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外头的侍卫听见里面乱糟糟的声音,连忙冲了进来,看看出什么事了。我被她们七手八脚地捞了上来,浑身湿漉漉。初春的天气还很凉,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忽然心中一亮,厉声道:“你们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去抓刺客!”
包括红云在内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侍卫连连谢罪,一面问我刺客往哪儿跑了。我装作气急败坏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一时间噤若寒蝉,我径自回了内殿,掀起裤腿一看,果然划伤了,只是渗了点血丝。
“娘娘快更衣沐浴吧,千万别着凉了!”
“娘娘受伤了!我去宣太医!”
“都怪我们不好,没陪着娘娘在园子里……”
只有红云在一旁默默收拾衣物,不时狐疑地瞟我两眼。我朝她使个眼色,轻快笑了笑。
“也只有小姐掉池塘里了还能笑出来。”
我徜徉在浴池里,撩动水面的花瓣,“闹了闹,心里畅快了许多,红云,你说若真碰上刺客,那时谁来保护我?”
红云无奈地耸耸肩,“别想那么多,宫里安全着呢。”
“娘娘,太医稍后就到。还有,甄将军得到消息即刻赶过来了。”
“恩,我马上就好。”出浴后觉得神清气爽,竟然有了心情描眉画黛。淡妆素服,我稍有得意往榻上一靠,“让他们进来。”
甄琅铁青的脸色在见到我的一瞬闪现一丝柔和,“末将失职!请太后降罪!”
一月不见,他眉宇间更加冷峻,我任太医当场处理伤口,也不避讳。他只扫了眼,微蹙眉,随即又恢复平日威严的样子。我便故作沉思状,面色为难道:“按理说,将军的大喜日子,哀家真是给你扫兴了。不过刺客没抓着,你这个长乐宫的将军可不能推卸责任。哀家甚感为难,你们给出个主意吧!”
我看向围了一圈的丫头,个个交头接耳起来。
“娘娘,洞房花烛夜可是人生大事,不好打扰将军吧?”小三诺诺在我耳边说道。
甄琅却正色道:“末将应当先将刺客擒拿归案!此事刻不容缓!”
小七深知我脾气,在一旁鼓吹道:“那新娘子可怎么办哟?好好的新婚之夜,新郎官被召进宫,不知会不会对太后娘娘产生怨恨之情。”
我偷偷忍住笑,使劲掐了小七一把。
果然,甄琅脸色大变,不知如何对答,“不会!保护太后是摄皇帝托付末将的职责!”
我示意她们都歇了,慢条斯理道,“那有劳甄将军,哀家和太子的安危可全交给你了。”
“末将遵命!”他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将那些侍卫大吼一顿。
我乐不可支地偷偷看他指挥御林军满宫折腾,长长舒了口气,郁结终于消失了!
“哀家要就寝了。”
就这样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听着嘈杂的脚步,看着殿外木桩似的身影,心满意足地卸了妆,我酣然入梦了。
找了几天,一无所获,还差点把偷偷来看红云的夏盈逮着了。后来实在不忍心看甄琅好好的新郎官几日功夫就成了一个憔悴的糟老头,也就算了。
经过一番折腾,相信他一回家就倒头睡觉,明日还要回宫来当值。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打搅了人家的好事。不知那班家小姐该恨成什么样……
“太后,两位甄夫人求见。”
真是新鲜事,我兴致勃勃宣她们进来。倒想看看新甄夫人是如何的秀外慧中。
“自家姐妹就不用客套了。”我懒散地倚在榻上,乌黑的发散了一肩。
“娘娘还是这样不拘小节。”王芸脸上始终带着端庄的笑意。我打量她身旁的班少音,与我年纪差不多,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与王芸截然不同的风格。
我眨眨眼睛,她也眨眨眼睛,互相端详着,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丫头不好对付!
“姐姐,今日怎有空进宫来?”
“是太皇太后召见少音。”
不禁觉得小瞧了她,太皇太后闭关在长秋宫,我一年才见她一面。我假意笑道:“你成亲当晚,哀家遇刺,打扰了你的婚事,真是过不去。”
她爽快答道:“太后哪里的话,少音是来致谢的。”
我一脸迷茫看着她,“致什么谢?”
她毫不避讳地说:“我本就不愿意嫁给他,新婚夜差点就逃跑了,幸亏娘娘恰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王芸惊讶地瞪着她,这女孩简直不可思议,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看你如何躲这一辈子?”
班少音得意地笑着说:“也是我瞎猫撞上死耗子,那甄琅原本也不想娶我!昨夜一回来,冷冰冰地对我说了一通废话,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看不上我?哼!我还看不上他呢!”
我被逗乐了,拍手道:“班小姐真是豪爽之人!日后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便是!”
她歪着头看了看我,叹气道:“太后也是有趣之人,可惜被困在深宫。”
王芸蹙眉看着我俩,一副迷茫的样子。
我笑道:“那你可以经常来看看我,这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好!反正在府里闷的慌,又不能出门。以后叫我少音就行!”
“你叫我王苋就行。”
她瞪大双眼:“真的行?太后的名讳我能叫?还不被我爷爷抽死!”
“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对了,你爷爷是太傅,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孙女出来了?”
她嘟着嘴说:“所以我在家乡一直嫁不出去,爷爷才把我弄到长安来了。”
王芸掩口而笑:“我初见少音的时候就觉得你俩肯定合得来,你们慢慢聊,我得回去看看茗儿。”
我颔首道,“姐姐去吧,拖家带口的人。下回把茗儿带来跟太子玩。”
“恩,也好。”她轻轻拍了少音的肩膀,笑笑出去了。
我让她来榻上坐,嘻嘻哈哈聊了一下午。夕阳西下,正送她到殿门口,甄琅恰巧进来。看见我俩手牵手,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少音瞟了他一眼,在我耳边低语道:“他眼都直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整理着装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披头散发衣裳不整,急忙提了裙摆跑回去。
春末,雨又在下了,外面一片斜风细雨交织的湿湿画面。转头看殿外在雨中巡逻的身影,心里也一阵莫名的潮湿。
王芸带着茗儿与少音一块来了。我让奶娘把刘婴也带来,好不容易有个玩伴。
“看他们也玩的来,不如订个娃娃亲吧!”
少音话一出口就被我瞪了去,“你们受父母之命的婚姻残害都是这个样子,怎能再加到儿女身上?”
王芸眉间透出淡淡哀愁,我忽然想起甄寻出征西域了,得一年才能回。于是打趣问道:“姐姐眉头紧锁,是不是想念夫君了?”
谁知她也不避讳了,直言道:“不是我,是茗儿每日都要找他,整日哭闹。”
我看两个小孩玩的正欢,“不如让她在我这住一阵,小孩子有的玩就不想爹娘了。”
王芸顿了顿,含笑点头:“也好。不知寻哥哥归来后能封上什么官,到时还得请妹妹出把力。”
我有些错愕,“你帮他求官?为何?”
“你知道的,他一直努力着要在京师站稳脚跟,日后也好为你效劳。”
“姐姐,旧事不必再提,我既不会感恩于他,也不会有愧于他。”
“他心中一直有个结,我也不便问。名份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少音惊呼道:“哦!你们也是貌合神离?但孩子都有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我想起上次见他时隐忍的目光,究竟是我害了他?
见我们沉默不语,少音又转话题说:“你们看他,整日跟个木头似的。”
顺着她的目光,远远见甄琅呆呆立在长廊尽头,面朝西方。
“西边的殿堂是什么地方?他看的那么入神?”
我轻声说:“是我平日练舞的地方。”心里却激起千层浪,他一直站在那看我跳舞,而我早已习惯他呆滞的目光。只是曲终人散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哇,能不能跳给我们看看?”少音兴奋地拉着我。
“天气不好,改日吧。”
送走她们,我怀着的心事自顾自烦恼起来,他平时不露痕迹,怎么今天被少音逮着了?
“将军。”
他猛然回过神来,眼神恢复坚毅,“在,太后有何吩咐?”
“刚才你夫人来了,都不打个招呼?”
他不知怎么回话时就选择沉默。
“少音是个好姑娘,甄将军似乎不满意?”
“不敢,她很好。”
“那就好。”我紧紧盯着他冷冷的眼神,“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想的不要想。”
不料他苦笑一声:“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怕被人看被人想?”
我震惊不已,措手不及倒退了两步,声音颤抖道:“大胆!”
“若不是娘娘的迷香,末将也不会那么大胆。”
“我早与你说过,不过一场梦,你不许当真!”
他步步紧逼,我后背贴上了墙,“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但不许管我的心。我看谁、想谁、爱谁都不劳娘娘操心!”
我被吓傻了,呆呆问道:“什么爱?你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