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我们正在军营里听师父指点战局,忽然听得探子来报突厥大军已在五十里以外。我师父和几位副总管面面相觑道:“突厥人近段来一直只守不攻,为何今日贺鲁竟率众十万压境?”
天行听说贺鲁亲自率人前来,眉一挑,半晌才微笑道:“正想会一会他,他这么快就到了,汝等随朕一同出征,一举拿下贺鲁。”
师父闻言,略一沉吟道:“事关重大,臣认为当从长计议!”
“皇上,苏总管所言有理,不若先听听各位大人的意见,再做部署?”我知道天行急于雪耻,不免冲动,于是温言劝道。
“突厥人此番前来颇是轻窕,我方只需固垒而待,三日之内,他们攻不下千泉,士气大减后必然会退去,到时我们在追击,必然能轻易获胜。”
早在我师父发话之前,宣威将军李蓟远已思虑良久,见时机成熟他才拱手回禀道。
“后发制人固然稳妥,但贺鲁此次盛怒而来,势必不会轻易言退。如此一来,我们很可能就会陷于被动。”
宣威将军话音刚落,骆飞就出言否决了他的看法。
“盛怒而来?”天行稍微诧异,诘问道,“他何来的盛怒?”
骆飞自知失言,一时语塞。
师父看了我一眼,微微摇头,继而摊开地图道:“千泉城外往北十五里处有一荒原,名唤麦尔吉,正是突厥人南来的必经之路。我们可列阵于此迎战突厥人,然此处太过空旷,无险关可据守,只能马战。”
“只能马战?”我脸色一变。
若是论马战,汉人又怎是突厥人的对手。再说,贺鲁高超的马战技巧我可是领教过的,如今想到他要用此来对付我方的人,我不由有些害怕。
“不妨,虽然论马战我方是不若突厥人,但老臣有计逼退来敌。”师父看出我的担忧,宽慰我道,说着,他指点着地图给我们解释了一下如何调兵部署。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终于松了口气。
天行和众位大将听完师父的计划,纷纷表示赞同。师父立即下令三军整装出发,直奔麦尔吉。征得天行和师父同意后,我换上男子铠甲,与他们一同前往观战。
麦尔吉上空灰蒙蒙的,偶有游隼滑过,周围一片冷寂。
师傅度势调动上、中、下军及新军,正对北方突厥人的入口布下鹤翼阵。此阵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位置,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
此阵法要求主阵大将有很高的战术指挥能力,这才能使得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除此之外,我师父还调动一万弓弩手分成内外三层,在道路两侧上好了弦,以此夹住贺鲁的前锋部队。
我们默不作声,静待了大半个时辰后,地面忽然大力震动起来,北方天边卷起一带黄云,雨点般的马蹄声敲响了整个荒原的寂静。
我师父一见其势,立即挥旗下令前方的弓弩手放箭。红旗挥处,万箭齐发,飞矢如蝗,破空之声遥遥传来依然惊心动魄得很。
我忙闭上眼睛,不敢看突厥人在乱箭下挣扎的惨状。
“不好!”
就在这时,我师父忽然沉声叫了声不好。
我睁眼看去,但见箭阵中有有成千上万匹马在奔腾挣扎着,刚只一瞬,已经倒下大半,惨嘶悲鸣之声响彻寰宇。
“贺鲁已经猜到臣的部署,遂以马打头阵,坏我部署!”师父立于马上,目视前方道。
我微一颔首,如果没猜错,贺鲁真正的前锋部队就尾随马阵之后。一念没转完,果闻北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数千手持弯刀的突厥将士水泻般涌入原中,直接挥刀砍杀埋伏在路边的弓弩手。这些弓弩手撤退不及,于混乱中成了俎上鱼肉,纷纷人头落地。
我师父不紧不慢地将手上旗帜一挥,数百架霹雳车轰隆上前,不待那些前锋部队攻入阵内,射出的巨石已将他们砸得血肉模糊。
我不忍看此惨状,忙别过头去,强迫自己坚强,但身子依然忍不住颤抖。
大约过了一刻钟,霹雳车停止轰炸,前方战场已经平静下来。我迅速扫了一眼,但见前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忍不住反胃,但为了不干扰天行他们的心神,我强自忍着,但悲恸的眼泪忍不住滚落。
所有人都警惕地目视前方,握紧手上的兵刃。
静,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