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深知事情的轻重缓急,为商墨解毒才是昨天那种情形下的首要大事,故未同六十七刹一同现身阻挠那白衣人将商墨带走,一路紧随,又在山脚下站了一整夜,等的人自然就是商墨。
看他身上的黑袍已经被这荒郊野岭的露水浸湿便知,这家伙又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夜。
“唉,你怎么又这样站了一夜,既然来了,也该派人告诉我,若非陵……救我那位公子的下属告诉我你在这等,万一我心情好,决定在这里多住几日怎么办?”商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齐晟行事就是我行我素,若肯听她半句劝,也可少吃点苦头。
“那我就等你几日。”齐晟冷冷说着,见商墨总算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双诡异的紫色瞳仁里才渐渐隐退了一丝丝森冷,只是口气一如既往地冷酷。
“算了,跟你也说不通。”商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齐晟的脾气可是比她还大的。
“说不通就上车,哪那么多话。”齐晟脸色铁青,口气也充满了不耐烦,手一抬,将马车前的帐帘掀开,语气不善:“进去。”
看了看这马车,又看了看齐晟不大好看的脸色,商墨顿感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手覆在身后,一手玩味地指指点点:“马车?齐晟,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商墨吗?我何时娇弱到需要你驾着马车来接我了。”
“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少废话,你上不上!”齐晟就是再好的脾气,在商墨这种不时好歹的人身边也会被气得什么好脾气都没了的。
她就是再厉害,也是个女子,还真把自己当神了?如果她是神,又怎么会栽了别人的道中毒?真是不知好歹该死的女人!
见齐晟黑着脸咆哮了,商墨咳咳咳清了清嗓子,识时务地别再这种小事上和这块倔石头较真了。
轻松地往马车上一跳,齐晟这人倒是细心,许是担心商墨身上还有其他的伤,瓶瓶罐罐倒是在车上放了不少,脚下铺着保暖的白虎裘毯,点着让人心神安宁的金猊檀香,商墨懒洋洋地竖起一只手臂支撑着脑袋便躺了下来。
商墨刚一躺定,马车外齐晟干净利落地翻身跃上马车边沿,车辕滚动,马车前进得相当平稳,生怕颠簸到马车里的人。
衰草连天无意绪,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我若今日不死,有朝一日,要你们跪地相迎,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荒野里,撕心裂肺的回声响彻天地,电闪雷鸣划破天际,骤然间,大雨倾盆!
道路泥泞,粘黄的泥土沾染在身上,披头散发下,是一张沾满血污的脸,那张脸此刻在大雨冲刷之下,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刚毅,冷峻,决绝中带着三分贵气,贵气中又夹杂三分冷酷,尤其是那双被血染红的双眼,坚韧倔强,那是不服命运,不服苍天的眼神,里面带恨,让人胆战心惊的恨!
男子躺在血水之中,四肢手筋脚筋尽被挑断,身负数刀,奄奄一息。
他感觉到生命在体内流失,血在一点一点从各处伤口渗透出来,泥土和发黑的血的污秽几乎要讲他吞没,此仇未报,就要他死在这里了吗?
有人驾马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渐起的脏水一次一次无情地砸在他身上,但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愿意下马看一看他。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苍天负我,我愿成魔,我愿成魔……”由撕吼到气若游丝,看来此人注定要带着满腔遗恨,命赴黄泉了。
就在此时,从远方响起车轱辘轧过坑坑洼洼的满是水坑的泥泞山道,那声音由模糊到清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冷笑,不带一丝希望,世间凉薄还有什么是他没有见识到的?
果不其然,从远处渐渐行驶而来的马车走得极其缓慢,驾车的是一个被雨水打湿却不为所动的黑袍男子,马车从身旁缓缓走过,彻底走过了,和所有人一样,经过他身边时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倒在泥地上的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忽然那辆马车在经过他身边后又缓缓倒退了回来,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视线迷糊中,他似乎看到有人掀帘而出,清幽的香气靠近,一抹白色纤瘦的身影下了马车,那样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锦靴竟然不顾泥泞的肮脏,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还没死,齐晟,帮我救他。”
沁人心脾的好听声音,那声音真的很好听,平淡的语气,她一点也不慌张,做一切事情仿佛都那么从容冷静,语气里也没有一丝对他的同情,但为什么此刻听在他的耳朵里,显得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好听……
仙女,白衣出尘,不染一丝人间淡薄的仙女。
“为何救他,你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齐晟皱了皱眉,虽然如此,还是按照商墨的命令下了马车,朝那奄奄一息的人走来。
商墨挑唇轻笑,视线始终落在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上,他的手筋早已被人挑断,但此刻却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泥土不放,就像在拽着他的生命一样,都这样生不如死的情况了,他却仍有如此惊人的毅力不愿意死去,这种人,不是因为心中有比天还大的仇恨,就是因为他有比常人更加可怕的承受力。
“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商墨俯下身,纤细柔软的玉指小心翼翼地覆在那人手腕处的伤口上,感觉到那人明显的身体一颤,商墨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被,想让他从这种戒备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再这么用力,这手可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为什么……救我……”还是那样戒备的状态。
商墨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懒懒地说着:“光说有什么用,想要仇人血债血偿,死了还怎么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