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肖智勇竟然收到了徐一娇的回信，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看完信后用书压住，悄悄地推到我这儿，我读着读着竟然面红耳赤起来，因为感觉好多话都是在跟我讲。虽然，她在信中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无非是鼓励学习，将来考重点中学什么的，但仍然让我一读再读。
有了第一封信，就会有第二封信，每次都是我把徐一娇的信带回家，先誊抄在日记本上，再给她写回信，然后，再把徐一娇的信还给肖智勇。
每次，我都能从他的信里发现一两句暗语，是特别写给我的，我也会在写给她的信里留下这么一两句暗语，感觉自己像个间谍。
那些只有我们能懂的话语让我在这个冬天里忘记了寒冷，整天都暖融融地飘啊飘啊，像朵幸福的雪花儿。
甚至后来，对于肖智勇心里会生出一点点歉疚，感觉他就像我和徐一娇之间的信使。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力量，肖智勇的成绩居然渐渐地好了起来，除了语文差点，其他科的成绩提高得让人觉得意外，更重要的是，他不再用包了粉笔灰的纸团砸人了。
也许，我们都在长大。
上课铃响的时候，同学们都蜂拥着跑回教室，我忽然看见站在教室窗子边的水清和，他没有走出教室，一个人孤单地望着窗外，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忧郁。我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和他讲话了。
2010年3月26日 星期五 雨
感伤的情绪就像一层薄薄的雾一样笼罩在我们班上，大家聊天的内容里开始频繁地出现毕业、升学、离别这样的词汇。曾经以为，我会是个永远无忧无虑的小学生，但是，该来的一切仍然不可阻挡地来了。
外校的调考终于尘埃落定。我们六年级每个班有一个名额，只要通过了外校的调考，不出意外，十有八九可以考进外校。考进外校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每年高考成绩发榜时，本市报纸报道的文理科状元十有八九出自外校。
没想到我竟然考了个全班第一，比徐一娇还要高出一分。雪晓晴这次没有发挥好，比我要少9分，只考了第三名。肖智勇考了第五名，这是最大的冷门，就算他成绩提高得很快，顶多也只是十多名，但这次，他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当老师公布我的成绩时，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尖叫了起来，仿佛，我已然成为了六年后的高考状元。
想一想，我不必去参加毕业考试，而将直接进入全市最好的中学，睡着了，都会笑醒的。
2010年3月29日 星期一 晴
按照惯例外校会对他们提前优录的学生进行调研，所以，班长雪晓晴叫我到办公室里去的时候，我没有多想，像风一样地走进三月灿烂的阳光里，我看见办公室前面的花坛上开了那么多花儿，感觉，我就是它们。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徐一娇和肖智勇也坐在那儿，肖智勇正在用手指转着一支圆珠笔，徐一娇低着头，发间戴着一个粉红色的KT猫的发卡。除了班主任、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之外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师，她大概就是外校来调研的老师吧？
外校的老师微笑着对我说：“坐下吧。”
我坐下的时候忽然紧张了起来，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班主任递给了我几张信纸，问我：“这是你写的吗？”
我一看见那些字，脸就滚烫了起来，那些信纸上还有一些和我脸一样滚烫的话，正是我写的。
那是去年平安夜的时候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为什么，只有这一封信？
我翻到信的结尾处，没有日期，没有署名，没想到肖智勇竟然把我写的信直接给了徐一娇，既没有署名，也没有誊抄，难怪徐一娇会发现，信是我写的……我点了点头，因为信的确是我写的。
“那么，”班主任顿了顿又问：“你喜欢徐一娇？”
我抬起头去看徐一娇的时候，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徐一娇也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满眶打转的泪水，楚楚可怜。肖智勇也抬头望着我，他们都等待着我的答案。
“是的，我喜欢她。”说完这话之后，忽然心里轻松了好多，我没有想到，对她的表白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完成的。
肖智勇忽然嚷了一句，要说话。被他的妈妈阻拦住了。
我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窗外有风吹着花坛上的那些花儿，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像它们，我是长在它们身边的一茎野草，很快，就会被园丁拔掉的……就在我扭头望窗外的时候，副校长、班主任还有徐一娇、肖智勇他们离开了教室，只剩下我和外校的老师了。
外校的老师说：“孩子，你好好想一想，看看有什么话要说，说什么都可以的……”
听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我差点哭了，赶紧咬紧嘴唇，疼痛传来的时候，我才没有让眼泪落下。
刹那间，我想了很多……写给徐一娇的信，怎么到了班主任那儿？而且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优录调研的时候正好出现？
当然是徐一娇主动拿出来的，不然，写了好几个月的信，现在才被老师发现？
徐一娇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我明白了，她是为了上外校，我们三个一起玩儿的时候，记得她不止一次地跟我们讲过，她想读外校，她说：“我读外校才不是为了考北大清华，我要直接考美国的大学……”
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那么说的神情和语气……既然，她那么想上外校，就让她去上吧，而且，她成绩本来就比我好，这次比我低一分，只是意外。
刚才我还想到了，我誊抄在日记本上她的回信，还有，那个白色的MP3，我想，如果，我说出这些，事情就复杂了起来……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吧，就当她今天拿出来的这封信是我最近写的，而且，我也的确那么喜欢她，既然如此，让自己喜欢的人去达成自己的理想，有什么不好呢？
想到这儿，我就吐了一口气，完全轻松了，我对那个叫我“孩子”的老师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你是我们这次调考的第一名！真可惜……”
我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真的？”
那个老师摇了摇头，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边说边收拾自己的记录本，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我问她：“老师，我还能报考外校吗？”
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把握幸福，我也要考外校……那个老师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只要你考得足够好——优录生提前录取，所以，要求要严格许多……”
2010年4月12日 星期一 雨
外校的优录生确定了，不是徐一娇，也不是肖智勇。
这段时间，班上曾经有很多传说，说肖智勇的妈妈通过各种方法进行操作，优录生十有八九是肖智勇。还传说肖智勇第五名的成绩到底有多少水分……听到这个传说，我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找我调研的时候，肖智勇怎么也在现场？真相到底如何，我永远无从可知。
我也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今天最后确定的优录生是雪晓晴。
我看见徐一娇伏在课桌上无声地抽泣，双肩不停地耸动……那些曾经围绕着我的朋友，如今没有一个了，因为我的“丑闻”已经人尽皆知……我愤然了，“哗啦”一声扯下了自己的作业本，走到黑板前，把那些红的、白的、蓝的粉笔灰扫了满满一大包，然后，揉成一团，走近肖智勇猛地砸了下去，他的头发上，脸上都是色彩斑斓的粉笔灰，比我刚转学来的时候还要灿烂……忽然，我听见了响亮的哭声，没想到，这个身高体壮的家伙居然如此响亮地哭了，纵横的泪水把他的脸犁出了一道道沟壑，他哭得那么伤心，上课铃声也无法阻断他的哭泣。
这样一来，我就拿了书本被老师罚站墙角。
我刚站定，就看见了水清和，他就在那个角落里啊，一直都在。
过了十来分钟，没想到肖智勇也抱了书本自己主动过来站墙角，他站在我旁边，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来。
肖智勇抹了一把眼泪看了我一眼，看得我胆战心惊，他虽然身高体壮，其实心思却最是简单，但刚才他的眼神却如此复杂和忧伤，我的心因为他这一瞥，忽然往下坠去，难过极了……2010年6月7日 星期一 晴
我又和刚转学的时候一样了，那么孤独，只是心境有些不一样了，今天上学的时候遇见很多参加高考的考生，忽然想到，六年后自己也将和他们一样，顿时有些害怕，失去了期待未来的勇气。
昨天，我把誊抄了徐一娇回信的日记撕了下来，连同她的那个有着KT猫图案的小方巾一起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埋在了楼下的蔷薇花旁边，我不知道从那里会长出什么来。
据说优录生结果下来的那天，徐一娇哭得两个眼睛肿得像水蜜桃，我没有看到，反正，从那之后，虽然她仍然和以前一样美丽，但我却不想多看她一眼了。
这几天，班上开始流行写毕业留言，用那种很漂亮的硬壳本，我忍不住也买了一本，但却不知道要找谁写？
我想了好久，忽然想到了水清和，如果要说这一年是否有真正的朋友，那么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水清和——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还会认为我是他的朋友吗？尤其是，我还背着他喜欢了他一直都喜欢着的女生，想到这个，我竟然笑了。
我想起了他唱的那首老掉牙的歌来：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想了好久，我在留言本上写了这么一句话：“交个朋友好吗？我叫杨清扬……”
下课的时候，我把那个硬壳本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2010年6月8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掀起课桌盖板的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的那个硬壳留言本，赶紧翻开来看，只见水清和写道：“好，我叫水清和！”
我数了数，六个字，但却让我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我扭过头向后面望过去，他正对着我笑呢，我趁上课铃还没有打响，跑过去，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擂了一下！
（选自《儿童文学》2011年4月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