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书轻轻点头,叹息一声,“这又何尝不是!倘若真的让出皇城,那日后煜祺太子是君、主公是臣,永远低于君下。只是,划地盟约是主公的意思,也是太上皇的意思,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只有遵从!”
“太上皇在这个时候插一脚?”阿九皱了皱眉头,张腿在青书身边坐下,问道:“求和书上说了什么?太上皇是怎么说的?当年他抱主公出宫,现在又来争主公的皇位,确实不像一个父亲所为。”
“洛城以北划给主公,但白湖必须收回去。恢复主公亲王身份、凌家军继续归主公统领,但不会享受朝廷俸禄,不上朝、不朝拜、不参与国事、每年上缴五万石食粮。相当于各自独揽半壁江山,名义上一个为君、一个为臣。”
“这样划分,对主公还是有些不公平。”阿九摸摸下巴,双目望青天,“毕竟主公现在要夺下这个皇位,只需一声令下就手到擒来,何苦打了这么久,又退出去?”
青书抿着唇,有苦说不出,心头却在渐渐明朗。主公其实不想坐这个帝位,不想一生被三宫六院套住,不想背上弑兄夺位的名声,他只是在向他的父皇证明他的本事、在向那些野心勃勃、欲置他于死地的皇兄弟示威反击。那一剑,正好了结了一切。
如果他能再醒来,肯定是带着他的一双儿子,带着云轻雪在洛城做一方霸主、不受朝纲牵绊,逍遥自在。当年太上皇为何要出家,不正是因为心之所累么?
只是,主公怕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
“阿九,召集所有将士来主帅府,我们商议议和之事!”
“啊?”那云浅给他煲的爱心汤岂不是要泡汤了?
与长风的婚事取消了,她带着三个孩子坐上了南上的马车。
车外飘起雪花,片片如鹅毛,在空中翩跹。只是还没有积雪,落地即化为雪水,渗入泥土。
她让马车在浊水河边停下,踩着雪水,看着那滚滚东流的河水。雪花一片片打下来,落在她发梢、脸上、颈间,刺骨寒风将她白嫩的脸吹得通红。
当年长风抱着她坠入这河里的瞬间,又怎么能忘、怎么能忘。闭上眼睛,便是长风负箭的模样,便是凌弈轩一剑刺入胸膛的模样。这两个男人,她都忘不掉了,可是,她不能在记着另一个男人的情况下嫁给一个等她五年的男人。
弈轩死在了她面前,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一辈子苦尝愧疚与相思,烙下一辈子的印痕。如果是对长风好,就不要再把感激当爱情,不要再自私的在他那里寻求安慰,将他永远绑缚在身边。
长风说的对,他们的情缘,在睿渊横插一脚的时候就断了。如果那个时候在身边的是长风,也许他们就爱上了。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已经发生了。
“娘亲,这里好冷。”两个儿子拉拉她的衣袖,使劲跺着他们的小脚丫。娘亲说要带他们回家,却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他们都快冻僵了,真不知道这浑浊的大河有什么好看的。
她收回悠远的视线,牵起那两只小手,“好,我们回家。”
马车进入洛城,小綦儿趴在窗子上,大眼睛打量四周熟悉的景物,兴高采烈拉扯旁边的弟弟,“弟弟你看,那里有蹴鞠、杂耍、射艺,还有投壶……”
小僢儿小嘴张成一个O型,瞥了哥哥所指的方向一眼,黑葡萄大眼紧紧盯着花楼上那些拉客的花娘,说道:“这里的姐姐都是胭脂俗粉,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娘亲。”
小紫苏本来想去凑热闹,见轻雪一直在咳嗽,便乖乖守在她旁边,帮她抚背。善音给主子披了件披帛,说了几句担忧的话,便接着煎药去了。
一会,他们在一座小院前停下,善音吩咐马夫搬运行装,自己则牵着三个孩子走进屋子,“主子病了,需要静养,你们别太吵。”
“嗯!”三个小家伙乖乖点头,瞧了脸色苍白的娘亲一眼,忍不住在新院子里转悠起来,好奇的打量:“善音姑姑,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吗?为什么长风爹爹不跟我们来?”
“还有父王叔叔!他说要来接我们的!”
善音脸色微变,忙道:“膳房煮了银耳羹,走,姑姑给你们盛一碗去,暖暖身子。”
轻雪掩着帕子咳嗽一声,站在院子里,望着飘落下来的片片雪花,清眸中的亮光在凋零。她在来洛城的路上染了风寒,一直咳嗽,高热不退。善音给她煎药汁,她喝了就吐,直到吐出胆汁来。
“夫人,您是初次来洛城吧。”马车夫给他们搬好行装,捋捋袖子,边朝她走过来,边善意提醒道:“我们洛城东大街有个食人潭,潭面看似平地、四平八稳,但脚一旦踏上去,人就会陷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她朝马车夫轻颔首:“谢谢你。”
马车夫瞥一眼简洁的院子,心头为这个年轻的寡妇叹息一声,再道:“老汉是去京城办事,顺道将夫人一家从京城带过来,能助一把是一把,哎,这一路的兵荒马乱,我们也都见识过了,其实呀,夫人选择来洛城是个明智选择。我们洛城虽比不上京城富庶,但也算得上是京都第二,因有英明神武的睿宗王为民做主、治理家国,万民才不致受战乱侵害、被乱党圈地……”
“睿宗王?”她听到这个名字,托着雪花的素手微微颤动了下。
“嗯,睿宗王!”老车夫重重点头,双眸中净是钦佩与自豪,“前些时日,睿宗王与煜祺太子议和,主动让出皇位,退守洛城以西南,甘愿为臣。这对我们洛城百姓来说,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呀,这样可以免去战乱、减少苛捐杂税、与君王同饮一江水。而夫人你从京城搬来洛城,不也正是听闻睿宗王的胆识与魄力,才决定来南部落地生根么?”
见轻雪脸蛋愈加的白,老车夫以为夸过了头,干笑几声,便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