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的母亲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向南他……”一副完全不能置信的模样:“向南不是一直挺好的嘛。”
周燕冷哼一声:“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周宁的母亲叹息一声:“哎,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隔壁的王姨说,他儿子上个月也离婚了。”
周燕说:“婚姻这事,谁说得准,你看着我和苏子明还好吧,谁知道呢,就不定哪天不声不响地就离了。”
周宁母亲吓了一跳,喝道:“有事无事胡说些啥!”
周宁轻哼一声,怕母亲多心,不敢再说。心里仍然堵得慌,照她脾气,恨不得马上揪住苏子明问个清楚明白。
大约是各怀心事,一餐饭吃得有点郁闷,只有苏子明在努力地调节着气氛,却是不太奏效。
饭还没吃完,苏子明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手机,走到院子里去接电话,几分钟后,匆匆走进来说:“局里有个应酬,我得去一下。”
苏子明上个月调到了预算科,工作和应酬一下子都比从前忙碌了一倍,周宁对此颇有微词,但总归是工作,心有不快,也并没流露于神色。
此刻心里莫名地一动,直觉告诉她,苏子明在撒谎。她不动声色地说:“嗯,你去吧,等下我自己坐车回去。”
苏子明匆匆出门去,周燕说:“宁宁,等会我们散散步吧。”
周宁母亲便说:“去吧去吧,等我来收拾好了。”
周燕说:“那就辛苦小姨了。”站起来拎了包,叫周宁:“走吧。”
两人走出大门,迎面一阵凉风,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时值初春四月,H市白天的天气已经略觉酷热,晚上却仍然是微凉的。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树木掩映之后,有轻轻的笑语声传来。
周宁问:“林向南呢,不在家?”
自从知道林向南有了外遇,周宁对他便直呼其名了。在她看来,出轨的男人是不配得到尊重的。周燕也没觉突兀,答道:“说去L市开会。晚点才回来。”
周宁点点头:“也还是有对话的啊。”
周燕苦笑了:“也就剩下这点了。”
其实平时的生活也是这么过着,林向南应酬多,一个月里没几晚在家吃饭,周燕和诺诺也习惯了。周燕对林向南向来很有信心,对他的繁忙——当然现在想来其实不过是一种疏淡的托辞,一直没有心生怀疑。身边也有不少人离了婚,甚至私底下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中年男人三件宝,升官发财死老婆!同事也常在周燕耳边敲敲打打地说:“四十男人一枝花,要提高警惕哦。”周燕总是自信地笑笑:“我家向南不是那种人!”
如今想来,多么可笑,又多么讽刺!
周宁长叹一声:“真的世事无常。林向南当初那么好的一个人来着,谁知道今天会这样?”
周燕的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这句话真正说到了她心坎上。她从来没有过林向南终有一天会出轨的心理准备,正因为如此,她才备受打击。
两人沿着江滨大道慢慢行走,散步的人很多,大多成双成对,年轻一点的就放肆地搂搂抱抱,上了年纪的,也神态自然地牵着手,看上去格外温馨。周燕看着有点心酸,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那样的惬意和幸福,是她日后生活的写照。谁承想原来生活处处不肯如人意,幸福只是一个自己安慰自己的假象!
周燕的手机响起来,周燕接起来,低低地“喂,喂”几声,啪地合上手机,强压了怒气对周宁说:“走,宁宁,陪我去一个地方。”
周宁皱皱眉头:“怎么了?”
周燕避而不答,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顺手轻轻一扯,周宁便被动地坐了车,只听得周燕从嘴里蹦出四颗字:“春晖酒店!”
周宁大致明白了几分,不由得伸手扯了扯周燕:“算了。”周燕霍地回过头来,眼里几欲喷出火来:“怎么算?你让我怎么算?”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她的手机又是轻声的滴响。周燕冷笑道:“你看,哪怕我想算了,人家还不想呢。”
她自己看也不看,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周宁。周宁疑惑地打开手机,查阅新短信:我买了一套新内衣,我老公说好性感,一看就想×我。你呢?这段时间,他有没有××你?!
周宁看得义愤填膺,忍不住骂一声:“妈的!这贱人!”
周燕轻声说:“每一次,她都要给我发短信。每一次,我的心就像被凌迟了一般。她真能。我没法对付她。这个手机只有在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才开着。我哪怕想骂她一句,也是不能。”
她浑身都在发抖,捂住脸无声地恸哭起来,周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心疼地搂住了她的肩。
不一会儿,出租车便停在了春晖酒店的大门前,俩人下车直奔电梯,周燕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摁下“8”字。
两人都一声不吭,默默地出了电梯,周宁眼角余光瞥见安全通道旁大约是清洁工作遗留下来的扫帚,顺手操在手里,周燕已然在狠敲8608的房门。
房门紧闭不开,周宁也跟着上去,狠狠踹上几脚!
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披散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出现在周宁和周燕眼前,她神态慵懒,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情欲味,她像是一早知道来人是谁,脸上毫无惊诧之情,嘴角甚至带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你好,找谁?”
不用多说,周宁和周燕都看到了,她身后的沙发上,正侧坐着一个男人,似乎在惊慌地整理着衣着,那身影,对于周燕而言,真是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周燕上前一步就给了女人一耳光,女人大概没想到她会出手打人,惊呼一声,顿时目露凶光,男人听到响动,已然站了起来,喝道:“干吗打人?”
一听到这话,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委屈了,她捂着被打的面孔,小声抽泣起来。
林向南着了急,也顾不得尴尬,把女人拉到自己身后,厉声喝道:“你发什么疯啊。我们这是在工作?”
连周宁也忍不住骇笑起来。妈的,竟然有这么无耻的男人吗?周燕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哗哗地,林向南厌恶地看她一眼:“一天到晚闹什么闹,不想过就离婚!”
周燕一眼瞥到他身后的女人在笑,浊气上涌,抢过周宁手里的扫帚,劈头盖脸地就冲林向南横扫过去,林向南出其不意,退后两步,周燕追着上前,用扫帚噼噼啪啪地直往女人身上打。
周宁也不甘落后,掀翻了沙发桌子,扯下床上被单,狠狠踩了又踩,再一脚踢倒了电视和饮水机。
女人不停地尖叫,周燕揪住她头发,女人不甘示弱,伸出手在周燕脸上乱抓,眼看周燕要吃亏,周宁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女人的脚弯子就是一脚,女人脚一软,跪倒在地毯上。林向南冲上来,试图要护住女人,周宁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他妈的滚开!你敢过来,老娘立马报警!你试试!我姐好欺负是吧!我日!”
林向南平素对周宁颇是顾忌几分,眼下听到她这么一骂,顿时就不敢动了。
女人见势不妙,狠劲推开周燕,冲到门边打开房门就奔了出去。她一走,林向南也跟着出了门。
周燕颓然地坐到地毯上,放声大哭。
周宁也收了手,打量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心里并不觉得痛快,相反地,像有些什么东西,塞在内心里,堵在喉咙里,让她郁闷不堪。这混乱浑浊的场面,倒像一场将败的婚姻。让人头疼,让人不知道,要如何收拾。
周宁心里叹息一声,拉一把周燕:“走吧,回家去。”
周燕泪水涟涟:“我不想回家。”
周宁说:“不,你得回家。那是你的根据地。要走,也是他走。说难听一点,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离了婚,那个家永远是你的。是你把他赶出去。他没资格赶你。你明白吗?”
周燕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确实不明白。但她知道这个表妹历来比她更为睿智聪慧,并且真心疼爱她,帮助她。她又想落泪,海誓山盟的男人原来并不值得相信,这个经验真让人觉得难过。
把周燕塞上了出租车,周宁这才为自己叫了车,回到家已然快深夜十一点,苏子明已经回来,大约是在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
周宁坐到沙发里,只觉浑身疲惫,她拿着摇控器,无意识地调换着频道。不一会儿,苏子明擦着头发出来了,看到她就说:“回来了啊。”
周宁“嗯”了声,坐直了身子:“你今天有什么事重要得非要去找陈光明啊?”
苏子明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是啊。确实有点麻烦的事。”
周宁不悦地说:“你也真是。”
苏子明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头,懊恼地说:“你当我乐意去找他啊,要不是事情真的麻烦,有哪个男人愿去找自己的情敌办事?”
周宁也恼:“又什么麻烦的事?又是你家那些亲戚惹出来的麻烦事?到底有完没完啊。这次到底是谁?是谁吸毒?你可真能,连吸毒都管上了,下次是不是要连杀人放火一块管?”
苏子明刷地把毛巾狠狠扔到沙发上,不客气地回道:“你少冷嘲热讽行不行?老公有事你也不说伸手帮个忙,一天到晚就知道说说说,你烦不烦!”
周宁愣住了,委屈的泪登时就冲出了眼眶。明明是他的错,他没个道歉的话,还冲她吼,骂她烦!
她也霍地摔了摇控器,不管不顾地嚷:“你要这么爱管你家的闲事,干脆就别结婚好了。你干吗要结婚!当救世主的感觉好着吧,是吧。你觉得烦是吧,我还没说烦呢。我早烦了。烦透了。我告诉你,早就烦透了!”
转身就进了卧室,大力摔上房门。心里有气,把房门给反锁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上网。白鸟在线,看到她,便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还没睡?”
周宁想也不想就回道:“你们男人太扯淡。女人为之烦恼,哪里睡得着。”
白鸟发来一个笑脸:“不用说,一定是家庭矛盾。”停顿一会儿问道:“是你有外遇还是他有外遇?”
这话问得未免太直接了,周宁却也不觉唐突,反而失笑了:“家庭矛盾非得就与外遇有关?”
白鸟笑了:“哈哈哈,不好意思,职业病。”
周宁好奇起来:“你到底做哪行的?”
白鸟答道:“经常听广播吗?”
周宁说:“偶尔。”
“有一个热线栏目,静夜心声,听说过吗?”白鸟问。
周宁恍然:“啊,我明白了,你就是静夜心声的主持人!”一连打了好几个感叹号,才说:“我家男人不是那种搞外遇的类型。”
打完了这句话,心里蓦地一动。她突然想起了周燕,周燕也是这么说林向南的。结果呢?这么一想,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她微微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客厅的动静,静悄悄的,也不知是苏子明仍旧在看电视还是睡着了。
终究忍不住,周宁开门出去,却意外地发现苏子明并不在客厅里,她又去书房看了一眼,仍然空无一人,电脑打开着,显示的是QQ农场的画面。周宁走近去,突然觉得不对,苏子明和她一块同时开通的农场游戏,她已经十六级,苏子明也已经十五级,可这电脑上的农场,才八级。周宁细看一下,蓦地发现,这并不是苏子明的Q。
周宁顿时疑窦丛生,他登录的是谁的Q,三更半夜的,在帮谁种菜收菜?
这时,她听到阳台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她抬头望去,透过书房的窗,她看到苏子明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大概是脚碰到了躺椅,所以才发出了声响。
周宁怔怔地看着他,淡淡星光下,他笑容清晰,表情温柔,让周宁觉得陌生。
刹那间,她想起自己对白鸟说的那句话:“我家男人不是搞外遇的那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