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点头,想笑笑,却流下眼泪来。安红说:“我走了啊,你自己去擦眼泪吧。”走下楼梯,安红也流下了眼泪,她又怎么会想得到,自己也可以为了一个男人隐忍地过了这么多年?好在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个“爱”字,真的可以让人变得自私狭隘,也可以让人变得善良高尚。
李芳坐在包装好的箱子上,握着安红给她的一大叠相片,感慨万千。心结解开了,这一切,感觉是这样的不真实。
李芳和陈天佑的婚礼如期举行,按他的话说:“火辣辣的时辰会带来火辣辣的好日子。”
“七夕”这天,他的农庄停业一天,他们的婚礼就在他奋斗的地方,简单地进行。员工们一大早就帮忙张罗着。
李芳说不必穿婚纱了,这么大的岁数,还化彩妆什么的也太难为情了,一切从简吧。可是宝欣和小玉她们怎么也不答应,硬是拉着她到了本市最好的婚纱店,帮她挑选了一件设计简洁的白色无肩婚纱,宝欣还亲自当化妆师。
当化好妆穿着婚纱的李芳走出更衣间时,小玉立刻惊叫了起来:“主席,啊不,局长啊,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裙子耶,好漂亮啊!”
宝欣纠正说:“这是婚纱,婚纱,新娘子不漂亮还哪个漂亮,废话。”
小玉兴奋地上去拉着李芳,帮她理裙脚。李芳没有自信地说:“我想,我肯定是这个婚纱店里最老的新娘,我还是不穿了吧?”
宝欣杏眼一瞪说:“谁这么说我就骂谁,再说你自己不说,别人还都以为你是30出头呢。来,挺胸,收腹,深呼吸,微笑,对,就这样,可迷死人了。”
陈天佑的电话急促地响:“老婆,你在哪啊,我们来到你家楼下接新娘,可家没有人啊?”宝欣抢过电话说:“陈老板,你也太抠门了吧,接新娘还开你那破车来。”
陈天佑说:“不是,是李芳说只要我这车就行了啊,贴上大红喜字不就得了?哎,你把我老婆弄哪儿去了啊?”宝欣说:“不行,反正姐妹们都不答应,我们在定情婚纱这,花车已经包装好,你们快过来,换车!”陈天佑说:“行,今天你们全是姑奶奶,我们这就过去。”
见到陈天佑穿着白衬衣,银灰西裤,紫红领带,拿着鲜花从车上走下来,在门外等候的宝欣和小玉她们,都忍不住掩嘴笑起来。陈天佑也笑了,说:“没见过我这样正式吧,我也老不习惯了,一娶了老婆,我马上脱,马上脱。”
宝欣上去摸他贴在头皮上的头发,想一定是他自己乱用摩丝梳的,皱着眉把他扯进去让造型师给他做头发,说:“你随便是你的事,反正你是吃过鲜的人,可李芳姐可是第一次做新娘,你得正经点严肃点,好不好?别说形式不重要,在今天这特殊的日子,顶重要了。你不弄好,别想带芳姐走!”伴郎王东洋捂着嘴在旁边一直笑。陈天佑没办法,只好乖乖听话。
当他吹好头发,整个人才协调并精神起来。宝欣说:“好了,我们回芳姐家,回去关上门讨姐妹钱。”
陈天佑说:“回?还回什么回,大把女人都是从婚纱店里直接上花车的,咱们也不讲礼数了,这就上花车,去农庄,大家都等着呢。”宝欣说:“行,红包先拿来!”
陈天佑笑着拿出红包来说:“早有准备。”小玉打开看:“哇,出手好重啊!”陈天佑说:“怎么样,这个数够了吧,新娘呢?”宝欣说:“看在这是别人的地方,我不闹你。李芳姐在哪儿,你自己找啊。”
陈天佑径直向女宾部走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含羞地坐在沙发里的李芳。李芳看到他,局促地站起来,他们互相对望着。
陈天佑把花递给李芳,深情地说:“芳,你今天真美。”李芳也说:“老陈,你今天真帅。”
陈天佑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就往花车走去……
小伟和小郑他们在农庄门口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车才停下来,小伟就去拉车门。陈天佑先下了车,跑过去和小伟一起争着开车门,陈天佑说:“喂,小哥们,今天是我娶老婆还是你娶老婆啊?这门可不能乱开的,知道不?”唬得小伟放开了手。李芳才下车,小伟就高兴地叫:“李妈妈,你好漂亮好漂亮啊!”李芳亲亲他的胖脸儿,小伟也响响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陈天佑哈哈大笑说:“这小家伙有了新妈就忘了爹啊!”众人都被逗笑了。
宴厅里,宾客们都差不多来齐了。霍靖和安红静静地坐在席上,看到一身洁白婚纱的李芳在陈天佑的庇护下走进来,趁大家鼓掌的时候,偷偷地抹了抹眼角。昨天他去见李芳,以娘家大哥的身份,送给她一条白金项链,李芳大方地戴在脖子上。
主持人开场白后,要新郎新娘说说恋爱经过和结婚感言。陈天佑把麦克风交给李芳,李芳不好意思地让他说。陈天佑说:“咱家媳妇她是做领导做惯了,不稀罕这个发言权。既然领导暗示,那我就趁今天过过当领导的瘾。要说咱们的恋爱经过,那还真是没什么经过。员工们经常说我不仅是个二婚的,还是个二愣,那些花前月下的勾当,我们可一件也没有干过。”
大家听了,都在笑,鼓劲他说下去。
陈天佑又说:“大家知道,我只是个农民,凭什么Z市就这么一个待字闺中的老女强人就让我讨了去呢?这个嘛,现在的年轻人不是流行着这么一个理想吗?农妇,山泉,有点甜。李芳只不过是把农妇改为农夫罢了。所以说,我这农夫配这美女领导可是绰绰有余呀。大伙说是不是?”
大家无不哈哈大笑,齐声说:“是!”陈天佑说:“是,那就来点掌声呀!”大家快要笑倒了,使劲鼓掌。李芳也掩着嘴一边笑,一边扯他的衣服,让他别作秀了。
陈天佑说:“大家看到了吧,我陈天佑以后肯定是个气管炎,这才说了几句,就让人在旁边拖着扯着了。不过,请大家,特别是请在座的领导们放心,我会做好这个气管炎角色的。哈哈,一句话,我******乐意!”
最后这一句,众人都笑翻了,哪个还顾得上仪态?霍靖和安红也忍不住笑起来。
席间有人拉着王东洋问,什么时候轮到喝他的喜酒。王东洋说,我终于把我老姐嫁出去了,我这个问题现在好办啊,小辣椒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我随时待命。
于是,众人便把敬酒的对象转向了王东洋和宝欣,李芳和陈天佑倒成了配角了。安红和霍靖看着这一幕,在桌布下,他们的两只手不禁紧紧地握在一起……
宴会散后,玲玲道别前交给李芳一个快递,说是飘儿中午寄来的,刚才她一直在忙,就等到现在才给她。玲玲说,李芳姐你快拆开呀,看看是什么。
李芳拆开了,里面有信,有相片,还有一只绣着龙凤的袋子。她先看了相片:一望无际的雪地里,穿着红色羽绒大衣,白色长靴,围着白色大围巾的飘儿,在和几个小朋友堆雪人。眼睛平和,笑意和熙,只是皮肤有点黑了。
展开她的信:“芳姐,见字如面。首先请原谅我一直没有和你们联系,那是因为你们在我心中。你肯定是先看相片了吧,相片前天才照的,这儿的气候和祖国刚好相反,现在这儿就是冬天呢。我在新西兰挺好的,父亲的病情因为我的到来奇迹地好转,我平时就照顾他陪伴他,我还学会了放羊和剪羊毛,用割草机割草,种蔬菜,骑马,这些你们都无法想像吧。好在新西兰这块福地没有蛇,也没有蝎子,我在野地里劳作时,一点也不用害怕。不做这些时,我就免费帮当地的华人孩子做家教,教他们祖国的文化。每天,我很劳累,可是过得非常充实,非常开心。我想,我已经痊愈了。从今年6月开始,我晚上的时间也重新开始写小说了。只是这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好。那天我上网查阅资料,在Z城的城市论坛,看到小玉发了个帖子祝福你,才知道你要结婚了。心里想那个人一定是陈老板,而我也应该给你最真挚的祝福,祝你和陈老板白头偕老,一生幸福。这条披肩,是我亲手剪的羊毛请人加工的,拙朴了一点,希望你喜欢。芳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得我写这封短信都写不下去了,我想我的泪水也是最晶莹的祝福。替我问候所有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很好,我想念他们。另外,新西兰是个种族融和的国家,你们不必担心我在此会受到欺负。
祝福的话太多,我就不再说出来了。也表达不完。等有一天回去后,咱们再来个真实的拥抱吧。
飘儿2005年7月19日”
宝欣听说飘儿来信了,和王东洋一块来跑来看。李芳抚摸着飘儿寄来的灰白色的羊毛披肩,眼神望向远处,她欣慰之余,也深深地祝福那个在异国他乡重塑自己的女子。是的,经历过磨难的所有人们都会好起来的,没有谁会一直幸运,也没有谁会一直不幸。
宝欣和玲玲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信,都失望地说,怎么没有留下地址啊?李芳说,也许,还需要安静吧,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打搅她,正如她说的,我们在她心中,她也一样在我们心中。
玲玲说,可是我很想告诉她我现在的生活啊,我想告诉她我有了新的爱情,我想让她明白,人生是分阶段的,不要因为过去而关上追求幸福的心。
李芳说,你放心吧,飘儿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比我们更加了解。我们耐心地等待她的新小说面市好了。
入夜,在陈天佑和李芳的新居里,他们哄好小伟睡觉后,相携着走进他们简洁舒适的卧室。李芳说:“老陈,谢谢你。”陈天佑说:“平白无故的谢我干吗?”李芳说:“我终于有家了,谢谢你给我一个家。”陈天佑笑了笑说:“那我还要谢谢你啊?你也给了我一个家啊!你还给了小伟一个妈妈,我赚得比你多。”李芳被逗笑,说:“看你这人,在什么场合都是这样乱说话,今天婚宴上,你可太放肆了。”
陈天佑说:“哈哈,可是大伙儿受用呀!特别是你请的那些领导,保管他们没参加过这样爽的婚礼,一个一个都笑得胃口大开。”李芳嗔怪地说:“好好好,是你厉害。”陈天佑坏笑道:“我当然厉害,一会你试试就知道。”李芳羞得低下头,想忍住不笑,可是被陈天佑一捣她腋窝,她就笑出声音来了。陈天佑拥着她,慢慢地倒在了婚床上……
四十一、尾声:这一生要再牵谁的手
又一年了,多少的流光,轻轻把人抛。时间的长河里,倒映着世事来来去去的影子。那么多的东西需要遗忘,那么多的东西需要铭记,那么多的东西需要感恩。
飘儿的父亲终于含笑九泉了,失去爱人的继母也得了重病卧床不起。飘儿像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着她,继母对她说得最多的是两句话———“对不起”,“谢谢你”。
飘儿理解了父亲,也理解了继母,爱是一个含义太复杂的字。她可以恨父亲抛弃她和母亲的行为,可是无法不尊敬父亲与继母的这份真情。她对继母说,我也要向你说声对不起的,因为我的恨,让父亲和你带着精神十字架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也要感谢你的,因为和你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彻底地放弃了怨和恨。
新西兰的10月,正是春暖花开,继母永远地追随父亲去了,给飘儿留下了他们相守半生的小牧场。弟弟执意不肯卖掉它,说这是他和父母的家,如果姐姐要走的话,他就请人一直看管,如果姐姐不走的话,那就一直住下去。弟弟又说,这是一块宁静而自由的土地,我知道你在写作,留下来吧,没有了琐事的烦扰,你会写出优秀的作品的。姐姐,不要对人生和爱情失望,不要做蜗牛,我期待着你像凤凰一样地重生!飘儿流泪了,说,好,那我就住下来,直到我想走了为止,直到我可以自信地重生了为止。
又一个10月来临了,经过一年多的伏蜇,飘儿的长篇小说《爱是寂寞撒的谎》在国外和国内相继上市,飘儿收到了国内书商的盛情邀请。
整整3年了,是时该回去看一看了。而且,她有这个义务去履行合同上的附加条约,配合小说的发行与推广。
飞机掠过南太平洋,向心中一直牵挂着的祖国方向飞去。飘儿难抑心中的激动,如候鸟一样,她又回来了。只是,她在那块生养她的热土上,还留有什么呢?这一来一回,下一个驿站又是哪儿?
随手打开飞机上为旅客准备的报纸,《华人读书报》上,正在宣传她的小说,还报道了她三天后在上海签售的消息。飘儿淡然地看着报纸,世事就是这样奇妙:当你费尽心机去争取的时候,往往什么也得不到;当你心境平和淡然处之不想争什么的时候,往往会收获得更加多。
10月的上海书城,尽管寒意迫人,可是书城外早就围满了等候飘儿的读者。一头飘逸的短碎黑发,身穿黑色羊绒大衣的飘儿,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出现了。她的素面朝天和自始至终的微笑,如她的文字一样,深深地征服了读者,以至于许多读者拿到了签名也不肯离开。
有人挤过人群,递给她一本新买的小说。飘儿接过来,翻开扉页正要签名,看见上面有一张小纸条:“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还在原地。晚上9点,上岛西餐厅。你可以来,也可以不来。”眼睛从苍劲的字迹上移开,高高地抬起头来,眼神越过人群去搜索,而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空不期然地下起了冷雨,细细絮絮的,避雨的人群走开后,飘儿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钻进了出租车。有微笑,伴着逐渐清晰加快的心跳声,从飘儿倦怠的脸上浅浅地荡漾开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