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没变,被褥上还残留了他的气味,原来相思可以甜得发苦。我平日看书的榻上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反而怀念乱糟糟的感觉,琐碎的日子就该如此。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临走时,我取下了那幅画,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属于我们的画卷一定会回来的。
正看着画发呆,忽然发现净弘的身影在门外,吓了一跳,警觉站起来问道:“夜已深,国师怎好擅自闯入我住所?”
他手上托了东西,慢慢走进来,昏暗的灯火映得他满面光晕,眼眉口鼻分外清明。他微微一笑,说:“我来为你施针。”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施针?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摇摇头说:“我不要施针。”
他置若罔闻,自顾自朝床尾走去,移来一张案几,边取针边说:“来躺下。”
我不理,扭头看窗外夜色。
他又平平说了句:“过来躺下。”
我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去!”
他蓦的站起快步走来一手拎着我的胳膊,“你不怕油尽灯枯了?”
我瞪着他的手,上回就是这只手差点将我手腕捏碎了,想起来都恨的牙痒痒,索性照着一口咬下去。他闷闷哼了声,手却越抓越紧,我气得大喊:“你上次捏的我手腕都青青紫紫的十几日才消,这回又要怎么来祸害我了?”
他才松了手,关切道:“给我看看你的手腕。”
我背起手来,哼了句:“不给!”
他无奈笑笑,声音晦涩:“你就如此讨厌我么?”说着又朝床尾走去,“来躺下吧,若不施针,你的经脉不通,寒气更加驱散不尽。”
我睨着他,不敢动弹。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惹人闲话。
他背对着我低低说了句:“你还想为你的夫君生儿育女么?不想就算了,想就必须接受我的施针。”
心忽然跌了下去,恐惧心慌,难道我不能生孩子?可是老爷子和老夫人还等着抱孙子!因此……我投降吧。拘谨地脱去鞋子,爬上床,望着净弘熠熠双眸,有种草木的香气在黑暗中浮动。
他挽起我的裤腿,温热的手指在小腿肚上滑过,轻轻按了按。好痒,我动了下腿,发现他拿出一根长长的针,我紧闭起眼,听他笑着说:“不疼,以前都疼过了。”
悄悄眯了条缝看他,以前?以前他也替我施针了么?他又说:“那时候你的身子才真是差。据我平日观察发现,你食量太少,睡眠也不安稳。睡梦中一直紧紧攥着拳头,所以肩膀时常觉得酸痛。”
“你何时观察我睡觉的?”话刚出口我便后悔了,果然他笑得很暧昧侧头看我,“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浑身一激灵,正想起来,被他按住了,有些严肃说:“针都下了,别乱动。”
我转动身子试试看,腿上一阵麻麻的,便不敢动了。脸上有些发烫,他就一直盯着我,神色平静,但眼神却深深的,露了几丝眷恋的情感。
他忽然上前府着身子,一张脸蒙着光晕逼近,眉眼中分明彰显了一个男人的欲望。
我吓的屏住呼吸。我是苋儿,不是寒江雪,不是的……我是阿琅的夫人,你休想迷惑我!咬咬牙,我猛然向上一顶头,两个前额重重地撞在一起,火光四射,眼冒金星。他龇牙咧嘴地捂着额头痛苦倒在地上,一手扶着床沿哀声道:“你想干什么?”
我晕晕答道:“你胆敢轻薄,下回我便去撞墙!”
“我要观察你的眼睛!太暗了看不清楚……”
“哼……狡辩,以后白天施针!”
他蹭地站起来,愠怒道:“好,我明日再来!”我哼哼了一声,他拂袖而去。我想下床去拧条帕子,才想起来腿上还插了几根针呢,不能动弹!忙不迭唤道:“喂!回来!我的针……”
可惜一点儿回音也没有,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他就这样不负责任的走了?我懊恼也没法子,只能平平躺着,身体僵直,在晦暗的灯光下昏昏入睡。
大概是睡的太累,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小碧见我醒了,忙走过来问道:“夫人,起么?”
我身子还绷着,脸也不自主地绷着,催道:“快去叫国师来!”
小碧狐疑猫着腰看我的表情,“夫人,怎么了?你很累的样子……”
我无奈瞪她一眼,“没看见我在接受施针么?”
小碧在我身上瞄了一圈,摇摇头,“没看见。”
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针已经不在了,但何时不在的?我却迷糊起来。莫非他走了之后又悄悄回来了?想来都后怕,万一他真想对我做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开始有些恼阿琅,怎能放心将我留在这?
在房里转悠了一上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恰好见丽华在练字,我才恍然大悟,那幅画,我从家里带来的那幅画不见了!昨晚就净弘来过,定是他拿去了。我气呼呼地冲出园子,两个守卫挡住去路。
“我要去找国师!”
“小的带夫人去。”
“不要……”我又后悔了,总是脱口而出的,却忘了自己根本不认路,如何去找国师?那两名守卫倒是尽忠职守,寸步不离将我带去了净弘的住处。其实绕过池边的竹林就到了,他们在小拱门前停下,我自己进去,却见完全不同于国师府的景象。
一所小竹屋,净弘正坐在门前喂鸽子,动作虽是淡定从容的,表情却凝重。我大气不敢出,小步小步走上前嗫声问了句:“我的画呢?”
他头也不抬,仍旧撒食喂鸽子,也不知是与谁说话:“广阳豪杰均起兵响应王郎,我军进退失据,如何是好?”
我接着问:“我的画呢?”
他又抬头盯着我问:“如何是好?”
我不耐烦说道:“我不知!我只要我的画!”
他厉声道:“可你是朕的皇后!”
他的目光灼热得让人胆怯不敢直视,我惊的说不出话来,皇后?他疯了么?他却死死盯住我问:“一共才三万人,要如何收了广阳?他们要撤退,却无路可退……是我做错了么?”他的音量越来越小,渐渐像喃喃自语,我悄悄向后退了几步,趁他低头沉思转身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