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我父亲在山冈上开荒种南瓜，我每付一分辛劳，父亲秋后就将卖南瓜的钱奖励给我一些。我又可以武装一下自己贫瘠的愿望。以后我渐已成年，居然每年寒暑假可以完全不靠家里去打工，或做家庭教师，然后去旅游、买书痛快一番，回想起来，真正的贵人是自己。
谁都年轻过，谁都有过雄心壮志，乃至于接触社会，涉足人生，做些平淡琐碎的工作，甚至不得不见一些不愿见的人，做一些不愿做的事，就感到特失落，特迷惑，倍觉人生的痛苦，也痛感前程似梦恍恍惚惚了。面对痛苦，逃避的确要比战胜容易得多。但人生却因此失去了一个造就灵魂品性的机会。斯宾诺莎就曾说过：如果有人感觉痛苦，那他就首先力求去掉痛苦，痛苦愈大，他用来反抗痛苦的力量也必然愈大，从而，人亦必然愈显得伟大。
斯宾诺莎的话无疑非常深刻。其实，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知道自己的目标，但又不可能在现实中做到。但惟其因有这种与现实相冲突的痛苦，才促使我们改变现实的勇气和冲动。
面对痛苦，让我们咬紧嘴唇。凡事贵在行动，一切皆有可能。
1995年4月15日
戒指
三对戒指，是父亲在苦涩岁月的浪漫情怀。
父亲去世已近两年了。留在我箱底深处的是父亲留给我的戒指。这些戒指，总共有三对六枚，是父亲耗费几个月的烟钱用一块银元敲打而成的。第一对、第二对留给了我的长兄长嫂、姐姐和姐夫。第三对，因我尚未结婚而静静地躺在箱底。我不知道，谁将佩戴这最后的一对戒指中属于她的那枚。
父亲是一条硬汉，在那些困苦岁月里为我们撑起一方天空。父亲又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对未来的岁月充满憧憬与希望。他一生与金银无缘。他对这个家庭的贡献，在于这个家庭有了读书人。凭他们，他实现了对社会有所贡献的较高境界。
戒指究竟属于哪一国家的发明创造尚未定论。但它象征友谊、爱情和幸福却是不争的事实。我至今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生未曾披金戴银的父亲笑眯眯地对我们说，我为你们准备了三对戒指，算是我的心意。你们的婚姻如何是你们的造化，我只能如此了。父亲是认真的，父亲说这话时两眼满是光彩。那时，不懂事的我们一笑了之。面对那漏雨的屋顶无言以对。父亲哟，以我们这么低的起点何时才能到达幸福的彼岸？
转眼间，到了成家的年龄，我的恐慌与日俱增。除却物质条件的束缚，在精神世界我也毫无头绪。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在寻觅中我一次次质问自己。男人选女人，女人挑男人，都要受时间、地域、社会环境、家庭条件等因素制约，又要因个人性格、爱好、文化、职业、生活习惯、表达方式影响。我实在找不到可以结婚的人。时间的推移，又使我一天天认识到自己的浅薄和不足。我常想，婚姻是一所学校。成绩优异者，相亲相爱过一生；成绩不及格者，未结婚就短兵相接。我不知道，像我这样一个满是缺点的男人，能否承担起婚姻，并在它的磨炼中次次全优。
那对戒指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箱底。它一天天地折磨着我，就像父亲充满期望的眼神。后来我忍不住向我的长兄诉说这些焦灼。他在电话里意味深长地说，既然是父亲留下的，你就珍藏着做家史教育的素材吧。我沉思良久，把那对戒指重重包裹起来并决定不再送人。但我脑海里永远保留着那幅画面，那是父亲对我们偈语式的期望：
婚姻是你们的造化。
面对戒指，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2000年2月20日
保留，是一种美
有朋友问我，夫妻之间要不要保留隐私？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保留，是一种美。”
很难想象夫妻间没有隐私会是什么样子。
这世界是由一个个男人、女人组成的。先有个体人的存在，才有现实婚姻的出现。只有个体的鲜活才能保持婚姻的鲜活。婚姻，是需要双方适度地保持自我独立的。只有傻瓜才把自己的隐私像扔垃圾般抛撒给别人。结果呢，对隐私权的放弃使自己的人格魅力受到极大伤害，既不尊重别人又糟蹋了自己。
有人以为夫妻之间应该坦坦荡荡，毫无隐瞒。出发点固然良好，但做起来幼稚可怜。什么都敢说，什么也不顾及，往往杀伤了对方，又杀伤了自己。如今，时代进步了，社会生活如此丰富，人生体验如此复杂，一个人注定要经历很多事，什么事都要开诚布公，还不把人累死？
维系婚姻幸福的根本在于人格的完善。高尚的人格使人坦荡、宽容和无私。有高尚人格的支撑，幸福才会持久。夫妻之间与其靠交流隐私来维系信任，还不如走一条从内心修正自己的道路。凡事尊重对方，凡事自觉排斥情感污染。唯有如此，唯有平等、信任，才能营造优质婚姻。在此基础上，双方既可以坦率地交流，又可以坦率地保留。保留一些隐私，就保留了一份独立，保留了一份心情。它们或许会随着年岁的增长成为一生极其珍贵的记忆，舒展着恬淡的美丽。
2000年5月1曰
南方淘金：实力和勇气的较量
一只皮箱，一只背包，一只旅行袋，便是南下淘金青年打工仔的全部家当了。现在，惠州这座海滨城市，白天的喧哗已随太阳消失在大海那边了，周围很静，只有大排档里飘来的淡淡酒香和不安分的蚊虫陪伴着我们这些淘金青年的书生意气。
惠州，的确是座美丽的城市。它地处广东省东南部，西去广州140公里，南往深圳60公里，水、陆、空交通运输网络把它同各方连成一体，交通十分便利。更有那位于城区之中的西湖，淡雅秀美，堪与杭州西湖相媲美。
惠州的山清秀，惠州的水澄清，足以洗净内地游子的一路风尘。在惠州人们尽可领略南国的风情，管窥广东的容颜，这里一一记下，向《荆门青年报》的读者做一介绍。
一切尽在不言中
内地有句俗话：到京城才知道你官职有多大，到广东才知你钱财有多少。自改革开放以来，南下淘金的青年为数不少，有的成了大款老板，有的却依然贫困療倒。发财，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南方的机会实在多，冷不丁就会暴富；南方的陷阱也多，弄不好仍会赤条条打道回府。
依我的观察，在惠州，人们的脚步总是匆匆，想发财致富你去干好了，实在不能多说。哪里像内地的朋友，海侃神聊胡吹如何如何赚钱，这实在是花拳绣腿——好看不中用。
因为在这里，只有一个字：干。“干”才有可能发财，才可能成就事业。惠州电话大王张济时1981年仅靠5000元起家，目前已积累起近5亿元的国有财产，他组建的TCL集团1994年产值逾34亿元，1995年将可实现51亿，靠的也是干。他们的敬业创业精神，正是惠州潜力得以发挥，后劲得以增强的关键之所在。
在惠州打工，空谈的确是件无聊的事，就TCL集团而言，它从降生的第一天起，无不是完全靠自己在风云变幻的市场中摸爬滚打，获得自我生存和谋求发展能力的。
近年TCL电话机产品迅速占据了国内半壁江山，出口和入网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通讯产品中公认的王牌。其中许多打工仔也是靠自己的奋斗而占有一席之地的。通力电子企业有限公司工程部主任郑明勇就是一个打工仔，他进厂时虽然只有22岁。从修理工、工程技术工到工程部主任所碰到的难题，他过去许多都没接触过。他除了向老同志请教外，拜“书本”为师。五年来，他先后花了3000多元钱买书和资料充实自己。经他改装参与设计的霸王星第一代TCL——1138CD/RC/K镭射组合音响获国际中小企业技术新成果展示奖。
除此，他还设计出几十种检测音响用的专门工艺及测试设施，为公司创造了很大经济效益。为了表彰他，公司破格分给他一套二室一厅住房，他被评为惠州首届十佳外来工。在成功的背后，哪个又能道出他付出了多少呢？
内地的朋友，从中我们似乎可以得到这样的启示：在惠州，在南方，没有真才实学，没有苦干精神，任何人都将一事无成。
不妨到南方试一试
到南方的人，总会觉得南方的确像“夏日的可乐，挡不住的诱惑”。近年来，我国南方沿海城市经济迅猛发展，吸引了大量外籍人南下。惠州，这座美丽的南方城市，一时间也沸腾了。
据不完全统计，仅惠州城区外来打工仔就达30万人之多。沿海城市靠近港澳和周边国家，国外许多先进经验、尖端技术首先在这里被引用和接受，在这里的确可以学到许多东西。另外，由于外来人口急剧增多，各种文化日益在此交流碰撞，无疑会大大丰富人们的视野。南方的收人也颇为可观，月收人千元以上已屡见不鲜，所以内地的青年人不妨一试闯闯南方，见见世面。
不过，在南方，譬如惠州对员工的专业素质要求很高，倘若没一技之长也恐难立足。而且，南方的环境也如同徐徐春风，往往会夹携极少数病毒细菌，会侵蚀每一个人的思想意识。一些意志薄弱、免疫力弱的人，便会被污染。因而到南方闯天下，端正自己的思想尤为必要。而且，南下发展得有些思想准备，多些生存技能，也甭指望一夜间成为亿万富翁，钱得慢慢赚（当然来路正当快点也好），重要的是学会体验生活，这笔财富会影响你的一生。
正如歌德所言：“利用你的少年光阴，及时锻炼你的聪明。”至于成功或者失败，则是无暇顾及了。
1995年12月1日
老马
一个冬日的下午，那匹老马在悄无声息中死去。村里的婶娘进磨房取面时，看到它卧在石磨旁，以为它偷懒，用手一摸，知道老马彻底将一生弄完了。
我被唤来时，只见那老马死得坦然、宁静，甚至很高贵。它就像道行很深的高僧大德，知道要走，看得透彻，因此走得平静、祥和。
冬日依旧很冷。老马历经风霜的脸和头歪压在石磨边上，不知它是否感受到石磨刺骨的冰凉。但它的脸庞仍然透露出它年轻时的模样，表现着少有的果敢和坚强。
冬日的阳光照在老马身上，本来它可以很好地享受这难得的空闲时光。只是它实在太苍老了、实在太辛苦了，以至于再也看不到太阳，再也不能继续为我们工作了。
老马的逝去让我难受。尽管我知道，生是一团火，死是一包灰，任何生命都得走过生与死的历程。万事万物正是靠着连绵不断的生与死来延续自身，但我仍然难受。
想起了老马，我心里隐隐作痛。关于老马的许多往事，诸多镜头竟历历在目。在它壮年时，我曾骑着它游走于平原的田间地头，也曾有过亲人一般的爱抚和交流。它老去时，我却不曾善待它，也无法给它更多的关爱和照顾。
在它死去的几日前，邻家伯父赶着它往城里进发，我就感到它可能不行了。进城的路况实在太糟，竖起的干硬的黄土犹如钢刀。经过一段近三十度的斜坡时，老马无论如何也爬不动了，它喘气、用力，无济于事；邻家伯父对它咒骂、挥鞭，毫无效果。
老马显然是累了，它不服老也不行了。它直喘着粗气，用蹄子不停地蹄刨着大地，希望能获得一些力量上的帮助。土地是冰冷的，也是不近人情的，那马车纹丝不动，或者摇晃了一下又待在原地。邻家伯父很着急，皮鞭被他噼里啪啦地飞舞着，清脆的响声传出很远，尽管未打在老马身上，但也是一种很残酷的警告，平添了冬日恐怖的气氛。天是阴冷的，待风刮得缓时，雪花居然飞舞起来，老马显得急躁起来。
僵持了一阵子，老马的蹄子继续不停地蹄刨着，它仍旧像平时一样昂首挺胸、蓄势待发。刹那间，一声沉重的、兽性的嘶鸣，从老马的胸腔奔涌而出，异样地宣泄在冬日的田野上。这嘶鸣，如号角、似唢呐，未等我们回过神来，只见那老马腾身跃起，将板车呼呼啦啦拉上了坡顶……这老马，最终像受了羞辱的英雄，迸发出全部的力量，与陡坡进行了誓死的抗争。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加速它死亡的原因。那天，我发现老马两眼浑浊，真让人流泪。一个牲畜，表现出了最后的挣扎与奋斗，兢兢业业地战斗到最后。
其实马是富有智慧和懂得人性的动物。这些富有灵气的动物，在死亡降临时令我们惊心动魄。这种持久的拼搏和坚韧的执着，也许很多人一生都未曾经历过。
1994年12月30日
夫妻应有契约意识
男女之间的事，小时候不懂，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些。在对待婚恋问题上，不应过多浪漫，总得要持务实、入世的态度。
至近莫如夫妻。浓浓的亲情，久久沿袭的伦理观念，曾经是古老的东方家庭文明粘合剂。快结婚的恋人像一个人似的，哪好意思分你我？且慢，我手头就有这样一件财产分割案件：李某是汉正街数得着的富裕户，儿子结婚不到一年，李某花费了全部积蓄为小两口盖房子。房产证上写着儿子的名字。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因车祸死亡，儿媳年纪轻轻自然要改嫁，李某痛失爱子，投入全部积蓄的新楼房又要被儿媳卖掉，自然不甘心。他找到律师：“房子是我的，盖完了只是让他们住，没说给他们。”律师查查房产证是他儿子的名字，李某不是合法的所有权人。儿媳又一口咬定是她借钱盖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欠条笔笔有宗。最后李某只能以继承遗产的份额索回一笔钱。
因为学法律的缘故，笔者还曾代理过一桩离婚案。在这桩案子中，男方悄悄转移了财产，然后向女方下了离婚战书。当时我代理女方诉讼时非常困难。据她估算，自己的家产怎么也有十几万，可丈夫一口咬定，还欠着别人一屁股债。按《民事诉讼法》规定，由女方举证。最终女方因证据不足而放弃，离婚时几乎什么财产也没得到。
如今是法制社会，漫漫人生路，法律时时刻刻伴随着你。每人都应有契约意识。公证作为具有法律效力的证明活动，它具有比其他证明文件更强的证明力。婚前在情意融融的前提下顺便为财产公证，既为爱情的纯洁做一次鉴定，又能为以后的生活提供法律保证，何乐而不为？再说，即使夫妻一直恩爱，对自己家底有个清醒认识，不也很好么？
2000年3月26日
湮没在杜鹃丛中的爱情
我先前是不知道杜鹃花还能象征爱情的。在整理我的旧作时，我发现曾写过杜鹃花。我喜欢将杜鹃花一律称为映山红，并将映山红作为青春的象征。于是将这篇名为《映山花开》的文章放到我的博客上。看过的朋友说，你为什么不写写杜鹃花与爱情呢？我一时无语，因为的确没有发现两者内在的联系。
细想之下，杜鹃花和人类丰富的情感有着必然的联系。春天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杜鹃花下，该走过多少浪漫的情侣？大概像诗人们所说的那样，杜鹃花开了，爱情也随之绽放。杜鹃花中有一种开得特别殷红的花，绽放时满山皆红，人称映山红，是最能与爱情联系在一起的杜鹃品种。映山红的花语是永远属于你，据说喜欢此花的人纯真无邪，当见到漫山遍野映山红盛开，就是爱神降临的时候。那湮没在杜鹃花丛中的爱情，该是多么浪漫与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