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惠州,与苏轼有约
命运总有让人尴尬的时候,一些突然的变故,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去年冬天,似乎是我人生最为寒冷的季节,我踯躅异乡繁华的街头,开始了对南方这座城市的穿越。那时,正是暮色苍茫、烟云凄凄的黄昏。回望北方,一丝丝怅惘如烟如织,扯也扯不开,割也割不断。
夜深人静。一切喧嚣和浮尘都沉寂下去。偶有水珠在木棉树上簌簌落下,却唤不醒水一样的夜气。独宿在友人的住处,我仿佛回到那个南宋名将岳鹏举所写的“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的意境。冬天已经来临,蟋蟀声不可能将人惊醒,但在我的内心,家乡的虫鸣正不绝入耳。
我曾困惑人世间是否存在某种心灵的感应,如果有的话,它将让我飞越千年的迷雾,一睹历史和现实的情缘。这是在惠州,尽管我确确实实第一次涉足,但此刻我却感到我对它竟是那般的熟悉。
我想到了苏东坡。这个世界级的大文豪曾被贬至惠州。那时,惠州市井萧条,爱吃肉的东坡常去买羊脊骨。回家后他把骨头泡在酒中,烤到发焦时食用。剔得一点点肉,就像吃蟹鳌。东坡笑着说他把狗得罪了一狗吃不上骨头了。苦难在他身上,竟使他幽了一默。这样旷达的人生态度,让我发现乐观实在是极富活力的精神图腾。
又是这个苏东坡,早在元丰五年(1082年)春天,谪居黄州。一次他路上遇雨,因为没有雨具,同行的人都狼狈不堪,独有他从容不迫。后来他曾写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至此,一个人在崎岖道路上履险如夷泰然自若的风采便永久地凝固在历史的相框上。诗人的心胸像汪洋大海,虽对风雨变化十分敏感,但时时能维持自己大体上的平衡,他所抒写的是一个大写的“人”字啊!
也许若干年后,雪花爬上了我的双鬓,困苦会让我更加衰老。但在惠州静谱的黑夜里,我仿佛龄听到了世间万物自由的呼吸吐纳,在虚静渐缓慢的节奏中,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人格美。因为我知道自己固然弱小,但毕竟有信心和勇气在体内欢活地萌动。
感谢惠州,使我再次走近苏东坡。惠州西湖在历史上曾与杭州西湖、颍州西湖同誉为中国三大西湖,其扬名于中外正是依赖于这位卓越的文学家。东坡居士曾写诗称赞惠州西湖“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借景言志,堪称千古绝唱。当我静静地站在西湖边时,我没有了以往的惊慌,只是默默地感悟着大自然给予的启示。那时,我渴望成熟,这种像火一样的感觉让22岁的我更加坚强起来。
1996年7月6曰
魂系高原
在大西北的高原上,春天,一片片的花落了下来,又一片片的花落了下来。阳光很暖和,荞麦花弄一身粉红。晨光中,不知何处的古钟声音恢宏。而此时,蜂蝶们正纷纷出动。我第一次感到胸襟的开阔轻松。如果往空中看,兴许会发现鹰,它高高在上,坚定、安详,把自己的身影摆成高空的石头。
说不清为什么我选择了黄土髙原作为自己春季旅行的第一个驿站。也许我本身梦想很多,在城市的喧嚣声和滚滚人流中渴望崇高和宁静。那是需要博大和高度来安抚内心的冲动。直到一个春光融融的日子我买了车票,踏上旅程,我才发现我需要寻找的是心灵的慰藉。那天,尽管熙熙攘攘的人群塞满了列车的角角落落,汗腥味和旱烟味让人呕吐。但我却心静如水,想象着高原的气质和风度。
没有人认识我,揣摩我的心事。在拥挤的车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和计划。这不像在自己的家中,校园里。人们对你非常熟悉,甚至你童年里做过一件幼稚的小事,他们都清楚记得。大家都只有一个目标,赶快到达目的地吧,哪管他人的心思和想法。这里表现出相当大的宽容,哪怕你踩疼了对方的脚板,拉破了对方的衣服,他们可以视而不见。
就这样,我到达高原,我孤身一人,和风吹拂,一棵棵小草,白杨微微抖动,黄土高原以黄绿相间的鲜艳诉说着春天的喜悦。我是自由的,我属于春天。尽管塬上的小路崎岖,蜿蜿輕輕伸向远方,但我认为那是诗意的美,自然的画。沿着这条小路,目光远视前方,心情渐归平静。任何失意的苦痛,虚无的惆怅,都一点点散去,散去,让你的身心轻得可以飞翔,让你的心灵回归天地间朴素、平和的净土。
我是个普通的青年,在我感到压抑和惆怅的时候,我便一个人寻求宁静和温馨。一片小小的树林,一方静静的河湾,都让我感到平和,在平和中我汲取向上的力量。
我梦想高原,抵达高原,是心灵中冥冥的呼唤吗?我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在外出时,我也没忘了给脖子送上一根领带,用“金鸡”装扮皮鞋,然后人模狗样用零票塞满钱包,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大街上。有时我也感到苦痛,但我听得到内心安抚的声音。她告诉我,什么叫坚强。罗曼·罗兰说,“要有光!太阳的光明是不够的,必须有心灵的光明”,我记着了,永远也不能忘却。
从黄土高原返回时,扑哧哧的列车刹那间将大地震动起来,不亚于暴雨前电闪雷鸣的呐喊。望着小站一列列货车压过的铁轨,我泪光闪闪,只见那铁轨轻轻地呻吟,急急地颤抖,艰难万分,却依旧笔挺延伸,向远方拉长拉长……1994年12月30日
陶醉在那儿的风光里
——恩施宜昌三日游杂记
宜万铁路串起了鄂西南的远山秀水。从宜昌东火车站到恩施火车站,尽是黑咕隆咚的隧道,一个接一个。蓦地迎来光明之处,不禁一声惊呼。只见那险崖峭壁,深不可及,令人咋舌。
从宜昌到恩施,还有沪蓉高速公路连接东西,隧道虽多,但仍有大量的阳光地带,放眼山水,美得令人心醉。
恩施是古代巴文化的发源地,自然风光优美,文化积淀丰厚。宜万铁路的开通,使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结束了没有铁路的历史。铁路与公路编织成网,相得益彰,互为支持,共同擎起山区人民致富的梦想。交通业的发展,为恩施旅游业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恩施土司城、大峡谷等人文和自然景观过目难忘。
我们到达土司城时正值夏季的下午。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让人觉得遍地灿烂。
土司城集中体现了土家族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状况,反映着土家族的历史渊源和民风民俗。在土司城,可以尽情想象当年这里的土皇帝——土司的生活场景,在时空交错中作一番美妙的畅想。我们驻足较多的是禀君庙和九进堂。这两处景观让我们对土家族有了较为系统的探究和了解。
禀君庙地处土司城景区左侧的青青山包下,坐西朝东、气势巍峨、三层三进的重檐廊柱式建筑,精巧气派。山壁上绘有巨大的“廪君开疆拓土胜迹图”,记载了廪君的经历和传说。
相传廪君名叫巴务相,是生活在长阳武洛钟离山的巴姓人之子。巴务相当头领后,高瞻远瞩,胸怀大志,决意为巴人另创基业。在他的带领下,巴人沿着清江逆水而上,在恩施这一带建立了巴国。为缅怀巴务相功德,巴人建廪君庙立像祭祀。廪君由此成了巴人世代尊奉的生命之神。
九进堂是土司城的核心部分,是罕见的榫卯建筑。据说由333根柱子、333个石柱础、330道门、数千个雕花木窗、上千根檩子、上万根橡木组合而成。堂分九进,高低上下,错落有致,是一座地道的土司皇城。这里亭台楼角,雄奇巍峨,在蓝天和群山的映衬下显得富丽堂皇。
九进堂的大门值得花时间去鉴赏。门楼分龙、凤、虎三门。门前的两尊白虎,气势威武;三尊武士雕像,威风凛凛。摆手堂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地方。层层飞檐,亭亭而上。上圆下方的设计理念,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天圆地方思想。摆手堂是土家族特有的祭祀性建筑。毎年正月初三至十五,土家人喜欢在摆手堂唱摆手歌、跳摆手舞,以此祭奠祖先,祈求庇佑。摆手舞分为大摆手和小摆手两种,大摆手属于军功战舞,每三年举行一次,小摆手属农事舞,每年举行一次。当晚我们观看了刚劲有力、节奏明快的摆手舞,舞姿大方,优美健壮,让我们回到遥远的过去。
除了人文景观,还有自然美景。被专家誉为与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难分伯仲的恩施大峡谷,是清江大峡谷中的一段。一路上清江做伴,风景如画,高高的玉米秆和挺拔的油松、竹子、樟树,将青山绿水装扮得富有灵气,有一种仙风道骨的美感。步入景区,只见山峰险峻,山头高昂,有一种仰天长啸的浩气;水质清幽,虹桥卧波,青山倒影,有一种脱胎换骨的观感。这里的悬空长廊,万仞峭壁,不同角度观看有不同的审美效果。置身其中,仿佛步人浩渺悠远的世外桃源。
除了美景,还有美食。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恩施的餐饮既有蜀地麻辣特色又具潇湘香辣风格,特别是风味小吃吸引着我们。那日在恩施的利川县中餐,按人头收费,人均50元,吃得真是过瘾。品过松菌炖土鸡、竹齊腊肉后,满嘴留香,尝过黄姑鱼炖豆腐、根芭凉粉后感到滑而舒爽,别有风味。
从恩施返回宜昌,朋友建议从沪蓉高速公路走。路过巴东县境内的四渡河特大桥,头有点晕。这个大桥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悬索桥,桥面至谷底有560多米,相当于200层楼的高度。据说当年修筑时,动用了两枚火箭,带着长1000多米的软质导索飞越峡谷,开创了世界建桥史的先河。
在沪蓉高速飞奔了一阵,我们改从318国道,轻快地到了秭归县杨林桥镇的白岩村晚餐。白岩村是杨林桥镇的边远村子。山大人稀,土地肥沃,盛产苞谷和土豆,家家养猪,户户卖猪。目前每户人家养猪达10至20头,多的人家养了50多头。在村子里参观,四处可听大猪小猪高亢的哼哼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农家的夜晚,安静、祥和、丰盛。摆上桌子的是满当当的菜。金黄的煎土豆,皮黄肉鲜的玫瑰红腊瘦肉,弯弯的长豆角,白白的豆花,脆薄的炸洋芋片,清炒南瓜丝,色香味俱全。难忘当地的炕洋芋,犹如黄金果一般。主要做法是将洋芋洗净去皮,用盐水煮后用文火慢慢炕至金黄,拌上香菜、葱、辣椒、醋即成。这样的炕洋芋皮焦里软,吃起来香喷喷的,回味绵长。还有酥脆的油炸洋芋片,拌糖、放盐或放辣椒,吃起来满口脆香。
我与儿子到猪圈看猪,那些猪善良温顺,膘肥体壮,一旦叫起来倒也高亢嘹亮。主人介绍,在良好的管理条件下,猪是家畜中最爱清洁的动物。猪从不在吃睡的地方排屎撒尿,因此猪圈里总有十分干净、干燥的地方。在这个稳定的猪群里,它们按一定的秩序生活,犹如一个大家庭一样,相互熟悉,和睦共处。母猪始终保持着博大的慈母情怀,尽职尽责地保护着自己的仔猪。当我们出现在猪圈旁,母猪发出了警报的吼声,仔猪统统伏地不动,显得很有组织性和纪律性,让我们十分开心。
第三日下午我们到了秭归,在望江阁中餐。这里距归州古城门迎和门只有几米之遥。在这里吃饭,满怀逸兴壮思飞,千年往事上心头,由不得浮想翩翩。
归州古城又叫刘备城,相传为三国刘备征东吴所筑,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三峡工程蓄水前,国家有关部门在三峡大坝上游一公里处的秭归县凤凰山建立了地面文物搬迁复建保护点,修旧如旧。秭归青滩江渎庙、古民居、归州古城门、古牌坊和归巴古驿道上的石桥等20多处将被淹没的地面文物,被整体迁建到这里。
由于承载了太多的历史传承和文化记忆,如今的凤凰山成了世人关注的景区。山上复建文物的数量、规模、集中程度位居库区之首,因其独特的楚风民俗而远近闻名。
在如此闻名的地方,面对高峡平湖,对酒当歌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我的高中同学是望江阁酒店的老板,真心待客,拿手好菜全端上来了。花花绿绿摆了一桌子,煞是好看。
微醺之际,来到了凤凰山。山下,郭沫若题写的“屈原故里”的牌坊立在那里,有些旧时模样。“楚大夫屈原故里”、“汉昭君王嫱故里”两块石碑,并肩立在牌坊下侧,面对开阔的江滩傲首挺立。
登上凤凰山,如同打开一本厚重的书。首人眼睑的是屈原祠,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形如凤凰展翅,直入云霄。气势恢宏的山门,曲曲弯弯的《九歌》长廊,行吟阁、离骚楼、橘颂亭、博物馆,无一不彰显了屈原文化与民俗文化的博大精深。门庭上“光争日月”、“孤忠流芳”等大字熠熠生辉。山顶耸立的屈原巨像,手持利剑,仰天长啸,余音好像在天空回荡。
古色古香的水府庙紧邻屈原祠。向游客集中展示了屈原故里的端午习俗。制香袋、包粽子、做咸蛋、稻场娱乐、皮影戏、峡江船工号子等习俗一一展示。行走中,令人强烈感受到悠久的峡江文化与人文历史。
不经意间踏进一座老房子。开阔的天井,深深的庭院,层层的叠楼向我们显示了老秭归的旧日风情。青砖灰瓦加上熏得黑灰的老檩子复原而成的峡江民居,再现了归州古朴中的繁华。抬眼望,屋顶上的飞檐并非禽类和走兽,而是栩栩如生的江鱼。那跳跃的姿态,似乎要跃入江水之中。这就是江渎庙了,将老归州的美丽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江渎庙旁的古民居里,我们全家看了一场皮影戏。皮影一般,但唱腔绝无仅有。这是一曲“傩愿腔”,反映了一个勇战倭寇的故事。唱腔时而幽深婉转、如吟如诉;时而粗旷朴实、激进高亢,听起来十分得劲。
我们沿着小径步入山顶。山顶的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见一公里开外的三峡大琐。远远看去,湛蓝的天空,雄伟的大琐,坝下波涛滚滚,坝上高峡平湖,让人顿生怀古之情、奋发之意。我们的游兴越来越浓,从《离骚》联想到《橘颂》,从《天问》联想到《国殇》,思绪起伏,千缕万缕。
走下山来,凉风习习。只见大江东去,百舸争流;三峡大坝全貌、神州第一跨西陵长江大桥尽收眼底。轻轻荡漾着的平湖水,似乎应和着诗人的泽畔行吟;雄伟的大坝,映衬着山川的壮美。江南的凤凰山和江北的坛子岭,同根同体的脉搏同时跳动。它们遥遥相望,饱含深情,见证着沧海桑田,历史变迁。
难忘这次恩施宜昌之行,赏巴楚文化之美,品当地美味佳肴。听歌、攀岩、爬山、戏水,访了农户,拜了贤哲,会了同窗,是一次难得的旅行。当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凤凰山,告别秭归时,那掩映在秀丽的凤凰山中错落有致的老房屋,如同一幅老秭归的山水楼台、水墨画卷,已悄然镌刻在心里。以至于回武汉数日,仿佛仍听得见猪在高歌,水流潺潺,楼在画中,恩施宜昌萦绕梦中而多日不绝。
2011年7月10初稿,2011年8月11日改定
行走在北京的日子里
我喜欢北京。喜欢它的大气,喜欢它的厚重,喜欢它能容纳我自由自在地骑着自行车四处转悠。我被借调北京的日子里,业余时间全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晃”。我喜欢骑上自行车,到胡同深处,到大学校园,到名人故居观光瞻仰。三环之内,都曾留下我骑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