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蝉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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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月22日

话说当晚柳星辰躺在床上回想师父这一段往事,心内不无伤感惆怅,难以释怀,心道:“承受着这种刻骨铭心之痛,不知要多大的道法才能化解?不知则罢,既然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呢?以后再见离尘师太,再想方设法吧。”想着想着,想到自己身上,不觉一阵头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三更过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窗外阳光直照进来,已是次日大天明。匆匆忙忙起来,打水洗漱,出来看时,五位小师弟正好练习完毕,都坐在那边歇息。星辰走过去问自如:“这么晚了,怎么不把我叫醒?”自如说道:“别提了,叫了你几次,死也叫不醒来,师父让我不要吵你,让你多睡会。不知道你昨夜多晚才睡觉。”柳星辰抚肩苦笑道:“师父呢?”自如道:“收露去了。”

正说着,只见梦如道人从山上下来,手中提着露壶,说道:“你们也练了一早上,进来歇歇喝杯茶,就在这里用些早点吧。”众师兄弟收拾刀剑跟随梦如道人到观中来。柳星辰接了露壶去泡茶,自如摆上早点。梦如道人柳星辰五位师弟,七人坐下吃早点喝茶。隐居修道者,食清淡,守清贫,安贫乐道,修炼自然的心性境界之道。用过早点,四位小师弟谢辞下去了。梦如道人和自如到柳星辰房间来,帮他收捡衣物行李。一切妥当,柳星辰背上包裹,腰间挂着葫芦,壁上取了剑,藏了书信,同师父师弟出观来。梦如自有许多言语嘱咐,自如颇为不舍,师徒三人下山来。众师伯师兄弟随行送别,一起到山下。柳星辰离别道:“多谢师父师伯师兄弟们相送,就此别过吧,我去了。”众人伤感道:“路上多保重,等你早日归来。”柳星辰转身前行,仗剑远去。众人见他行得远了,自回山上,暂且不提。

且说柳星辰辞别师众,离了终南山,一路向东,晓行夜宿,翻山越岭。行了三四日山路,所带干粮也尽了。这一日走在山间,不见人烟,只好饿了吃野果,渴了饮山泉,晚上就在山洞将就过夜。天明一起,又攒劲赶了一天,走到天晚,脚也乏了,肚里也饥,寻思道:“莫非今日又要露宿荒郊野岭?要是有歇脚的地方就好了。”再往前赶,天黑之时,便见树林中闪着几点亮光,必是山村人家。柳星辰惊喜,乘着月色,走到那里看时,原来是一所大庄院,门外两笼灯挂着。柳星辰走到那庄门前去叩门,许久不见人来开门,喊道:“庄里有人吗?”喊了数声,才听见院墙上面有人怪声怪气道:“你是什么人,敲门做什么?”柳星辰抬头看时,见一个庄客隔着院墙,扶着一条长梯,向外张望。柳星辰喜道:“我是赶路人,走到这里,天色晚了,想到贵庄借宿一晚。拜纳房金,望你家主人行个方便。”那庄客打灯下打量柳星辰,看见他背着包裹,手中还有一把剑,颇有几分警惕,恐来者不善,便拒绝道:“我家主人不在庄里,不好留人,你还是走吧。”柳星辰见说,不知是何缘故,仍再三恳求方便。那庄客道:“好吧,我替你问下大管家,他肯便让你借宿,不肯的话,你就走吧。”庄客去了一会,回来说道:“大管家说主人不在家,他也不便招待客人。”柳星辰好不容易找到户人家,不肯就走,又许他多些房金,那庄客也不答应。庄客十分不耐烦道:“主人确实不在,我不好让人进来,你可以到前面村子里去借宿,那里也有人家。”说完缩头不见了。柳星辰疑惑不解,也无可奈何;出门在外,被拒之门外乃是常事,也不放不心上。只得往村子里来问,问了几家,到了村头一户简陋人家荆门前去叩门。一个小少年开了门,问道:“什么事?”柳星辰答道:“小兄弟,我是过路人,到你这里借宿一晚,可以吗?”少年见他拿把剑,又像道家人物,便问道:“你是修道人吗?哪里的?”柳星辰道:“我在终南山修道,从那里过来。”少年回道:“等下,我问下爷爷。”回头向屋里说道:“爷爷,外面有个道长要来借宿。”说完,只见屋里走出一个白须老者,出来问道:“师父哪里来?”柳星辰答道:“我从终南山来,要去东京,路过这里,老爷子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一晚,明日天亮就赶路,这是房金,先请收下。”说完掏出一两银子交到那老者手中。老者推辞不受,道:“茅檐草舍简陋不堪,道长不嫌弃,就请进来吧。”柳星辰谢过,跟着老者进屋。那少年关上门跟来。老者道:“正好我们爷孙二人要用晚饭,粗茶淡饭没什么吃的,客人就将就些。”柳星辰走进屋来,中间一张破方桌,两条长木凳,桌上铺着三碟菜蔬,一碟豆腐,还有一瓶黄酒。老者让道:“道长放下东西,请坐吧。”柳星辰便把包袱放在一边,桌边倚了剑。那少年摆下三只破碗,三双筷箸。老少三人坐定,老者问道:“道长尊姓,贵乡何处,要到哪里去?”星辰答道:“晚辈柳星辰,是道家俗人,老家在江西信州。在终南山拜师学道,有事要去一趟东京。敢问老伯贵姓?家里就你们两人吗?”老者回道:“老汉姓杨,这里是杨家庄,这是我孙儿杨劼。他爹娘去世的早,就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星辰道:“也不容易。”又问道:“我因赶路到这里,去那庄上借宿,却被拒之门外,没办法,来这里叨扰您老人家。”杨老一听,惊讶道:“客人,你不知道,那庄上住不得。那庄主有个好名字,叫杨善。他若让你借宿,你便进得去而出不来了。想必他见你手中有剑,武艺高强,所以不敢让你借宿。若是过路客商,几个人,手无寸铁,不会武艺,十有八九就要被他用药麻翻,然后劫财,更惨的可能丢了性命。那里面无恶不作,太可怕了。”星辰问道:“竟有这等事,怎么无恶不作?”杨老低声告诉道:“要说他的罪孽,数也数不清。他除了抢劫过路客商,谋财害命,还干拐卖孩儿的勾当,欺压乡邻,作恶多端,丧尽天良。”星辰纳罕道:“既是这样,为何不去报官?让他这样霸道?”杨老摇头叹道:“报官?官府也不管事,靠不住。我就报过几次官,吃了大亏,差点丢了老命。”星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杨老讲道:“他把从县城拐来的孩儿藏在庄里,然后卖到别处,不知道多少人家小孩遭了殃。有一晚,几个孩子从那庄里逃了出来,我和孙儿碰见二个,求我们救他们,我听他们说,实在可怜,怎忍不救。就把他们藏在家里,不想那庄主把村子翻了个遍,终于还是在我家搜到了孩子。当时怒火冲天,叫庄客将我差点打死,幸好乡亲们求情,我才逃过一死。那孩子就可怜了,被他打得遍体鳞伤,身上没一块好的,过不了几天就死了。”杨老说罢,老泪纵横。杨劼安慰道:“爷爷别太伤心了,恶贯满盈,总有报应的;要是我会武功,一定为民除害。”杨老含泪笑道:“你学了武功,也难说是他的对手。”星辰问道:“这庄主是谁,什么来历?”杨老道:“自小不学无术,行为不正,臭名远播。那时老庄主和老夫人还在,他还不敢十分放纵,后来他离家到外面去了,几年之后,不知道在哪里跟谁学了一身武艺,还带来一个媳妇,姓夏,叫夏侯艳。这个女人十分厉害,调唆的他更加无法无天,比前更可恶。自从娶回来,老庄主再也管他不住,被活活气死了,以后更没人管束,他更任意施为,妄自尊大。那夏侯艳更了不得,武艺更高,手握双刀,惯使有毒暗器,没人敢多看她一眼,和她多说一句话,惹怒了她轻易便要杀人。后山尸横遍野,夜里经常听见鬼哭,吓死人了。报官也没用,你去报官反把告者抓起来,老百姓有冤无处诉。我们这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不是有王法的地方。况我们这朝天子只爱琴棋书画,不理国事,朝廷大事自上而下全由奸臣摆布。听说金国南下,恐怕他也自身难保,哪里顾得黎明百姓?我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杨老一气说完,叹了口气,道:“柳少侠,你喝点酒吧?”星辰推辞不饮,只好以茶代酒,和杨老边吃边聊。杨老让星辰吃些饭菜,一面自斟自饮。柳星辰早饿了,也不客气,盛饭便吃,听杨老讲些百姓故事。那少年杨劼吃几口饭下去,便去打量那把悬在壁上的剑,十分好奇,向星辰说道:“柳大哥,给我看看你这把剑。”杨老诫道:“不可乱动客人东西。”柳星辰笑道:“不妨事,等吃完再看不迟。”杨老对星辰道:“我这孙儿做梦都想着练武,见到舞刀弄枪的街头艺人就跑去看,连饭也不想吃。让柳少侠见笑了,不必理会小孩子。”柳星辰笑道:“没事。我在终南山有几个小师弟,也和他差不多大;他既喜欢,等下就在院子练一套剑法,我也荒废好几日了。”杨老说道:“也好,老汉也开开眼界。”那少年听说,激动不已,着急等待柳星辰吃完。

一时吃完,柳星辰到院中步月闲走。杨老收拾桌面,洗涮碗碟。杨劼拿到剑,在手里细细赏玩。爷孙二人也来院中,杨劼递过剑去。柳星辰接过剑来,想道:“自从师父把它交给我,还没试过这剑的威力如何。”这剑略微重些,柳星辰慢慢使动,便觉剑气凝重,极不易散,使到疾处,竟有些把握不住。柳星辰初使重剑,略微生疏。月光下,杨老爷孙只见星辰人影变幻,剑月辉映。柳星辰慢下来,又练了一套简单的剑法,最后收剑吐气。杨老看了道:“少侠是真有本事,老汉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也难得一见。这要是街上卖艺的,我也愿意多给几个铜子。”杨劼看了羡慕不已,跑过来指道:“柳大哥,你能把那根树杈弄下来吗?”原来院中一棵树上有一根大枝桠,大概是被风雨吹折,垂在哪里。柳星辰笑道:“我试试。”鼠窝案腾空跃起丈高,纵身上树,一剑过处,只听一阵簌簌娑娑树叶声,立时将那根粗大的树杈斩断,掉下来。柳星辰轻身落地。杨老道:“呀,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不用爬那么高去锯下来了。”又说道:“天也不早了,少侠明日要赶路,早些歇息吧。你就住在我孙儿的房间,他今晚就跟我睡。”柳星辰谢道:“也好,打扰了。”杨老爷孙领着柳星辰到杨劼的房间,里面一张陈旧的板床,开着一扇窗户,桌椅都很简单。杨老说道:“房屋简陋,委屈少侠在此将就一晚。我去打水给你洗洗。”柳星辰放下包裹,壁上挂了剑,接了杨老端来的洗漱水。杨老说道:“少侠安歇吧。明早我做些馒头给你路上吃。”星辰谢道:“多谢老伯厚意。”杨老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多苦难。好了,你睡吧。”说完,和杨劼自回房间。柳星辰赶了一天的山路,也乏了,倒床便睡。

柳星辰睡到夜深忽然醒来,寻思道:“那杨善庄上不知是怎个龙潭虎穴,今夜便去闯一闯,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鬼怪。”悄悄起来,并不惊动杨老,也不带剑,轻身从窗户跳出。夜深之时,外面村子里悄无声息。柳星辰乘着夜色潜到庄后院外,轻身一纵,入到庄里。庄院一片寂静,几处房屋都是漆黑一片。又飞身上到屋顶,俯瞰整个庄院,望见庄门后一间小屋里有灯,想必是守门的庄客在那里轮值。星辰望前面悄悄飞步走来,又见那边院墙边上有间房,里面灯光明亮,看见几个身影,里面声音嘈杂,是几个庄客在那喝酒赌局,说些闲话。柳星辰揭瓦视听,里面只听一个庄客说道:“听说了吧,庄主在长安县呆不下去了。听说端午节那天,豹子哥同几个弟兄都出事了,被一个姓严的知县抓了。”其他庄客道:“是吗?怪不得这些天不见豹子回来,想不到他们在县里出了这事,这可怎么办?那老大有没有事,什么时候回来?”那庄客猜道:“老大没事,大概这几天就会回来。”柳星辰再听一时,不觉犯困,只得悄悄回去了,暂不计议。这边庄客仍旧说着,那庄门外,夜色下却有一人正朝庄子走来,行色匆匆。到了庄前连敲数声,守门的庄客从小屋里出来,开了庄门,看见道:“庄主终于回来了。”那人点头进来,先问道:“娘子在家没?”庄客答道:“在呢。这几天又走了几个小娃子。庄主去了有大半月吧?”那人道:“别提了,豹子被抓起来了,城里如今搜查得紧,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个月走了多少,还有多少?”庄客嘻笑道:“大小姐每天白天都出去找人家,谈好了晚上就一起送过去。庄里现在还有二三十个。”那人叹道:“这事不好做了,等把这些弄走了,再想点别的事做吧。”二人边走边说,来到院墙那间守夜房里。那几个吃酒的庄客听见声音,都道庄主回来了,忙出来拜见。杨善看见他们醉醺醺的,责道:“别吃醉了,跟上次一样让人跑了都不知道。带我看看。”庄客忙去开了门,旁边两间房,黑压压一片都是童男幼女,看见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吓得惊慌失色。那庄主看完,关了门,命他们继续守夜。杨善来到院中正房,夏侯艳忙问道:“可算回来了,没出什么大事吧?我的丫鬟逃回来告诉我,豹子几个被官府抓了,却不知道你的消息,担心你也出事,幸好没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善道:“让你受惊了!是豹子手下不合拐了城里荀家的小姐儿,闹得满城皆知,官府到处抓捕。后来被几个终南山小道士发现,事情败露,又敌不过那几个臭道士。被抓到县衙判了罪,进了大牢,恐怕一时出不来了。听说知县结了案,今天城门戒备不严,我才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杨善坐下喝了一盏茶,问道:“我走后,庄上可好?这些天可有路过的富商大贾来投宿?”夏侯艳道:“许多时不曾有客商金国。今天晚间倒有一个过路人,庄客看那人带剑,来报与我。我暗暗瞧了,不善寻常过路人,看他眉目有神,一派道家气象,应该是个得道高人,恐怕难对付,所以没让他进来借宿。”杨善一听道士二字,心里便有些疑惑,忙问那人年纪,长什么模样。听夏侯艳细说,杨善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到了我的地盘他就休想活命。”夏侯艳忙问缘故。杨善告诉道:“你知道这来投宿的是谁?这人就是端阳那日发现豹子藏身之处的几个小道士的大师兄,重伤豹子的就是他。”夏侯艳道:“你怎么确定,难道和他交过手?”杨善回道:“我们没有交手,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那日知县审案,老百姓都去那里看,我也乔装去看了。看到老二和几个弟兄跪在那,那几个臭道士在堂上讲述救人过程。审完之后,那几个道士出来,我都见了,他们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留待以后报仇。谁想这仇人今天就送上门来了,这不是天助么?咱们今晚就杀了他,为豹子报仇,拿他去换豹子也行。”夏侯艳道:“那人想必诗歌厉害角色,小心为是。”杨善冷笑道:“娘子何必长他人志气,量他一个人能厉害到哪里去,咱们庄上近百个弟兄,哪个都是好手,还对付不了他一个道士?娘子不必担心。那人现住在谁家?”夏侯艳道:“还不知道在谁家借宿。”杨善想了一想,悄悄道:“过一会儿就带人去村子里挨家挨户搜查,留下几个人看守,看那人投宿在谁家,乘他不备,擒住他,再考虑要不要杀。”商议已定,随即叫人唤醒庄上所有庄客,在场院集合,有八九十人多,留下十人守庄。吩咐已毕,众庄客擎刀带枪,跟着杨善二人浩浩荡荡出了庄子,分散开来,挨家挨户搜查柳星辰。

且说柳星辰潜入杨家庄,听庄客说那庄里尚有许多被拐的小孩在那受罪,不觉怒火填膺,只不好贸然行动,打草惊蛇。虽然心中气愤,却还清醒,暗暗盘算如何施救。有心救人,却孤立无援,自己一人行动,恐难成功。想求助官府,杨老伯说了,本地官府懈怠,请来见了刀枪也会跑散,村中虽有几十户人家,都是柔弱百姓,上不了阵仗,也不济事。这事不能成,左思右想,没个主意。在这穷乡僻壤,哪里请得力助手?在床上想了许久,一时困倦,眯眼睡着了。

再说杨老爹爷孙二人睡得正熟,忽听外面一片打门声,杨劼先醒来,叫醒爷爷。杨老爹听外面吵闹,是那些庄客,不知又有何事,只好起来去开门。只见一伙庄客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便进房间凑差,到处翻看了一遍,除了杨老爷孙二人,并无其他人。庄客乱囔,朝杨老爹喝问道:“老儿,今晚可有外人留宿在你家?”杨老看他们又来乱翻,心中气愤,回道:“没什么外人在我家,你们自己也搜了,还不信吗?”这些庄客抓问不着,只得一哄而散,又去别家敲门打户去了。

杨善见庄客空手而回,一点消息也没有,颇不高兴,大骂道:“一群废物,连个人也抓不着,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事。我不信这人是神仙,能飞了去。一定有刁民藏匿,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娘子,待我们亲自去看看。”这杨庄主平日最恨有几家,便先从那几家搜查,没事也翻个底朝天,肆意破坏,一直搜到杨老家来。这杨善又最恨这杨老爹,因杨老爹先前几次去报官,三回五次上访。本地知县涂知县能力有限,不大理会这事,三回五次告了,才派县尉带几个公差去走一趟。到杨家庄一查,哪里看见什么尸首,什么被拐的小孩,出来把杨老爹大骂一顿:“老爷子,别没事找事,我们公人也很忙,你平白诬告,让我们怎么交代?大老远跟你白跑一趟,你知道耽误我们多少公事。知县大人公务繁忙,宽厚待人,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你再诬告良民。”骂得杨老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都黄了。县尉一面大骂杨老爹,一面向杨庄主再三赔罪。杨庄主再邀县尉进庄,也臭骂杨老爹。县尉在庄上大鱼大肉吃了一顿,吃完即走,打道回县里去了。见了涂知县,报说什么事也没有,又骂杨老爹老糊涂,平白诬人。自此杨老爹再也不敢去县里。经此一事,杨庄主对杨老爹更是恨之入骨。后来有孩子逃出魔庄,四散奔逃,慌不择路,逃到杨杰家里。杨善赶来,数掌大力发泄在杨老身上,杨老吐血晕死过去才罢。众村民帮助请医疗治,半年才得下地干活。村民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且说杨善踏进杨老家,又进屋搜了一遍,翻了数遍,也没有发现。出到院前,正要离去,忽听得树叶莎莎响,杨善惊慌道:“树上有人!”庄客打着火把望树上一照,回说道:“庄主,树上没人,是风吹的。”杨善跟着走到那棵树前看了看,又见树下那根粗大的树枝,杨善蹲下细看,见断处极为平整,觉道可疑。抬头看,是从二三丈高断下来的,便只想到是柳星辰利剑所为,自言自语道:“有人!“庄客不明白:“哪里有人,没人啊?!”杨善当时走到杨老面前道:“臭道士来过你家,你把他藏哪了?”杨老回道:“什么臭道士,绝对没有。”杨善喝道:“今晚投宿在你家的道士与我有大仇,那地上树杈就是道士在这里挥剑斩断的。”杨老道:“那是我用斧头劈下来的。”杨善气急:“老贼,兀自在爷面前说谎。上次让你捡回老命,算你走运,这次非一掌打死你不可。”恰待举掌要打死杨老爹,夏侯艳拦道:“且慢!不必动怒,既然问不出下落,那一把火烧了这里,看那道士出不出来,他若在里面,必定出来。”杨善喜道:“娘子妙计,就这么办。”“没人就饶你一命,否则休想活命。”“烧!”一声令下,三五个粗蠢庄客手持火把去烧草屋。杨杰爷孙上前拦阻,与庄客厮打起来。

正在此时,忽有庄客来报:“庄主,不好了,有人在庄里放火,快去救火。”众人回头看时,见庄上果然有火。众庄客哄道:“快去救火,快去救火。”杨善怒道:“待我救了火,再来与你计较。”说完,匆匆带人回庄里救火去了。

这里杨老爹倒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咒骂“作孽”“畜生”“无法无天,早晚报应”,又念“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又哈哈大笑。杨杰伤心大哭,一面扶起爷爷。因村民家都有被搜查,损坏不少东西,这时都跑过来看视杨老爹。大家议论纷纷,民怨鼎沸。骂了一回,回家收拾东西去了。杨老收拾一张桌凳坐下,寻思道:“柳少侠去哪了?杨善为什么要抓他?这火不会是他放的吧,他一个人怎么能对付那么多人吗?”杨老越想越担心受怕。

杨老所担心的正是柳星辰敢做敢为的事。原来柳星辰夜探杨家庄回来,尚未睡熟,就察觉村中动静,出来看见众多带刀庄客挨家搜查,隐约听见“有剑”“道士”数语,无疑是找自己,却不知道为何,大概没什么好事。因不想连累杨老,回到房里收拾包裹,带上剑,跳窗离开了。暗地里观察,见那庄主二人带人搜查村子,闹得鸡犬不宁。

柳星辰躲在暗处,看见庄客来搜查杨杰家,提心按剑。见庄客并无发现,方放下心来。远远看见庄客向那庄主回报,那庄主气愤,大骂庄客,竟要再详查一遍。这人极为暴躁,任意便打伤村民。星辰不由愤怒道:“如此可恶,教我如何能忍!”人影一闪,早飞奔到杨家庄,正要在正房屋里把火点起,猛然想道:“庄里无人,正好救人。”又奔到那院墙边守夜房里,仅有二三个庄客在门外转悠,柳星辰三二个石子都点了穴,取钥匙开了门,一阵忙乱,将二三十人救出庄外,叫年长懂事的带他们去躲了。回到正房屋里,点起一把火,火势渐大,遇风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留守的庄客见有人纵火,三四个立时杀来,也有几人灭火。

杨善赶到庄上,七八十庄客都忙去提水灭火。杨善却问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庄客道:“什么人敢来庄上放火?”那几个庄客指向屋顶道:“就是那个臭道士!”杨善看柳星辰站在屋顶上,拔刀怒道:“原来是你,又来捣乱!”星辰大声说道:“你半夜三更兴师动众,是在着急找我吗?我又不认识你,会有什么恩怨过节?”杨善笑道:“那好,我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第一件是端午那****几个臭道士抓了我手下送官,第二件就是今晚烧我庄子。”星辰回道:“原来你才是他们的头儿,我也知道你几件罪过,第一件是劫杀借宿客商,第二件拐卖孩子,第三件就是吵得我睡不好觉,这罪过不小。”杨善怒道:“臭道士,废话少说,不好好修道,跑来多管闲事。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我先结果了你,再杀了那老家伙,一把火烧了村子。”柳星辰道:“哎,我只好听天由命了。”杨善不答。忽见七个庄客飞身上去,团团围住星辰,拈刀杀来。星辰挥剑招架,一面闪躲。这七人是庄中的冷血杀手,刀法凌厉,豺狼一般的眼睛射出寒光,看准一点,出刀极狠。星辰一时惊怕,集中精力应对。众庄客在下面高举火把,扬刀叫喊。柳星辰接过七人二十一刀。那七人见星辰力怯,剑法颇有破绽,冷笑一声,迅疾出刀,但见七道寒光穿梭而来。柳星辰早知来路,手法不慢,九把剑影一挥而就,与刀光相遇。剑光划过,七人刀断人亡,应声倒下。众庄客目瞪口呆,不作一声。杨善大怒道:“杀我庄客,欺人太甚。”言罢即起,三枚飞刀刺向与星辰三处要穴。柳星辰刚然挥剑躲过,又见一把冰刀突至,寒风扑面。二人斗了多回,杨善怒气强攻,气力不济。柳星辰避过锋芒,转而出剑,杨善却不擅防守,见柳星辰剑如雨点,迎面突至,手脚慌乱,招架不住。夏侯艳看见杨善危急,随即出手。柳星辰陡然使出“一剑知心”,杨善看得眼花缭乱,无力招架,刀被绞得脱手飞出。那妇人未及赶到,大喝一声:“休得伤人!”扬手五枚毒针,哧哧射向柳星辰心眼。柳星辰闻听暗器骤来,急切间剑身急转,剑尖轻轻一划,只伤到杨善手臂,却也躲过了毒针。杨善护住手臂,远远退开。夏侯艳手挥双刀,接战柳星辰。下面庄客也赶紧爬上屋顶,挥刀助阵。夏侯艳擅使双刀,武艺纯熟,谨慎精细。柳星辰一面抵挡双刀,一面应付庄客围攻。星辰一时躲避双刀,杀散庄客;一时避开庄客乱刀,独斗双刀。庄客渐多,柳星辰便飞身下去。夏侯艳舞刀追来,二人斗杀一阵。庄客不善轻功,又蜂拥下去。二人又上了屋顶,庄客疲于奔跑,却是无可奈何。

刀剑斗罢多回,只见庄外四周火光明亮,一片吵嚷。庄内都不知来者何人,星辰担心是杨善的人来了,杨善也奇怪,以为是不怕死的村民来了。都怔住了。

忽听外面说道:“本官乃是长安严知县,有一件大案须要传唤杨善,速速出来,不必惊慌。”随行的还有本地涂知县,县尉等人。杨善一听,大吃一惊。柳星辰如得救星,如何不喜,立即跳出庄院,呼道:“严知县,是我。”严知县定睛一看,惊喜道:“原来是柳道士,不知你在这里,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星辰过去见了严知县,简述了情由。严知县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也略有所知,今夜赶来抓捕。”那严知县端午节升堂审五名拐犯,那五人多有隐瞒。次日再审,又交代多起案件,后来再审,才吞吞吐吐说出实情。严知县知道头目为杨善,不必多言。

却说杨善在庄里,暗暗瞧见庄外百十官兵,便与夏侯艳商议对策,如此这般。二人计议已定,吩咐了庄客,见机行事,做好准备。

严知县和涂知县唤杨善出来。杨善大声道:“严大人,小人清白,不知犯了何罪?”严知县告道:“本官案下有一件拐卖案,抓获拐子五名,供人与你有关。随我回县当堂对证,即可还你清白,案情尚不清楚,你不要多疑。”杨善回道:“小人良善,从不干这伤天害理的勾当,一定是拐子恶意污蔑小人。”严知县道:“本官办案,决不为难你。对证明白,排除嫌疑,你自然无事。”杨善回道:“那好,素闻大人清正廉明,小人相信大人会公正办案,我这就出来随大人去对证,以证清白。”杨善又道:“你叫人退避,我这就出来。”严知县答应道:“好。”一百多官兵一齐退后,看他出来。

门开处,出来一人道:“我是杨善,严大人是哪位?”严知县在马上答应。杨善跪下磕头道:“小人无辜受牵连,求大人明鉴,为小人作主。”一面哭诉,一面跪爬过去。众官兵退让。杨善看见严知县,不住磕头。严知县善言道:“你快起来,随本官到公堂上对证,以见分晓,还你清白。”杨善拜谢严知县,突然起身,厉声叫道:“狗官,拿命来。”手中一扬,一手白色粉末撒向前面的兵士。此粉有毒,前面许多土兵中了毒粉,瞬间睁不开眼睛,全身抓痒。众官兵看见毒粉洒向兵士,却不知另有五枚微小的毒针射向严知县。柳星辰一眼看见,腾身跃起,扬剑连击,才将毒针扫落。严知县惊吓不小,众人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又听庄内齐声喊道:“杀狗官!”庄门一开,夏侯艳一步冲出,后面涌出二三十个庄客,院墙上跳下三四十个,拈着朴刀,随杨善二人亡命拼杀。官兵抵挡不住,步步后退。杨善二人打定主意,要劫持严知县。严知县在马上,看他二人杀人如麻,顿时有些惊慌,想不到这二人有如此本领。星辰击散众多庄客,与杨善二人再战。杨善二人十分拼命,柳星辰一时也只能退守,堪堪抵住。夏侯艳双刀封住柳星辰,杨善随即跳出,来杀严知县。众人围住,杨善应付官兵,急切不能靠近严知县,斗杀一阵,随手拾起一把长枪,直搠将过去。那严知县中枪受伤,翻身落马。杨善冷不防也中了一刀。那些庄客一阵冲杀之后,有伤有亡也有逃散的,只剩下二三十人,寡不敌众,慢慢也去了。杨善二人难免被擒。

严知县受了伤,叹道:“好险好险,差点丧命,若不是柳道长在此,恐怕我早命丧毒针了,于公于私我都要感谢你。”柳星辰道:“大人来得也及时,要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二人都受惊不小。那村百姓见抓了杨善,都来围看,邀请众官兵到家歇息,拿出酒食相待。闹了大半夜,众人都筋疲力尽,只得领情。知县命众人坐地歇息,吃些肉食点心。杨老担心不已,来看柳星辰,拉住问话。柳星辰一一告诉了,杨老才放了心。那杨劼早在庄客走后,便悄悄去找柳星辰。官兵一到,他看见柳星辰从庄里出来,也上去相见。柳星辰请他去找那些孩子,看情况再出来。这时杨劼带着他们回来了。大家高兴。

至四更天,众人歇息已了,严知县打道回去,押着杨善二人及许多庄客,那些孩子也带回县去暂时安顿。至此,长安县一段拐卖公案水落石出。

再说柳星辰大闹杨家庄,一夜不曾好睡,十分困乏,仍在杨老家中歇息。直睡到醒时,已是日落黄昏,红霞满天,煞是好看。只能再住一晚。当夜无话。

次日天明,杨老留着吃了早饭,临行,准备了几十个馒头包子与星辰。柳星辰拜谢,悄悄留下十两银子,出门远去。杨劼送出村外,告别再见,暂且不提。

柳星辰离了杨家庄,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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