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首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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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马占山

马占山扔下了千里镜,这个古董样的家伙还是他缴来的,他在心里暗暗的羡慕那些精致的小双筒望远镜,他只在巴音图和吴佐领(团长)的手里见过他们,那时候他就下了决心,早晚有一天他会弄上一台,不为什么?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质问自己,真的不为了什么吗,还是因为你那骨子里深藏的自卑?这个问题马占山回答不上来只好把他扔到了一边。

马占山抬看了一眼周围,战马都已经被拢到了山后背风处,在这个雪坑瞭望哨的大雪窝子里只能听到隐约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观察到没人注意于是顽皮的伸出舌头,贪婪的舔了一口这湿润冰冷的雪沫子,心里涌起了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满足,忽而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那时他的家乡在一片草原上,但是气候干燥得像冰冷的刀子,刻画出了马占山固执甚至偏执的性格。

“都是风弄的!”马占山在心里想,“成天成宿的大风,如果心里怂软了一次,甚至在风沙里眨一下眼睛,那就永远找不到路了,然后你整个人就会迷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死球的。”

马占山粗鄙的吐了一口吐沫,竟然有了一种满足的感叹,这真是一种幸运,他从那个荒漠盐碱炕里竟然挣扎了出来,现在正带着这百十多号兄弟正在追逐着自己的梦想,这个理想太简单了几乎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活下去,活得好点。

年幼的马占山太早的扛起了生活,他成了牧场主的一名马倌,在这个遍地盐碱的荒原上驱赶着牧马逐食水草,他虽然年龄小但是面对着这苦难的生计却是兴奋的,因为一是可以暂时离开挣扎在生活最底层家庭中弥漫的那种悲凉的气氛,二是可以借机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满足他活着和成长的需要,所以他接下了这个差事,不光是倔强而是太要强了,才十岁就学会了使用套马杆骑杆子马(未骟的雄马),成为了这个荒原上最强横的马倌中的一员。

马占山巴嗒了一下嘴巴,眼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一闪而过,虽然他的人在架着千里眼在观察着山下的路口,但身体里饥饿的感觉让他又想起了太多的陈年老事,他咀嚼着这些记忆身体不知不觉绷成了一张弓。

马占山在荒原中掏鸟窝、打水耗子、拨草籽、与小马争着喝马奶,身体已经逐渐强壮,慢慢的他的声音变粗、胸膛厚实了,夜里开始想起了乱七八糟的心事,只是没人注意更无人述说,因为他所面对的,只是那成群的马匹,但时不时他心里涌起的是最得意的一个念头:他愿意就这样过一辈子!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不如意的灾祸很快降临了,一天马占山的马群里一匹最珍贵的小种马驹不见了,这是场主用一两黄金换来的配种权诞下的种马驹,这在草原上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马占山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家,父亲操起了扁担狠狠的抡向了十三岁的马占山,母亲在床上挣扎着扑向自己的儿子想要保护这个倔强得不肯认错的犟儿子,于是娘俩在父亲的棍棒下抱头痛哭。

马占山咬紧了嘴角:我没哭!从头到尾我没掉一滴眼泪,因为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副管带杜青山边用捆束好的灌木扎子(用树枝扎的扫帚)扫着自己的脚印,边向这里走来,马占山放下千里镜,静静的等待着杜副管带的到来,杜青山是他最信任的伙计,所有人都知道,如果马占山死了或是升了官,这个骑兵部队的继任队长就只能是这个杜青山,这个精明义气但暴躁如火的家伙。

杜青山扫掉自己的脚印是因为白皑皑的雪原,一行陌生的脚印很远就会被发现,他们现在因为是在准备伏击,所以这样的防备是必要的,马占山看到这不引人注意的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杜青山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一丝赞赏,他象一只大狗一样和蔼的看了一眼马占山,仿佛在看自己的主人,这情景就像是马占山与杜青山关系的写照:熟悉而信任,早就无需再用语言形容什么。

杜青山:张海鹏那怂包过去一个对时了,咱的正主该到了吧,要不要咱先派饭,马也该补料了,要不总闹腾!

马占山的话语直截了当:忍一忍吧,天黑前这个小风爷霍龙准会现身的,西岗子让他窜没了影,这回要抓不住他咱这****也丢人到家了。

杜青山有一丝迟疑,马占山准确的把握到了,刀子一样扔出了问题:怎么?

杜青山咧了咧嘴:那霍龙是个门清狠角色光棍,他会为了这个一个小娘皮跑这犯险吗,那个张海鹏我看就是个白眼狼,咱趟这浑水犯得着吗?

马占山皱眉,杜青山马上闭上了嘴巴。

马占山古怪的挤出了一句:自古兵匪势不两立,他小北风花了咱四个兄弟,我就得讨回这面子,再说,再说……

杜青山脸上嘲讽的表情一闪而过,马占山同样咧嘴干笑了一声:不许说!

杜青山古怪的咳嗽了起来,马占山转脸又向山下看去。

丢了种马驹的马占山被牧场主惨无人道的吊打了一夜,马占山用最仇恨的目光硬扛了下来,果真像他说的一样,这个年轻的倔种不但没有哭一声,就连求饶和呻吟都没有过。

马占山的泪水是因为父亲,这个老实巴交的穷汉拿着自己三亩薄田的契约跪到了牧场主的脚下,要用他一家五口居住的那两间草房和这三亩赖以为生的田地,换取马占山这个最不听话的儿子的性命!

马占山被这一切激怒了,他拼命的开始挣扎,绑绳被他拉得吱吱直响,那种灼烫与撕心裂肺的感觉现在还埋在马占山的记忆深处,因为年轻的马占山知道,从此他这个五口之家,包括他的姐妹都将失去最后的生计!等待他们的将是最悲惨的结果,被穷劳与罪恶吞噬进最深的深渊,永不复生!

牧场主对马占山的凶悍也感到惊讶,他收下了马占山父亲颤抖着捧过来的地契,然后装作慈悲的模样说:让你的两个女儿来我的毡房里帮工吧,要是不同意就算我没说!

马家迎来了晴天霹雳,马占山气迷昏沉,他的父亲则木然的点了点头,接受了这道命运迎面扑来的血盆大口,后来马占山回想到这一切时,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无奈,因为马占山这个年轻的后生已经成为了家庭的顶梁柱,所以家庭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这是千百年来最贫苦生活在命运最底层的人,所能作出的最精明也是最本能的一种选择,但当时马占山则感到天旋地转,愤懑的无地自容。

马占山一家成为了街头流浪的游民,但是噩运并没有完结,马占山突然被几名场主家打手绑了起来,扔到了草原荒地上。“人祭老天”这是最古老也是最惨无人道的一种灭口手段,为的是不让马家有以后寻仇报复的任何可能。

马占山当了马倌听到的一则故老相传的传说救了他,他在夏日的荒原上忍着钻心的麻痒,任由第一批蚊子吸食他年轻的血液并不挣扎,直到这批饿极了的蚊子被活活撑死在自己的皮肤上,成为了他用血换来的防御隔层,看到这密密码码的蚊子不再增加,马占山松了口气陷入了昏迷,他被打的伤口处已经被蚊子叮成了惨白色。

清晨马占山被一股并不熟悉的麻痒弄醒了,他吃惊的发现那匹走失的小种马驹居然回到了他的身边,正在用舌头舔着他身上血迹斑斑的蚊子尸体,马占山吃惊的大吼大叫,呼喝着甚至央求着小马驹牵起了他的绑绳,就这样把自己的拖到了一条小路边,然后他沙哑着嗓子开始呼救,直到外出寻找的父亲把他抱到了怀中,那一刻马占山悲凉的看了一眼父亲,这对父子间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指望。

悲剧并没有因为小马驹的失而复得发生戏剧性的改变,场主家断绝了马家讨回过去生活所有的希望,马家失去的草场与房屋已经彻底的归了场主,马家已经被逼到了生活的绝路,失去了所有的指望。

压塌马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自己的小女儿,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不明不白的失踪了,但据牧场主家的一位老牧民叹息着说,她是被男人祸害后杀掉扔进了草原的深处,家破人亡的打击让马占山的母亲发了疯,这个善良的女儿对每一个儿女的爱都是从骨子中逆发出的真诚,马占山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疯狂的冲进了荒原深处去寻找自己的小女儿,然后发出了凄惨的嚎叫:老天爷,你******眼睛瞎了吗?这人吃人的事你为什么不显灵啊,劈死这些没人性的狗东西,你劈啊,连我也一道劈死吧,我救你了!

老天爷无声无息,马占山神经质的笑着也冲进了荒原,他在盐碱滩上奔走希望找到母亲,却没有发现年迈的父亲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活力,无声的倒在了地上,也许是这位老实的男人已经失去了活下去所有的动力,马占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孤魂野鬼!

马占山在荒原深处遇到了为了逃避如虎似狼的税狗而躲在这里的杜青山和一伙子穷人,人在没有了活路后唯一的选择就是铤而走险,马占山和这十三个兄弟忍着饥饿,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回了牧场。

一群被穷苦逼得没有了任何希望的人冒着牧场主的弓箭与铅弹冲向了牧场主用大车搭起来的防线,马占山挥舞着套马索冲在了最前面,他驱赶着成群的马羊牛群涌向了牧场主的毡房。

狂风暴躁!仿佛在为这群穷汉黑沉沉的命而担忧,可牧场主一个最愚蠢的决定让这群弱不禁风的穷汉冲进了牧场主的家院,这个愚蠢的决定就是牧场主不同意向自己的牛马群与羊群射击!马占山就这样逃过了命运的劫数,与这十三个兄弟冲进了牧场主的家院!

马占山与兄弟们借着大风点燃了冲天的大火,牧场主家院被付之一炬,但死去的亲人再也无法生活,这些无依无靠的暴民走上了自己唯一的去路――他们拉起了绺子,报号十三友!然后在荒原与黑土白山交界不顾一切的开始劫掠与杀戮,成为了让官府无奈百姓叹息的一股黑风,马占山似乎已经被自己内心深处的邪恶吞噬了!他带着杜青山和这股孤魂野鬼的胡子,正在走向毁灭一切的道路。

一股冷风吹来,马占山的心思又回到了那个让他悬崖勒马的时光。

这天马占山与伙计们围上了一群逃春荒的难民,一面是饥肠辘辘的百姓另一方是饿红了眼的土匪,马占山用一种要吃人肉的邪火就要下令屠杀!

人群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女人冲向了马占山,马占山一边往枪里押火药一边露出了恶毒的笑容,他已经打算杀一儆百了。

不知为什么,荒原上经常出现的旱天雷恰巧在这时候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闪弧,马占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认出了那个疯癫的老女人居然正是自己走失了的疯母亲!

马占山抱着痴痴傻傻的母亲发出了狼一样的嚎叫,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大脚但面黄肌瘦的姑娘,她叫杜赞义,不光有一个男人的名字还有着一副侠义的心肠,正是她救下收留了马占山疯疯癫癫的老母亲,还带着她一道走上了逃荒的求生之路。

天降大雨,老天爷终于为这一幕人间的惨剧而动容了。

马占山被亲情与正义拉回了人间,他带着这群被饥饿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走向了人间,他把老母亲绑在背上艰难的跋涉着,他的兄弟杜青山等人跟在他们的把头身后,众人约定只要是能让乡亲们不饿死,他们愿意天打雷劈共受天谴!

解救了乡亲们的机会找到了,官府的征兵告示让马占山挺起胸膛带着兄弟们头也不回的加入了官兵的行列。临行时马占山向那名杜姑娘狠狠的看了一眼,杜姑娘用一种淡定而从容的温柔眼神让马占山咬着牙转头而去再不回顾。

然后就是无所畏惧一无所有的马占山登上了东北的这块血与火的战车,在吴俊升佐领(团长)的赏识下,成长为了今天的这个一心出人头地一心挣扎着抗争的****连长。而那名杜姑娘也成为了马占山的夫人,马占山为了掩饰最不可告人的胡子经历,谎称杜姑娘是自家童养媳,然后两人在共同对抗命运的过程中成为了最默契的搭档。穷困让马占山有了自己的理想,那就是为自己的后代争夺最好的利益,让自己的野心父母亲想都不敢想的事变成现实!马占山为了这个念头已经拼上了一切。

马占山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杜青山狼一样弓着的后背,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打赌这个小风爷肯定会出现的,刚才你问的话我想了想,为了一个女人,有些男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拼的,这个霍龙恐怕就是这样一个主儿!

杜青山根本没搭理马占山的亲切,压低声音喊了一声:来了!

马占山又举起了自己的古董千里镜,视野中山路上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了,看着她扭动的腰肢与东张西望的样子,马占山与杜青山同时皱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突然两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原来是王紫凝大姑娘私奔到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