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词精品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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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唐词篇(7)

然而,他们却又为今后的分离而愁苦,为今夕的相会被人发觉而惊心。因此三、四两句“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就写出了他们的这种心理状态。“落叶”、“寒鸦”是比喻,恋人自喻也。“聚还散”说今夕相聚,聚后是散,那么匆匆,那么短暂,颇有伤心。“栖复惊”,因相聚并非合于“礼义”,又恐被人发现或即将“散”,所以双“栖”之时,总是提心吊胆,此为“惊”,为“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之“惊”,但非为国事恨别离,而为两人不能共“栖”而“惊心”也。

最后两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一用问句,一用感叹句,一问一叹,直诉衷情,感慨万千,就明白地说出人物的忧虑,对“惊”作了注释。今夜相聚,随即是离别,“烟深水阔,音信无由达。惟有碧天云外月,偏照悬悬离别。”(李白《清平乐》)因此就为相会无期而悲痛,这种忧思,就给这次欢会蒙上了悲凉的色彩。“难为情”,即难以控制这种离别的痛苦感情也。

这首词既写欢乐的幽会,又充满着离情别绪,写得极为含蓄,结句别情惨然,读之令人黯然神伤。

结袜子

李白

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藏刀。感君恩重许君命,泰山一掷轻鸿毛。

《结袜子》被收入近人编的《全唐五代词》,注云:“不一定必为李白作,备作资料以求全”,用意可知。这首词所写的主题和唐词全然不同,唐词大都写绮怨闺情,这词却是说理,引用故事来证明自己的命题。正如前人说的,大概言感恩之重,而以命相许也。

“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藏刀。”所谓“燕南壮士”,说的就是战国时燕国人高渐离。高渐离很会击筑,和荆轲很友好,支持荆轲到秦国去刺杀秦王。当燕太子丹等人送到易水时,高渐离为他击筑,荆轲高歌和他,声极悲壮,送行的人都为之泣下。荆轲刺秦王没有成功,结果自己亦被杀身亡,高渐离也变换姓名,为人作佣保。秦王后来找到他,用马屎熏瞎了他的眼睛,仍然命他击筑。他击筑很好听,秦王很喜欢,逐渐接近他。这样,高渐离就暗地里在筑里,藏着铅块,乘机会朝秦王扑击,可惜没有击中,他也被杀了。正如《史记》中太史公曰:“主意较然,不欺其志。”可以说把高渐离的行动意义说中了。这就是“燕南壮士”“筑中置铅”的故事。

“吴门豪”“鱼藏刀”,说的是专诸的故事。专诸,春秋时代吴国人。当吴公子光(阖闾)阴谋篡夺吴王僚的王位,经伍子胥的荐引得到了专诸,遂以客礼而丰厚款待他。把他养起来。当吴国有外事的时候,吴公子光乘机发动政变,准备杀吴王僚,因而盛设筵席,布置埋伏,命令专诸在进献的鱼里藏着匕首,当场把吴王僚杀死,而专诸也被吴王僚的卫兵杀了。吴公子光遂自立为吴王。这就是感君恩重,而以性命相许的人。

作者引用上述的两个典故,无非是要推出他的命题:“感君恩重许君命。”为感激君的重恩厚惠,而把性命相许,这在《史记·刺客列传》中,写的就不止一二人。如曹沫、豫让、聂政、荆轲等,除曹沫没有写他的死外,其他的人都是身死以报君恩的。“泰山一掷轻鸿毛”,是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提出的见解,也为后来的人们所普遍接受。作者把它写成词,不过是重复了这一观点,而假借词的形式表述出来,用诗的语言加以赞美。作者没有提供具体内容,似乎也别无所指,那么,词的意义也仅仅以此为止。

宋诗有说理之风,宋词亦不多见,至如唐词则以抒情见称,要把这词置于唐词之中终是别调,风格独特,有异于时代之风,不必说它是李白之作,大概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吧!当然,把二个故事合写在一首小词里,并给判断,立下结论,其歌颂侠义行为,反对暴秦的主题,则是显而易见的。

采莲曲

李康成

采莲去,月没春江曙。翠钿红袖水中央,青荷莲子杂衣香。云起风生归路长。归路长,那得久。急回船,两摇手。

这首以长短句写成的《采莲曲》,与别人取七言形式创作的明显不同,保留着更多的民间词影响的痕迹。作品叙写采莲姑娘的劳动生活,内容充实清新,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文字质朴生动,没有一定的乡居经历,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好词来的。

词分上下两片,实际上包含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写采莲的地点与时间;第二个层次,写采莲姑娘的形象;第三个层次,写诗人与采莲女的告别。上片包括前两个层次,而在两片之间,则以“顶针续麻”、重复前文的修辞手法,使内容的转换得到自然的过渡。结构的安排,是下了一番细致周密的功夫的。

一开始,作者就通过时间的叙写,托出姑娘们的劳动热情,画面是动人的:黎明时分,曙色笼罩着江面,姑娘们开始了紧张的欢快的工作。“没”、“曙”两个动词在同一句中连用,简练准确地捕捉了夜与昼交替变换的迅速,节奏鲜明,流转轻快,与前一句中“去”字表现的热烈情致,和谐融洽,从气氛上达到了统一。接下来,便以绚烂的文字,着力刻画采莲姑娘的优美形象。作者并没有从她们的五官落笔,而是撷取衣饰方面妍丽鲜明的色彩,间接地展现青年人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作者让大自然缔造的澄碧的江水、潋滟的波光作为她们的陪衬,烘托少女们纯洁的心灵;同时以荷叶和莲子散发的香气,喻示由她们所保存的农村气质的纯朴。作者用传神的艺术技巧,为我们绘出了一幅充满诗意的优美图画,写出了采莲姑娘秀丽的风姿神韵与活泼天真,使读者为之神往。他也把自己的倾慕,渗透在字里行间。整个描写,充满明朗、欢乐的气氛。但是,上片的结尾部分,作者在同一句中,连用“云起”、“风生”两个短句,描写气候的骤变,并继之以“归路长”来表明形势的严峻、情况的紧迫。与这种气氛相适应的是,下片四句,全部三字一组,语气急促,成功地表现了采莲女心情的紧张与动作的迅速,特别是以“急回船,两摇手”叙写采莲女与诗人的告别离去,文字干净利落,没有依依不舍的叮咛,只有洒脱大方的挥手致意,完全是劳动者单纯质朴的本色。也正由于此,更显出了她们的可爱。前人对结尾的这两句,曾经作过“发乎情,止乎礼义”的剖析,认为这样的结尾,不流于轻薄,体现了盛唐君子的遗风。我们可以认为:诗人对采莲女的赞美确实是健康的,它体现了对生活中美的真挚歌颂。而在融情人景、以景托人的抒情笔触中,隐约可以觉察到作者对《国风》传统精神的继承。

乐世词

沈宇

菊黄芦白雁初飞,羌笛胡琴泪满衣。送君肠断秋江水,一去东流何日归。

这是一首送别感伤的小词。洪迈《万首唐人绝句》选此题作“送别”。词中所送之人虽未明言,然词中所写萧瑟之景,所叙深切之情依然能够深深打动人心。

首句写目之所见,兼点明时令季节。菊花黄,芦苇白,北雁南飞,时至暮秋,作者为朋友送行来到江边,远远近近到处是菊花、芦苇,苍苍茫茫,给作者失落的心头更添一层惆怅。用芦苇来渲染气氛的手法最早可追溯到《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用蒹葭(即芦苇)的苍白一片映衬怅惘的心情。秋天,百草凋零,往往给人以肃杀之感,这种感受又与送别时的惆怅交织在一起,就使人更加感伤。古往今来,悲秋送别的诗句往往使人“黯然消魂”。宋玉的名句即是如此:“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僚傈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九辨》)杜甫云:“摇落而知宋玉悲”,即感此秋景离情。

次句通过写耳之所闻来表达感伤之深。羌笛、胡琴都是古代西北方民族的乐器,其音悲凉哀婉。北朝乐府《折杨柳歌辞》有云:“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王之涣《凉州词》也有“羌笛何须怨杨柳”的名句。这种羌笛所吹奏出来的《杨柳曲》,表现的是离愁别绪,所以方能“愁杀行客儿”。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表达的也是闻笛伤怀之情:“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东风落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沈宇这里抒发的感情可以说与王诗、李诗是相通的。朋友分离,相见无日,本已十分感伤,羌笛胡琴之声又把这种感伤推向极致,这怎能不使人泪下沾衣?

前二句通过写所见所闻,构成了一个悲凄的氛围,后二句实写与友人分别的情景。“送君肠断秋江水”,把人物置于所烘托的情景之中。“秋”字照应“菊黄芦白雁初飞”的描写。分别在即,柔肠寸断。秋江却不晓离人情,依旧奔流东去,不复回头。看江水思离人,何日能重新聚首,也许就像这“一去东流”的江水一样,永无归日。作者心头更添一层悲伤。周敬云:“别情惨然。”(《见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卷五十一)

这首词最大的特色就是,用环境的描写制造一种氛围,景中见情。

章台柳

韩翃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杨柳枝

柳氏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这两首赠答诗记载着一个曲折动人、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唐许尧佐所撰传奇《柳氏传》和唐孟棨《本事诗·情感一》都有载录:柳氏本长安娼女,艳绝一时,韩翃颇负诗名,却贫穷困乏。二人相识后,“翃仰柳氏之色,柳氏慕翃之才”,结为百年之好,两人感情深厚恩爱无比。不久,韩翃投淄青节度使侯希逸幕下掌书记。因时局动乱,不敢带柳氏同去。与柳氏约定不久即来迎娶,就离开了长安。不久,安史之乱爆发,长安陷落。困居长安的柳氏知自己貌美姿绝又独居无助,恐遭歹人之害,就落发毁形为尼,寄居佛寺。一隔三年,双方失去音讯。长安收复后,韩翃遣人寻访柳氏,以锦囊盛金相赠,并题写了这首《章台柳》。看到柳词,柳氏泣不成声,回报以《杨柳枝》词。两词反映了乱世妇女的不幸命运,和两人深挚的感情,词意哀婉,情意深长。

章台,原是汉代长安的一条街名,多设妓馆,遍植杨柳,后世多用指娼家聚居之地。这里韩翃以章台柳代柳氏。“章台柳,章台柳!”语句重复,似深情的呼唤,无限的情义、无尽的思念就从这呼唤开始。“昔日依依今在否?”以“昔”和“今”的对比领起下文。《诗经·小雅·采薇》有句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亦是昔今比照,发出慨叹。“依依”:繁盛貌,又形容柳枝柔软秀美,似含情依人。韩翎以“昔日依依”象征柳氏昔日的年轻美貌,又喻初时两相情浓。“今在否”,表示自己对乱世中柳氏的安全的担忧,同时也暗中探问柳氏是否仍对自己感情依旧。“长条似旧垂”接上文“昔日依依”而来。“也应攀折他人手”是对“今在否”的进一步推测。“攀折他人手”喻指柳氏为人所有。这是韩翃极不愿意看到的,却偏偏用了表示肯定推测的语气词——“应”字,表现了作者复杂的心理,表达了自己的隐忧,同时也在呼唤对自己的爱。

柳氏答词亦以柳自说。“芳菲节”与韩词“昔日依依”相呼应,指自己青春年华的美好时光。“所恨年年赠离别”,折柳送别是汉以来的习俗,此句意为柳枝在树之时依依可人,可恨的是却被折下用来作为送别赠物。这里柳氏倾诉了离别之苦,也微露出对韩翊约定迎娶,三年无信的责备。“一叶随风忽报秋”,典出《淮南子》“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指安史叛军入长安,自己剪发毁形为尼等事。三年悲苦一言难尽,以一“秋”字来概括。秋,草木衰落时节,由春日芳菲到秋日凋零,感慨万千,像随风飘落之叶一般,眼见红颜渐老,年华将逝,心中充满哀伤。“纵使君来岂堪折!”“岂堪折”即“不堪折”,此时柳氏读到韩词,知道对方爱情不渝,重逢有望,却故用不再会爱上自己为揣度,实曲折表达了自己欲与韩翃团聚的强烈愿望。

两词皆以咏柳为喻,表达情怀委曲有致,却又心迹明了,感情浓郁。

据载,后来韩翃入长安寻找柳氏,不想柳氏却为立功番将沙叱利所夺,宠为专房。韩柳偶然遇之于路,不能交谈款叙,柳氏以“轻素结玉合”,实以“香膏”相赠,以示为势所迫,不得不割情永诀,二人皆大悲恸。韩翃之友许俊为韩柳之情所感奋,策马赴沙叱利府中劫出柳氏,送还韩翃。侯希逸亦为之感动,亲上书朝廷,成全韩柳,传为佳话。

谪仙怨

刘长卿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作者刘长卿,是唐代大历诗坛最有才气的诗人。他个性倔强,“刚而犯上”,政治生涯也就不可避免地充满了风波曲折:肃宗乾元元年(公元759年),他从海盐(浙江海盐)令远谪南巴(今广东电白县东)县尉;代宗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秋,又因开罪郭子仪的女婿鄂岳观察使吴仲孺,被对方诬陷“犯赃二十万贯”,由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贬官睦州(今浙江建德)司马。这首词,是他在之睦州上任的饯别宴会中即席创作的。内容在于抒发因谪迁而产生的愤懑。

全篇由两个部分组成,各四句。前一部分写别离的场景,气氛低沉暗淡,感伤的色彩比较浓郁。每一句都撷取目击的景物,用以喻说自己命运的坎坷。“落日”预示暮色的将临,给人的联想是前途黑暗;“孤舟”所呈现的是凄凉无助,它标志着人生境遇的险恶;“平芜”指平旷的原野,鸟儿不定的行踪,使诗人联想起受人摆布,风雨飘摇的仕途。“人随流水东西”六字,深刻而形象地吐露了无力主宰个人命运的悲哀。第二部分,文字虽紧接上文,格调却因把贬官的不幸,与朝廷政事的腐败挂起钩来,转入对李唐王朝的批判而显得高昂。两部分情绪的过渡,极其自然。“白云”两句,含有双重的意义。乍一看来,它所倾诉的,是即将开始的旅程的漫长和寂寞,征帆越航越远,惟见明月相随,它给旅人带来的滋味,决不怎么好受。但是,如果细细吟味,就会发现它还拥有另一重意境:作者是在以“白云”、“明月”影射自己对朝廷的萦念;“千里万里”,指因贬官距京城越来越远;“前溪后溪”谓不论被放逐到什么地方,都始终惦记着朝廷。虽然如此,对“忠而获谴”的结局,他多少感到愤慨,作为一个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他认为个人的委屈固然可叹,而国家的前途更值得担忧。所以卒章引举了贾谊被汉文帝贬任长沙王太傅的故事,并用“恨”字明确地表明自己对朝廷亲小人、远君子做法的不满。因此“春草萋萋”,不独以无边无际蔓生江边的春草,叙写与朋友们分别的离愁的深重,同时也隐寓着对李唐王朝的没落无法解脱的痛苦。

这首词产生在中唐时代,可谓难得,从写作的技巧看,布局、用典、对仗,无一不佳。思路的发展,合理而清晰;引举的故实,切合当时的政治形势,也从侧面烛见了作者的自负;更值得赞许的是作者捕捉形象、驾驭语言的本领。试就词中“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四句而言,情景交融,天衣无缝;而摭取目前之景,似不假思索,出语天然,对仗工整。清代批评家卢文骝赞赏刘长卿的作品“含情悱恻,吐辞委婉,绪缠绵而不断,味涵咏而愈旨”(《刘随州文集题辞》),既概括了刘氏创作的基本风格,也可以借来作为《谪仙怨》艺术趣旨的说明。

秋风清

刘长卿

新安路,人来去。早潮复晚潮,明日知何处?潮水无情亦解归,自怜长在新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