有想法。尤其是覃子豪的外语水平和诗学修养,余光中一直缺乏由衷的敬佩。虽然余光中欣赏覃子豪对诗的专一和赤忱,但难免私下嘲笑他的虚张声势。余光中后来对诗的看法有较大的改变,不可能与覃子豪处处同进共退,如余氏的《幼稚的“现代病”》发表后,引起激进现代派的“公怒”,覃子豪也认为余光中来了180度大转弯,因而两人难免有隔阂,有误会,甚至不相往来。加以纪弦的现代诗派已经解散于无形,而于余光中及覃子豪私交甚笃的吴望尧又远去越南,正如余光中所言:用马基亚维利的口吻来说,去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又走了一个共同的知己,这样的情形,覃、余之间再有什么误会,就不那么容易冰释了。

不管是激进的现代派,还是温和的现代主义,在文坛上均遭到一些人的强烈质疑。“大敌”当前,团结很重要。正因为如此,作为前期蓝星诗社领袖的覃子豪与作为后起之秀的余光中,他们之间的摩擦并未表面化。在与苏雪林、纪弦的“外战”中,覃子豪却表现出一种“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精神。余光中本人虽然和苏雪林没有打过笔仗,但也有过间接“过招”:那是1967年1月,余光中和司马中原到台南成功大学演讲,作为东道主的苏雪林也坐在听众中听余光中朗诵。那些听众多半是苏雪林的学生,她已无能力去劝他们远离现代诗。为了礼貌和表示对这位五四文学前辈的尊敬,余光中在言辞中对她十分客气,且为了不使对方作不必要的联想,把已准备好朗诵的《七十岁以后》删去。即使这样,苏雪林对这位覃子豪的“战友”仍不满意,事后在《纯文学》上对余光中冷嘲热讽,并搬出徐志摩镇压余氏。这显然是对覃子豪攻击的延续。余光中由此感叹说:

十年来,现代诗人一直在求进步,不但在学问上做功夫,而且在文学史观的透视上,适度调整了自己对中国传统和西洋时尚的看法。相反的,当今抨击现代诗的人士,十年来多半一成不变,仍然在五四的襁褓里牙牙自语,那就不能怪时代和读者要遗弃他们了。

在覃子豪去世将近八年后,余光中在回忆蓝星诗社时说:

我仍然认为当初和他(覃子豪)的结合是有意义的事情,和他的交往不无愉快可忆的日子,且认为,他对现代诗毕竟功多于过,不失为早期现代诗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相信夏菁也有近似的感想。

余光中对覃子豪的评价是客观的。不仅夏菁,而且别的蓝星同仁也会同意余氏的这个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