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心里好歹安慰着自己,在如今这小三遍地的年代,苏子明还能洁身自爱的没弄出什么绯闻,她已经颇为满意了。
这么一想,却又懊丧了,从什么时候起,对男人,就沦落到了仅此一点要求?
路过熟食柜,周宁买了半斤饺子,一杯豆浆,四处看了看,决定找个地坐一会儿,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不想接,自顾吃着饺子。电话断了又再响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周宁便接通了,刚“喂”了一声,那头便传来一女孩小声而焦急的说话声:“快来,我妈,我妈和我爸打起来了。”
周宁怔了怔,半晌没想起打电话的会是谁,那头没听到回答,着急起来,提高了声调:“姨,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周宁这才听出来,是堂姐周燕的女儿诺诺。
她有些怀疑:“什么?”
周燕的丈夫是市环保局的局长,对外的形象一直不错,在周宁的印象里,他们结婚近二十年,感情一直不错,女儿去年刚考上重点高中,看上去怎么也是一值得人欣羡的家庭。
诺诺小声地抽泣起来:“我爸和我妈,又打起来了。”
周宁匆匆地走出超市,叫了辆车,直奔同华小区。她敏感地捕捉到了诺诺话里的那个“又”字。这说明,堂姐和堂姐夫应该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周宁心里又震惊又慌乱。她不敢想象,一对在外分明就一楷模的夫妻,怎么会在私底下拳脚相加?
周宁赶到周燕家里的时候,只有周燕和诺诺在家。诺诺正弯着腰,收拾乱成一团糟的屋子。周燕怔怔地坐在沙发上,死盯着电视看。
看到周宁,诺诺叫了声:“宁姨。”声音便哽咽了。
周宁心里有些难过,搂了搂诺诺:“诺诺,爸爸呢?”
诺诺说:“爸爸出去了。”
周宁说:“诺诺乖,进房看书去,这里等下阿姨会收拾的。”诺诺顺从地“嗯”了一声,看一眼妈妈,走进自己的房间。
周宁挨着周燕坐了下来,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周燕的泪水就抑制不住地奔涌出来。她捂住脸,失声恸哭。
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十点,周燕收到一条短信:“你知道吗?你老公此刻就躺在我的身边,我们刚刚完成了一场完美的性爱。”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一条发错了的短信,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没真往心里去。
第二天晚上,短信再次于十点抵达:“他总是这么激情万分,让我怀疑你根本就没尽到做老婆的责任。”
周燕立刻就蒙了。女人的敏感告诉她,来者不善,这绝不是发错的短信。她立刻拨打丈夫林向南的电话,手机一直响,始终没人接。没几分钟,短信又来了:“不用打了,他睡着了。他累坏了。”
周燕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子里,她颤抖着拨打这个发来短信的号码,那边却提示,该用户已关机。
这一晚,林向南凌晨一点才回到家,周燕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这三小时,对于周燕而言,就是一场烈火的煎熬。
林向南看到她没睡,淡淡地问了一句:“还没睡?”
周燕说:“我哪里睡得着,想起你在外边陪着别的女人睡,我就根本没法闭上眼。”
林向南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说:“你有病啊。”径直就向卫生间走去。
他的态度激怒了周燕,周燕霍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叫:“你站住,林向南。”
林向南停了一下脚步,又向前走去。周燕气急攻心,顺手操起沙发边的花瓶就朝他扔了过去。林向南听到风声,向前疾走两步,花瓶在他身后哗地爆裂碎掉,那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林向南回过头来,恼怒异常地嚷:“你发什么疯啊!”
周燕指着他:“你说,那小婊子是谁?”她被愤怒贯穿了全身,全身都在发热,她扑上去抓住林向南一阵撕打,林向南猝不及防,狠狠地一推她,她站立不稳,摔在地上。林向南低声厉喝:“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他厌恶地瞟她一眼,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就打开了淋浴喷头,若无其事地洗起澡来。
诺诺的房门打开了,诺诺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了,妈妈,你们吵什么啊?”
周燕这才意识到,家里还有诺诺。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快去睡吧。”
诺诺“哦”了一声,重新关上了房门。
周燕跌坐在沙发上,头疼得厉害,那不堪入目的短信真让她体会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她和林向南认识二十年,结婚十七年,女儿诺诺也十五岁了。他们是大学同学,林向南是周燕的初恋,他在学校里颇有名气,特受女生青睐,他却对貌不惊人的周燕情有独钟,两人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刚结婚时着实过了一番苦日子,两人家里都不宽裕,特别是周燕家里,还有两个尚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可是手头再紧,林向南总会不时提醒周燕,给弟弟妹妹寄生活费,到后来,两人的生活好过了点,周燕的弟弟妹妹几乎就全由林向南负担了。对此,周燕的家人都感激不尽,都认为周燕找了个好老公。周燕也一直这么认为。林向南工作努力,为人正直,待她始终体贴如一,三年前升任环保局局长,应酬多了,在家的时间少了,但对周燕仍然是关切地呵护的。正因为如此,周燕一直没觉察到,他何时何地,竟然有了别的女人?!
想到此,周燕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快半个月没亲热了。自从有了女儿诺诺,周燕对性爱这事就基本丧失了热情,每次都是林向南涎着脸来缠着,便像应付一项工作似的完成了事。林向南也偶尔小有抱怨,周燕也没往心里去,在她看来,都老夫老妻了,这不重要。到后来林向南日渐忙碌,两人之间的性事不觉地就少了许多,周燕以为他工作压力大,理所当然顾不上这档子事,自己便也乐得轻松,却没想到,他原来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
周燕胸无大志,一个好丈夫和一个乖女儿就是她的骄傲。如今这好丈夫的标签被别的女人如此残忍地撕扯下来,连同她的自尊,她的自信,都被毫不留情地一同踩踏于地。
林向南始终不承认自己有了外遇,一口咬定周燕纯属没事找事。周燕把手机短信拿给他看,他嗤之以鼻:“就你才去信这些。”
他抵死不认,周燕也拿他没法。试图暗地里找人询问一番,却觉得太过丢脸,问不出口。林向南照常早出晚归,周燕拿不到凭据,只得忍下气来,心里也暗自警醒了一番,于是在林向南晚归时,主动示好,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僵局。不曾想林向南完全不领情,每晚倒头就睡。换了从前,周燕也不作他想,但如今周燕便忍不住猜疑,他为什么不碰她?
一星期前,女儿回到家里便说,今天爸爸带着个阿姨去看她。周燕原本没打算让女儿住校,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才刚为女儿办了住校手续,一听女儿说有女人去看她,立刻警惕起来,问:“谁啊?”诺诺说:“是个阿姨。好漂亮。还送了我一个MP4。”
诺诺一直想要一个MP4,周燕觉得一中学生玩这个,不好,没同意买。周燕听了女儿的话,第一感觉就是此女人即彼女人。她又吃惊又愤怒,第一,这个女人是真实存在的。第二,这女人未免也太嚣张了些。第三,一个巴掌拍不响,林向南竟然也默许了这个女人去接近自己的女儿!
等诺诺一回校,周燕就揪住林向南不放,林向南这一次没有矢口否认,只不耐烦地说:“单位同事,你瞎紧张什么。”周燕紧逼着问:“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林向南皱起眉头:“你看看你,跟街头泼妇有什么两样?!”拂袖而去。
周燕怔住了。透过客厅墙上的镜子,她看到了自己,头发蓬乱着,一条褪了色的长睡裙,脸有些浮肿,整个人看上去,竟是让人心惊的苍老和邋遢。
周燕从没有哪一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和婚姻的岌岌可危。她到现在才顿悟,原来两者是有关联的因果关系。
今天是周燕的三十九岁,周燕特地做了一个新发型,穿了一条刚买的裙子,早早地做好了一桌菜,给林向南发了个短信。在从前,林向南是断断不会忘记这些所谓的纪念日的,但今天,他始终没回来。而周燕的手机,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短信:“那么老了还过生日?你还真有勇气。”
周燕气极,让诺诺打电话给林向南。林向南对这个女儿向来很是疼爱,接了电话没多久就回家来了。一进门,周燕就看到了他满脸不耐烦的表情,瞬间里,所有的怒火都爆发起来,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把饭菜倒进垃圾篓里,诺诺吓坏了,直叫:“妈,妈!”林向南一看女儿吓着了,赶紧也过来骂:“你又发什么疯啊,真是受不了你!”周燕抬手就把手里的盘子砸向了林向南,林向南上来就给了她一耳光……
诺诺哪见过这阵势,待了好一会,才想起给小姨周宁打电话。
周燕把手机递给周宁,有气无力地说:“你自己看。”
周宁打开收件箱,最近的一条短信息是晚上九点三十五分发来的:“你的××太老了,男人不喜欢。他喜欢我这样的,粉嫩。”
周宁一阵恶心,不由得啐了一口:“这什么人哪,这是!”把手机还给周燕:“这女人不简单啊。每次一给你发完短信就关机。”
周燕说:“我去查过,是用一个男人的身份证登记的手机号。”
周宁疑惑地说:“难道这个手机,她专门用来给你发短信?”
她真有点觉得不可思议了,还有这么有心机的小三?她试图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周宁说:“等我去给你调查调查,这女人到底是谁!”
转过头看到周燕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姐啊,如今这年代,婚姻不同以往。婚姻也是一门生意,需要两个合伙人用心经营才行啊。”
周宁看看手机,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你也别想太多。注意,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得把身体养好!”
出了同华小区,喧嚣的街道已然渐次安静下来。周宁等了好久,也没拦到出租车。同华小区风景秀丽,说到底其实是个公务员小区,位置偏僻应该是故意的,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户的二层半小别墅,出入的都是豪华轿车。周宁每每叹息,真是人同命不同,苏子明也是公务员,混了那么久还住着N年前的旧房,什么时候才能像人家,住别墅,至少开别克?
正胡思乱想着,终于有出租车驶来。周宁赶紧挥手拦下。
大约这一天太过疲劳,不算远的车程,周宁几乎睡过去,朦胧中听到出租车里放着小广播,如此深夜,播出的是一个情感热线栏目,周宁以前偶尔也听过,叫“静夜心声”,无数寂寞的男女、抑或在婚姻里几乎迷失了方向的夫和妻,都挑在这一时刻向无所不知的主持人寻求帮助。
周宁听到醇厚的男中音:“许女士给我们打来电话,说自己刚结婚一年,可却突然发现,睡在枕边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
车子戛然停下,周宁惊醒过来,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匆忙地付了车钱,逃也似的疾步走进小区。小区很小,挤挤挨挨地立着好几个单位的旧宿舍楼。楼道里的灯坏了,脚下的水泥地有点凹凸不平,周宁脚下一人踉跄,差点摔倒。想起雍容华贵的同华小区,周宁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息。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二点,苏子明竟然不在家。周宁即刻气往上涌,这人是越发无法无天了。且不说没打电话跟她表示一下歉意,竟然去哪儿也没个交代。她拨通了苏子明的电话,良久,苏子明才接了,舌头都有点儿打卷了:“老,老婆!”
周宁一听就知道他又喝得差不多了,她至烦他这一点,喝酒一上头,就不懂得控制自己,非喝得完全醉掉才算完。
周宁喝道:“你在哪?回家还是不回?”
苏子明倒还清醒:“回。马上回。十分钟。”
电话挂断了,周宁洗了澡,瞥一眼墙上的钟,距离苏子明所说的十分钟已然过去又三个十分钟,周宁强压着怒火继续再次拨打苏子明的电话:“十分钟之内不到家,就别回来了!”
苏子明急忙应道:“马上!马上就到家!”
这个马上,又一直推迟到四十分钟后,苏子明这才推开了家门。看他摇摇晃晃的模样,周宁气不打一处来,苏子明涎着脸上来叫:“老婆!”
周宁把怀里抱着的抱枕往沙发上狠狠一摔,进了卧室,把门反锁上。耳朵立着,听到苏子明跌撞着去洗澡,敲卧室门,含糊不清地叫她,最后没了声息。周宁忍耐不住,打开门看,却发现他躺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心里气恼,狠狠地踢了他两脚。苏子明嗯嗯两声,身体丝毫未动,鼾声如雷。
周宁满肚子火没处发泄,她可以想象得到,第二天清晨醒来,苏子明便会像没事人一般,面对她的愤怒和指责,无辜又费解地反问:“我怎么了我?不可能吧。不可能!”
婚姻。周宁很肯定地想,是婚姻把男人变成了一个会狡辩会撒谎必要时会翻脸不认人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