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狭长凤眸瞥瞥她肩上翻开的布帛。
她端着热汤的素手在微微打颤,眼帘压下,泪光在火光前闪动,没有说话。
长风看着她的发顶,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坐到她身边:“假太后刺杀凌弈轩的事,我听说了,凌家军一定以为是你刺杀了他们主公……”
“是我杀的!”她突然道,抬起头,手中的热汤摔落下去,溅在绣花鞋上却毫无知觉,“那个假太后是我,是我一剑刺向了他!”
“轻雪?”长风微怔,视线由她绝望的脸,转到她毫无知觉的脚,在察觉到她的反常后,火速抱起她,奔进帐篷里给她脱掉袜子。
轻雪却在这个时候,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纤细的身子在不住打颤,清喉里发出痛苦的声音,“长风,他死了。”
长风身子猛的一僵,缓缓推开无助的她,“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退到床里,抱着自己:“我被人控制了。”
长风脸色大变,朝她爬过来,重新将她抱进怀里,“那边并没有传来任何关于睿宗王遇刺身亡的消息,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闭上眸子:“我刚刚从帝都过来,他是真的死了,没有人肯告诉我他葬在哪里!”
长风感受着她的痛彻心扉,愈加抱紧她,轻抚她柔顺的长发,“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你们。你知道么?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她睁开眸子,泪光隐隐:“对不起,长风。”怀有身孕的事,她早知道了,是在上次接綦儿的村落怀上的,她与他的最后一次。温情过后就是离别,她赐了他一缕断发和一封诀别书,从此各自天涯。
长风眸中闪过一抹痛楚,下床站起身:“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也许我与你的情缘,早在睿渊横插一脚的时候就断了。”
她将身子侧倚在墙上,侧身敛眸,一身凄楚:“长风,一个心已枯萎的女人是配不上你的。他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轻雪,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长风坐到床边,为她撩起颊边的发丝,轻轻一笑,“感激不是爱,你裹着感激之情的爱让我感到沉重、感到压抑,如果可以再选择,我选择先遇到你。”
而后轻轻走出去,立在帐篷外,看着遥远的天际,一眸孤寂。
深宫内院,冥熙让人将摔得脑浆四溢的花擎苍用白绸裹了,扔到他的寝殿,呈给他的余党看。
那假扮孝宁的凤翥宫圣徒早拎着包裹逃跑了,留下五岁大的豆荚眼孩子坐在大殿中央,蹬着双腿嚎哭。为免留下祸患,他一剑解决掉了这个傀儡,抓出被关在密室的笪嫠姑姑。
那笪嫠姑姑一心求生,为活命,不等冥熙逼供,便道:“在神凤身上施邪术,是擎苍和慕曦逼我这样做的。当日慕曦在那血凤珠上涂了无色无味的弥天圣水,并派人去洛城取了一件神凤曾经穿过的肚兜,待神凤将那珠子吞回肚子,圣水就会在神凤七经八脉游走,一等用神凤贴身之物设坛,神凤便会被控制。”
“解药!”
“没有解药,也不需要解药!因为这种邪术只生效一次,一次过后,圣水自然而然蒸发掉!好了,我现在什么都说了,该放我出去了吧。”
冥熙冷笑:“到该放你的时候,一定会放!”
三日后,阿九拎着天罡斧出城迎战,刚与对方的猛将之一大战几个回合,打得正激烈,一支绑着黄绫的利箭突然飞向城墙,敌军即刻鸣号收兵,暂且休战了。
他不甘的抡了抡双斧,策马奔回城内。
“他们扔进来的是什么东西?”他大问道。
“禀雷将军,是求和书。”四个侍卫呈着那卷好的黄绫,生怕有什么闪失,急匆匆往主帅府奔去。
“求和书?”他翻身下马,边走,边狐疑的折起眉峰,“龙尊江山已是主公囊中之物,要什么求和书?”大感疑惑,他速速将战马和天罡府扔给副将,也匆匆朝主帅府奔去。
路上,他遇到了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云浅,见她手腕上挂着件天蓝色的披风急匆匆往军营赶,没看到他,他一把拦住她,“这么急去哪?”
他今天总算明白主公的用意了,主公哪是让他监视云浅,而是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云浅见是他,眸中一亮,反倒一把拽住他,“正要找你,听说你刚出去叫阵了,过来给你打打气!你看,这是我刚刚做好的披风,里面夹了金丝线,坚固不易破……”
他慢悠悠将披风收下了,眸中惊喜,脸上却纹丝不动,“咳,我的披风让那混小子给划破了,正想着去换件新的,谢谢你吖,我去办点事。”
“阿九,你去哪?我正炖着汤,你记得待会回来喝。”
“好!”阿九的唇角立即翘得老高,疾步往主帅府走。等办完正事,一定火速、快速赶回来喝云浅煲的汤!说实话,五年后的云浅变了好多,变得温柔娴静、细心体贴,虽然有时刁钻任性,但那也是女孩子该有的灵气,恰恰合他的脾胃。不过这次在重新接受她前,他要先观察她一段时间。
迈着幸福的步子、大踏步往主帅府里走,刚好看到青书从内堂走出来,忙迎上去:“青书,那黄绫上写了什么?主公呢?在内堂养伤吗?”
主公被轻雪所伤之事,他还真不敢相信是真的。不过主公自己也说了,是他一时大意,中了擎苍的奸计,让假扮轻雪的太后近了他的身。
青书看他一眼,不答反笑道:“阿九,你的喜事定在几日?我和青寰好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阿九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那也得等喝完青书大哥娃娃的满月酒。”
青书掀唇一笑,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继续道:“现在还在战乱,不宜有孩子。阿九,若我军答应求和,你愿意仅做一城之首吗?”
阿九面上即刻凝重:“青书,主公果真答应求和了?我阿九不是追求权势富贵之人,不做大将军,仅做一城之郡我甘之如饴,只是担心煜祺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大家都知晓,主公是煜祺太子的皇叔,而且还是唯一一个位高权重、受万民拥戴的亲王,若将皇位让给太子,主公功高盖主,太子定为除去祸根,对主公赶尽杀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