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哈狗妈被邻居王大妈叫去了,王大妈好言劝慰道:“老姐呀!你别太伤心了啊!身子骨要紧。把世事看开些,把啥都看淡些,人一辈子也不过是几十年的世事,稀哩胡涂往前走,哪里黑了哪里歇。”
哈狗妈伤心地擦了把眼泪叹了口气道:“哎!只怪我当初错了主意,给娃娶了这么五逆不孝的悍妇!这往后咋办呀!”
王大妈道:“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咱就认命吧!等哈狗回来了咱再说。”
哈狗妈道:“哈狗是个软头,怕婆娘,他在婆娘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没用!”
王大妈道:“不行了找村主任去,还就没王法了!”
哈狗妈道:“哎,走着看着,不行了再说!”
在王大妈劝慰下,哈狗妈擦干了眼泪,喝了口水便回家了。当她走到家门口时,大门依然关着,她叫了几声,听得陶媚隔着门吼道:“滚吧!这个家里没有你!”说着,从院墙里面给她扔出来了个包儿,哈狗妈一看是她的衣服。随后,又给她扔出来了个破篮子和一根棍。
哈狗妈气得浑身抖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她一下子傻了,呆了……她重新爬起来打门,屋内死一般地沉寂。哈狗妈绝望了,陶媚真的把她赶出来了。儿子不在家,谁能为她作主?看来这个家她是回不去了,气得她隔着门骂道:“陶媚呀!头上三尺有神明,迟早你要遭报应呀!”这时,她也不愿意再打拢左邻右舍的乡亲们。自从把陶媚娶进这个家,她就没有舒心过,三天两头地吵架,这个家她也实在呆不下去了。想到这里,她横起了心肠,把牙一咬,决定离开这个家。她在心里喃喃地道:“走吧!哪儿黄土不埋人?非得呆在家里看儿媳妇的眉高眼低哩。”就这样,哈狗妈拖着疲惫的身子,怀着极其悲愤的心情离开了自己的家,离开了梨木湾。
世界虽大,哈狗妈无有去向?只能背井离乡,漂洎流浪,哪里黑了哪里歇。白天串街走巷,沿门乞讨;到了晚上,便歇宿在人家的柴草棚里,或被废弃的破旧房子里。过着连狗都不如的讨要生活。尤其是在晚上,孤伶伶一个人,身在异乡,倍觉凄凉。她常常望着夜晚的天空,仰天长叹,喃喃自语:“……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亲人吗?没有了!儿子都成了狼了。只剩下孙女秀秀,娃还小哩,管不了事。我的心已经死了,成了个空壳子,成了行尸走肉,成了死了没埋的人了……”
那一天,天晴得连一丝云都没有。烈火似的太阳,晒得大地像蒸笼一样。哈狗妈行走在原野上,热得口干舌燥,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脚下的淌土有半尺厚,滚烫滚烫的。她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又饥又渴。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野茫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走着走着终於晕倒在路傍边。哈狗妈心想这一下完了,便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了……
忽然,几只苍蝇爬在她的脸上,她一下子苏醒了。她自言自语地道:“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活着走出去。”便挣挣扎扎地爬起来,走不动了朝前爬。爬呀,爬呀,爬得浑身都是尘土,尘土和身上的汗粘在一起,她已经成了一个泥人。
天无绝人之路,前边好像一个沟道。忽然,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哈狗妈顿时神情一振,竟然站起来了,拼命地往前奔去。啊!河流。这是救命河,这是生命水。她奋不顾身地顺着羊肠小道爬了下去,来到河边。河水清彻透底,用手一摸凉凉的。便附下身子洗了一下脸,然后双手掬着水喝了一肚子,一下子有精神了。忽然,水中有个女人影子,头发零乱,两眼失神,衣衫不整,简直像个疯子。哈狗妈看着水中的影子道:“这是我吗?哎!不是我又是谁呢?”她吃惊了:“我怎么成了这般光景?这样下去,何日是个头啊!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好。死了死了,什么都了了。”想到这里,她抬起了头望着兰天含着眼泪道:“狗他爹,我伴你来了啊!”说着便扑到河里向河心走去,此时,好像有人呼喊她,她没有理睬,继续向前走去。渐渐地她被河水淹没了……
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窑洞里。身傍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男子在焦急地呼救她,当他看到她醒了的时候,他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汉子道:“老姐姐,你醒了,你几乎把人吓死了。”说着他上前扶她坐了起来。
她面对这个诚朴的救了她的命的汉子不禁心酸,眼泪不由得扑簌簌地往下掉。
汉子问道:“老姐姐,你怎么了?为啥要走这条路?” 哈狗妈擦了擦眼泪,便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汉子。 汉子听了,怒目园睁,剑眉倒竖。大骂陶媚道:“这样的忤逆,竟然如此为恶,虐待老人,必遭天遣!”说着便给哈狗妈倒了一碗开水,取了两个蒸馍和一根黄瓜。
哈狗妈本来就饿忙奔了,也不客气,从汉子手上接过馍和黄瓜,狼吞虎口燕地就吃开了。
汉子看了道:“老姐姐,慢点吃,吃完了不够还有哩。”
哈狗妈一吃一喝,人也有了精神了。这时,汉子又给哈狗妈取来了一身他自己的干净衣服,便走出窑洞,让哈狗妈换上。 汉子是个热肠人,他把哈狗脱下来的脏衣服放到个盆里,取了一块肥皂到河边洗涤。哈狗妈咋挡也没挡住,洗完了衣服便晾晒在窑洞外边的柴草上。然后,回到窑洞里,两个人就聊起来了。 哈狗妈问汉子道:“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你妻子哩?” 汉子被哈狗妈这一问,怒锁双眉,杀气腾腾,只想杀人。
哈狗妈吃惊了,她陪着不是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你。” 汉子这时才感到自己失态了,忙道:“不,不,不!不怪你。很对不起。其实,我和你一样,同都是苦命人。”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对哈狗妈道:“我叫王广原,一个人过日子。我常年在河边撑船摆渡客人,这个窑洞就是我的家。”
哈狗妈仔细一打量,王广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方面大耳的,两眼炯炯有神,宽阔的咀唇上留着稀疏的胡须。有一米八左右的个子,古铜色的躯体上,肌肉发达,不失为一个堂堂的汉子。便问道:“你老家在啥地方?” 王广原叹了口气,便对哈狗妈讲了他的家事:
王广原是王家寨人,祖辈单传,是父母的宝贝疙瘩,可以说童年他是幸福的。当他长大成人时,父母亲给他娶了个媳妇名叫桃花。桃花也就长了一对桃花眼,人也生性风流。结婚后,夫妻二人倒也恩爱。后来,父母相继去世,家里就剩下了他夫妻二人。王广原有一身好力气,十八、九岁的时候他在当地一家压榨菜籽油作坊当学徒。跟上师付学了一手打梁头的绝活,他打梁头同样一百斤菜籽,比别人要多压榨四、五斤油哩!故而人们都称他梁头王。后来,他被外地一家压油作坊请去了,常年不在家,把桃花一个人放在家里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地独守空房。
村里有个名叫董银杏的姑娘,年令和桃花相仿。银杏父母只生了银杏一个人,故而给银杏招了个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名叫杜实实。实实是个老实疙瘩,有些木纳。银杏打心眼里就没看上眼,可自己是招上门女婿哩,没有多大挑选余地,只好将将就就地结了婚。她对实实就没多大感情,动不动就吼他,实实无奈,总感到自己低人一头,只好忍气吞声,挺而受之。银杏感到呆在家里乏味,就走东家出西家地串门子。
后来,银杏和桃花厮混熟了,俩个人好的粘到一堆了,谁也离不开谁。有时候银杏干脆吃到桃花家里,睡到桃花家里,常常夜不归宿……村里人爆吵说她俩个搞同性恋,风都吹到她俩个耳朵里了,她俩个谁都不在意。董银杏对桃花道:“同性恋就同性恋,有什么大不了的哩?又不是偷汗子哩!怕啥哩?”
村里有个混混子,名叫札札,年届三十,已经是孩子爸爸了。可他经常往婆娘窝里钻,拈花惹草,寻求刺激。他早已对桃花垂涎三尺,因此上暗暗打桃花的主意。当他得知董银杏和桃花的关系后,便殷勤地讨好董银杏。
一天,实实不在家,银杏只好自己去担水。头一桶水不没绞上来哩,札札就赶过来把辘辘把抢过来边绞边道:“银杏姨,让我来!”
董银杏有点受宠若惊地道:“哟!我还没你大哩,你咋就把我叫开姨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我爷说过咱们是老亲亲,你爷是我老老爷的姑夫哩!我就比你低了一辈,明白不?”
银杏从没听老人对她说起过这个关系,弄不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管他哩,乐得有人叫姨。想到这里,她故意逗弄札札道:“那你叫错了,不叫姨叫姑哩!”
札札急忙改口道:“姑,我叫错了,你是我姑哩!”
银杏家里的水缸大,足足能盛五担水,札札一下子把水担满了。银杏看着很舒心,从天上掉下来了个侄娃子,咀不但乖,而且会孝顺她。自此,银杏但凡干一些笨重的活时,札札看见了,总会帮她。
有一天,银杏捉了两只大公鸡去赶集。半路上遇见了一个混混子,把她一掌推倒,抢走了她两只鸡扭头就跑。她大喊抢人了,迎面遇上了札札,一问情况立即追赶。札札跑的快,外号人们叫他飞毛腿。他跑不多远,便把混混子追赶上了。他一声吼,把混混子扇打了两下,他当着银杏的面教训混混道:“胆大死了,敢抢我姑的鸡,不想活了!”
混混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札札骂道:“以后再让我抓住了,决不轻饶,非送公安不可!”
混混点头哈腰地道:“是、是!”
札札吼道:“滚!”混混爬起来,一溜烟地逃走了。银杏哪里知道这是札札事先串通好了的事。
自此以后,银杏把札札看成了自己的贴心人,她时刻想着咋样报答她这个侄子哩?有一天,实实给人帮忙垒墙去了,札札不知道从啥地方买了一包《甘草杏》送来了。这是年轻女人垂涎欲滴的吃食。银杏棒在手上喜不自胜。她对札札道:“你对姑这么孝顺,叫姑咋个谢你哩?”
札札一听扑嗵地一声给银杏跪下了道:“姑,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银杏见状大惊失色,上前忙扶札札道:“快,快起来,有啥事起来说。”
札札道:“不,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银杏道:“啥事我都不知道,我咋答应你哩?”
札札道:“这事对姑来说简单的跟个“一” 一样,你一定能办到。”
银杏道:“好,我答应你!”
札札道:“那我先谢谢姑了,姑,不瞒你说,我爱上殷桃花了。求求姑可怜侄儿,为我和桃花搭桥牵线?”
银杏一听大为吃惊,自已已经答应了人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用指头狠狠地在札札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嗯,你这个东西,吃着碗里,望着锅哩。”她略一思忖道:“好吧!今天晚上——”她附在札札耳边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阵。
这样,在董银杏的蹿掇下,札札把桃花勾搭上了,时间长了,俩个人竟然难分难舍,要做长久夫妻。后来,在一个天高月黑的夜晚,桃花与札札私奔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人把桃花与札札私奔的事告诉了王广原,王广原一听大叫一声几乎晕倒了。他发誓道:“札札呀!你个禽兽,我若抓住了你,非把你****的碎尸万段不可,决不轻饶!”他立马辞了油坊的工作赶回王家寨。
王广原是个血性汉子,回到家里,把留有结婚痕迹的那些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把桃花用的那些衣物连同她的照片付之一炬,气恨地道:“见鬼去吧!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村里和他相好的那一班伙伴,都纷纷前来看望他,安慰他。为他提供了一些线索,并且义务帮他寻找。他在人们的劝说下,到派出所报了案。然后,和那一班子朋友兵分两路四处寻找。折腾了月余,无有踪影。他对那些热心朋友道:“算了,不寻了,即就是寻回来,我也不会要她了,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若再要了她,岂不坏了我的名声!”他把那些朋友请到饭馆子吃了一顿。在饭桌上王广原含着眼泪道:“哥儿们,广原不愧交了大家这些朋友,在我遇到难处的时候,大家把我当兄弟一样看待。广原铭感肺腑,我敬大家一杯!”说着将一大杯酒一饮而进。朋友们也都陪着饮了一杯。
王广源接着道:“这一个月来,大家跟上我长途跋涉,不畏艰辛,吃了许多苦。两年来,我给人打工还挣了几个钱,每人伍佰,聊表心意!”说着他给每个朋友面前放了五百元。
朋友们都拒收他的钱,有个名叫仁义的小伙子道:“广原哥,这你就把你这些朋都当成外人了,大家不是为钱而来的。是为朋友,是为义气,也是为了维护王家寨的社会风气而来的!”
王广原感动得热泪滚盈眶,感慨地道:“难得大家如此仗义,见义勇为。我王广原能结交上这些好朋友,何憾之有?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大家心里面还有我这个朋友的话,还看得起我的话就都收下,请不要再推三阻四了!”
这几句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观,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广原接着道:“钱是什么?钱是王八旦,我给人打工,为了挣钱,连自己的媳妇都赔上了。朋友们,我王广原好赖也是一条汉子,是要脸不顾命的人。自已的媳妇竟然跟人私奔了,羞耻啊!这比要了我的命还要痛心呀!我倒不是舍不得那个狗贱人。我是感到灰头灰脑的,脸上无光,在人面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矮人三分哪!”
仁义道:“广原哥,请放心,这一对畜牲,跑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跑不了一辈子,迟早都有和他算账的时候哩!”
王广原还说了许多话,他们在一起喝了许多酒。王广原喝得烂醉,被朋友扶着送回了家。
从此,他心灰意冷,神情颓废。有许多人登门求亲,他都一一拒绝了。他对自己道:“走吧!还有啥脸呆在王家寨呢?”於是,把房产一变卖,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王家寨,离开了他那些血性朋友。来到这数百里外的青青河边,买了一条小船,摆渡混日子。过着自由自在的散漫生活。
哈狗妈听了王广原的遭遇,不禁流下了无限同情的眼泪,她不知道怎样安慰面前这个汉子?不由得唉声叹气。
王广原看着这个一言不发而为他落泪的女人不知所措?他陪着小心地道:“对不起,我真不该对你说我这些破事,惹得你伤心落泪,我这心里这阵子实在不好受!”
哈狗妈道:“你快别这样说好吗?你和我的命一样苦啊!”
王广原把头一抬,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是控制住了道:“咱不说这些了,老姐姐,我也知道你无所去向,你若一个人还再要漂泊流浪的话,必然客死他乡,不得善终。依为弟的想法,你就留下来吧!从今往后,有我吃的也就不会让老姐饿肚子。不知道老姐姐肯不肯留下来?”
哈狗妈听得百感交集,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流着眼泪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的汉子,肃然起敬。她相信他的人品,她看重他的为人。於是激动地对王广原点了点头。王广原见哈狗妈答应了,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这是他得知妻子与人私奔后笫一次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俩个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就这样生活在一起了。当时王广原只有四十五岁,哈狗妈已经是五十二岁的人了,她比他大了整整七岁。可命运使这俩个苦命人冲破了年令的差距,彼此相爱了。从此,王广原也变了,再也不像过去那样邋里邋遢地混日子。他把头一剃,胡须一刮,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哈狗妈也注意妆扮自己了。这些天来,由於心情舒畅了,生活改善了,又受到爱情的滋润。哈狗妈的脸也水色了,人也白净了,一下子显得年轻了许多。王广原夸她是老树红花。他们开始筹划未来的新生活,王广原把那面破窑洞重新进行了整修,粉刷一新,安上了门窗。再把窑门前一清理,把通往外面的路面一整修,把家安了下来。镇上逢集日,他把哈狗妈引到镇上去赶集。他给她买了几身衣服和鞋袜。另外,还买了一些女人用的梳子、镜子、面霜等日用品。又添置了一些锅、碗、瓢、盆、刀、铲、勺子……居家过起了小日子。
每天,王广原撑船渡客挣钱,哈狗妈在家里洗衣做饭。饭做好了,便站在窑门前等她的王广原回来。到了晚上,他便给她讲一些从渡客那儿听来的轶闻趣事,和一些小道消息。小日子还真过得有滋有味的。
今天,是哈狗妈来到青青河边十周年纪念日,也是他俩个结合的庆典日。哈狗妈炒了许多菜,他俩个面对面坐着,一边对饮,一边说着贴己话。人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说哈狗妈已经是六十二岁的人了,可她在王广原眼里依然是那么美,喝了几杯酒的哈狗妈,脸上红喷喷的,醉眼朦胧……
晚上,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时分,俩个人睡意全消,王有原和哈狗妈深情地说起了悄悄话:“姐,这十年来,我感到生活得很充实,很有滋味。你对我的体贴温柔,你对我的关爱,使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我在外面再累再困的,一回到这个家里我就会感到舒心极了。你给了我爱情,你使我感到幸福——”他还待滔滔不绝地往下说的时候,他的咀被哈狗妈的手挡住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姐对不住你呀?姐有什么好?姐比你大了那么多,要不是因为姐的缘故,你可娶个年轻的,说不定还可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姐耽误了你,姐这心里有愧呀!”
“姐,你可别这么说了,当初我把桃花娶到家以后,我得宠着她。她动不动就使性子,发脾气。要不就使势,哭鼻子抹眼泪的。我干了一天活不管有多累,还得哄着她,那多累呀!你体会不到做男人的无奈!”
“这就是后来你不再结婚的原因吗?”
“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其他原因,咱就不说这些了。姐,你就不同了,我在你跟前得到了母爱,你把我当小弟弟一样宠着,爱着。你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所有这些,我是深有体会啊!”
“广原,我现在怎么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姐这满脑子都装的是你,白天你撑船的时候,我站在窑门外边远远地看着你,你睡觉的时候我面对面地看着你,就连你吃饭的时候,我也痴痴地看着你,你就是我的天,你就是我的幸福……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也没恋过爱,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恋爱?”
“我也没谈过恋爱,不过我想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痴恋到这程度,可能就是恋爱吧?”
“呀!羞死了,丑死了,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了竟然恋起爱来了!叫人知道了都能笑臭。”
“姐,你可别这么说,难道只允许年轻人谈恋爱,就不许我们老年人恋爱吗?”
“年令不饶人,毕竟我老了,在世上还能活几天?要是我们都再年轻上几十岁,那该多好呀!”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姐,在有生余年,我要把你照看得更好,决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广原,你真好!”
……说着说着,俩个人相依相偎着又入睡了。
这一天,青青河发大水了,洪水来势汹涌,犹如万马奔腾,一往无前。船撑不成了,王广原和几个准备摆渡的客人站在码头上看涨河。有个客人问道:“船家,我们啥时候能过河?”
“不好说,得等河落了。”
“那得等多长时间呀?把人急死了!”
“反正现在不行,浪太高,水太急,船又小,搞不好连人带船就被浪吞没了,太危险了!”
他们正舆论着,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声音像是从上游来的,王广原往上游一看,河里面一个小男孩在浪里一上一下地挣扎着,岌岌可危。王广原在水里面也是个二命,搞的能来两下狗刨。像今天这么大的水,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怎么办?小孩子危在旦夕,救人要紧。他把自己的安危置之脑后,抬脚就往上游跑。悬崖上还有几个孩子失火燎乱地大叫:“快,快!长命不行了!”
王广原看着孩子离他近了,嗵地一声跳下水了。他扑里扑腾地游到孩子跟前,把神智已经错乱的孩子揽入怀里。孩子一下子搂住了王广原的脖子,死不松手。王广原被孩子箍成死的了,只往水下沉。王广原急了,狠狠地打了孩子一巴掌,才把搂着他脖子的手拿开了。这时,他鼓起了好大的劲扑向岸边。岸很高,上不去,他用头把孩子顶上岸,被岸上那几个摆渡的客人接住了。这时,王广原两手刨着想上岸,岸上的人够不到他的手。突然,一个浪头把他打入水下,再也不见了。
岸上的人急了,大呼小叫地喊救人。可人在哪里?眼前尽是汹涌滚滚的淘天大浪……
哈狗妈听见了人们的喊声,急忙走出窑洞。当她得知真实情况后,发了疯似地顺着河岸朝下跑,边跑边喊道:“广原,广原!你别走。广原,广原啊……”
村子的人被惊动了,河岸上来了许多人。王广原在这个村子人缘很好,当人们弄清了情况时,便不约而同地、自动地沿着河岸向下游寻去。
人们终於在三河汊子的沙滩上找到了王广原的尸体。
王广原的尸体被抬回来了,哈狗妈一见就扑了上去,爬到尸体上痛哭流涕,哭得天昏地暗,人们无不为之落泪。好心的人们劝慰哈狗妈,这时,只见王广原七窍出血了。人们说死者见到了亲人时,七窍就会出血。哈狗妈一见更是伤心,她端来了一盆清水,用毛巾一边擦洗王广原脸上的血污和泥沙,一边呢呢喃喃地哭着对王广原说话。人们的心都碎了,一时之间一片呜咽之声。
被救了命的孩子父亲,命人把给他父亲用柏木做的寿棺抬来了,又买了好多布,来了好多女人,为王广原裁剪寿衣。孩子和他父母都披麻带孝,为王广原送行来了。
女人们把衣服做好了,尸体已经僵硬了,怎么也穿不上?怎么办?在场的人一筹莫展。哈狗妈过来了,只见她伏下身子把衣服拿到手上,一边活动着王广原的胳膊、腿,一边对王广原说道:“广原,你听姐说,你不能这个样子地走了,你把衣服穿上,穿得体体面面的走,姐这心里或许要好受些。广原……”说也怪,就这样王广原的胳膊腿似乎软活了些。她把那一身脏衣服一件件地脱下来,再一件一件地换上了新做的寿衣。
村上给王广原开了个隆重的追悼会,痛悼这位含己救人的英雄。自此王广原的英雄事迹在这一带广为流传开了。
送走了王广原,哈狗妈好像丢了魂似的。每天,都要到坟上去看看她的广原,为他守墓。每天,在坟上都要陪广原说话。人们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听到有个女人在河边为王广原招魂:“广原,你回来,你回来呀!姐在这等你哩。广原……”
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七尽过后,哈狗妈托人把船卖了,把窑内清点了一下,准备回梨木湾。这时,被救的孩子一家人都来了,要把哈狗妈接到他家里去,为她养老送终。孩子的父亲道:“姨,搬到我家里去吧!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侄子,长命就是你的亲孙子,我们为您养老送终。”长命的爷爷和奶奶也都诚恳地挽留她。
哈狗妈拒绝了,她对他们说:“我要回梨木湾,那里还有我的孙女哩,还有梨木湾的乡亲们哩!我也想他们了。”
一家人苦苦挽留不住她,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长命的父亲送给了哈狗妈三百元钱作盘费,哈狗妈坚辞不收。这家人只好作罢,怀着遗憾而去。
在离开青青河边的时候,哈狗妈到坟上给王广原烧了纸,坐在那里陪着他说了许多话:“广原啊!姐要走了,姻是来向你告别的。姐真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离开青青河。人常说:儿孙满堂也不如半路夫妻。十年来,你对我恩比山重,情似海深。你是我眼里最好的男人,这十年,我才真正地做了一回女人。你是最有责任感的好丈夫。你给了我爱情,你给了我幸福。我们在一起那些日日夜夜我记忆犹新,铭刻肺腑。广原啊!你走得太匆忙了,临走连个招呼也不打。你还年轻,今年只有五十五岁哪!你走得太早了。姐恨你,恨你说话咋不算数了呢?你说你要照看好我后半辈子……广原啊!你把姐的魂也带走了,这些天来,姐魂不守舍,迷迷茫茫,姐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我这个身体好像成了个空壳子。每天,我都要站在窑门外,痴呆呆地望着渡口,傻呆呆地盼你回来;吃饭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姐都先给你盛一碗饭放在饭桌上;每天晚上,躺在炕上姐都要呢呢喃喃地给你说许多话……如今,姻是靠山山倒了,靠水水流了。真不知道何处才是我的归宿?姐爱青青河,它是我印像中最美好的地方,而今它却成了姐最伤心的地方了。广原啊!失去了你,姐不知道自己今后怎么生活下去?明天,姐就走了,想到今后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姐这心里还真不好受啊!姐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心里头都装着你呀!如果真的还有来生的话,下辈子姐还会到青青河边找你。你要记着阳世之间还有一个疼你爱你的老婆姐……”哈狗妈哭哭啼啼地辞别了王广原。难割难舍地离开了青青河。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到好远好远时,才掩着面走了。
哈狗妈伤心地诉说,在场的人都为之动情。海百川含着眼泪飞笔疾书,一气哈成,草拟了一份催人泪下的诉状。
哈狗妈终於把儿子和儿媳妇告到法庭上了。法院深入到了梨木湾,公开地审理了这桩虐待婆婆、遗弃母亲一案,把审判地点设在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开庭那天,村口围满了人。哈狗和陶媚坐在被告席上,连头也不敢抬;海百川以原告代理人的身份宣读了诉状。他以流利的语言,慷慨陈辞,言词激愤,罗列了陶媚大量的虐待婆婆的罪行,揭露了哈狗、陶媚遗弃母亲的罪恶……听得人们不断地发出了唏嘘之声,无不愤怒地看着被告席上这一对禽兽……
最后,法官庄严地宣判哈狗、陶媚犯有虐待罪和遗弃罪,两罪并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条和第二百六十一条,判哈狗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监外执行;判陶媚有期徒刑一年零八个月。宣判完毕之后,法院把陶媚铐走了。村口一片掌声,人们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时,哈狗当着众人的面给母亲跪下了,他哭着道:“妈,儿错了!”
哈狗妈生气地道:“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到关键的时候,你连娘都不认了,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啊!”
“妈,你给儿一次悔改的机会吧,让儿重新做人!”
恰在这时,秀秀从王古镇中学回来了,她现在已经上高二了。她见村口围了一堆人,有人告诉她说你婆回来了。秀秀眼尖,一眼也认出她婆了,急忙扑上前来叫了声婆,哈狗妈一看是孙女,秀秀长大了,她几乎认不出来了,动情地叫了声秀秀,婆孙二人抱在一起哭了……
哈狗妈宽宏大量地和孙女把跪在地上的哈狗扶了起来。哈狗声泪俱下地叫道:“妈!我们回家!”
哈狗妈热泪盈眶地道:“好,咱们回家!”哈狗便和秀秀搀扶着母亲别了众人,向村中走去。在场的人也被这动人的场景感动得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