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妻俱乐部成员X君,打来电话。这是案发以后,警方接收到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我不知道这是否会有帮助,”X君在电话里说,“洪胜和他的妻子,曾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我和他们曾在一年前参加过同一个Party。”
肖海清得知这个信息之后,自然而然,与她的“性推断”挂上了钩。
在与张静那次嘎然而止的接触后几天,肖海清接到了张静的来电。当她提出“想见洪胜”的要求,再次被拒绝之后,想到了对此有可能提供帮助的肖海清。
“我想我提供这种机会的可能性很小,但我可以尽量试试。”,在闹市区的一个咖啡厅,肖海清再次见到了张静。“当然,前提是你让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样做是值得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坐在对面的张静喝了口咖啡,
“我对你丈夫的案子——,很了解,但我对他这个人却一无所知!”
“——你想通过我去了解他?”张静有点明白了,“我说过,其实我并不了解他,他也不希望别人了解他。自从我们结婚,直至今天,就连他的书房,没经他的允许,我也不能随意进出。”
“总比我这样只能对着档案去了解一个人要生动的多吧!”肖海清笑笑,喝了口咖啡,她的包里装着录音笔,但她并不打算用它,“你知道的,被害对象都是一个名为‘蝴蝶’的换妻俱乐部成员,我不知道你对这有什么看法?”在张静真正开口之前,肖海清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已获悉的信息。
“这个,这个——”
“别紧张,我知道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有所顾虑。我以我的职业操守保证,今天的对话,不会有除我和你之外的,任何一个第三者知道。要知道这可是建国以来我市发生的最严重的刑事案件,作为嫌疑人妻子的你,难道,难道不想对此也做一些——,我不知道如何措辞——或者说是解释?或许你知道一些内幕——关于那个蝴蝶!”
张静眼中露出一丝惊觉,但稍纵即逝,随即替代的是女性如水般的温柔,肖海清读到了一个女人的爱。这再一次印证,先前张静没有说谎,即使时至今日,她还是对他有感情的。
稍作停顿之后,张静叹了口气说道,“我和他参加了蝴蝶俱乐部,——但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张静迅速做出解释,“我知道这是一种病态,但我没料到这会导致他去杀人,
……
洪胜他有男性病,他不行!”
张静陈述内容的突兀,让肖海清有些意外。
“我说过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总是迈出不合逻辑的下一步,我深爱他这点,但唯独这次曾一度难以接受。
他不是后来得的这个病,说出来或许你不信,我们没有过一次正常的夫妻生活。无论结婚前还是结婚后,我们没有性爱。
我们想过很多种治疗方式,但一直效果不佳。我曾经很想质问他为什么明知如此,还要和我结婚,但我不敢问,他太优秀了,优秀的甚至有些霸道,我害怕失去他,我很爱他,这种爱甚至可以超越‘性’来完成,直到我们加入了蝴蝶俱乐部。
尽管他对此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他被愧疚折磨,很明显我有这样的自信,他也很爱我。
我是在毫不知情中,加入蝴蝶俱乐部的。这个俱乐部表面上,就如它的名字,是个蝴蝶爱好者的聚集地,成员无非就是翻翻蝴蝶杂志,制作蝴蝶标本,一开始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他的新兴趣。他总是那样的精力充沛。
我不知道他是从何找到这个组织的,他们对成员的遴选,有严格的限制,包括学历、收入、社会地位都有着固执的限制。我慢慢发现这其中的费解的问题,他们对证件真伪的辨别程度,不亚于报考公务员般的审核,有好几个被发现使用假结婚证假身份证的‘夫妻’,被剔除了组织,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为了保证组织的‘纯洁’。
终于,有一次,洪胜把我带到了郊野的一个别墅,那里已经有了一对夫妻,洪胜向我坦白了这个组织的真正性质。那个男人挺帅,很明显,是经过他精心挑选过的,我想他是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我们的夫妻生活。
但我实在难以接受,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也是最后一次,那晚在房间里,我和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做。我无法接受洪胜这种对我‘爱’的方式。
我不是那种女人。
这次失败的活动之后不久,我们就分居了。”张静停了下来,看着窗外。
傍晚的夕阳,斜照在她的脸上,纤毫毕现,张静在克制着自己的悲伤,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也因此冲破粉黛,俏皮的向青春示威,肖海清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许久,张静没有说话,肖海清也没有,
“那个换来的丈夫叫何斌,是个医生,是六名遇害者之一。”张静在这次碰面的最后时分,淡淡的说道。
几天后,肖海清促成了张静和洪胜的见面。
在她的牵头下,桐州市刑侦大队和公安大学达成共识,以罪犯心理研究的名义,特许洪胜接见家属,前提条件是肖海清必须全程陪同。
那是一个下午。在与上次同一间审讯室里,张静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前夫。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张静以问句作为问候开场,“——你需要我做什么?比方说你的母亲,只要我能做到的!”
洪胜对于张静的到来显然没有准备。肖海清注意到洪胜的右手食指,不停有韵律的敲打着桌面。这通常可以理解成习惯性动作,当一个人感到紧张或激动时,无意识的反应。
“如果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你的生活,我想说的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洪胜和上次判若两人,尽管他仍在竭力掩饰,但能明显感到他情绪的波动。
“我知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伤害我的男人。只是你的——你的运气不佳,这并不怪你。”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洪胜敲打桌面的频率开始有所增速。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面!”
“你知道的,尽管我们离婚了,但我依然爱你!”肖海清没想到,洪胜会在这样的场合,流露真情,
“是因为他吗?”洪胜突然又恢复了冷静,漠然的问道,
“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做到如此绝情!”洪胜突然暴怒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变化让肖海清和张静都吓了一大跳。洪胜挣扎着手脚的镣铐,努力想要扑向张静,“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举报了我,你这个臭婊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摄像头后的狱警,迅速赶到控制了现场。洪胜被制服,肖海清和张静被安全带出。
肖海清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局面。
同在现场的刑警队长李明看着张静,
“他怎么会认为是我举报了他,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张静哀怨无辜的说,她抬头看见冷视着自己的李明和肖海清,反应过来,在这样的场合,是不应说这样的话的!
红灯使得车上的肖海清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点。
这是个不好的表现。职业缘故,肖海清是个生活上异常冷静规律的人。小保姆带上来的早餐被她拒绝了,理由是“来不及”。但肖海清知道这并不是原因。
今天——洪胜的审判之时,马上将迎来自己和他的第三次交锋。肖海清有些兴奋,甚至说紧张。
在张静去过看守所的后一礼拜,洪胜招供了他的犯罪过程:先是提供俱乐部活动的场所,在饮料中倒入迷药,迷倒参加活动的三对夫妻后,将他们囚禁固定在一个方型的箱子里。箱子表面有个圆形的洞。
人头是像古代枷锁那样钻出来,然后被注射蝴蝶卵的。
六人并不是同一时间死亡,在幼虫啮噬大脑的时候,根据忍受疼痛的耐力,六人相继死亡。
每有一个人死去,洪胜便当着活人的面,将尸体肢解。
可以想象这样的画面,被害者当时恐惧的已经不是死亡了,而是仍然活着忍受的煎熬。
李明说,洪胜只说了过程,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指名要见你,在他受审的法院,被判处死刑之时,他要见你,按他的说法,他会告诉你一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给你们安排半小时时间。
确如张静所说,洪胜的每一步都不符合常规。
一路走来——肖海清的两次见面,以及即将的第三次,洪胜的行为没有任何规律和基础逻辑,像一个尚未懂事的孩童,有极大的随意性。
但愿他今天能够履行承诺,事实上,她对洪胜能够老实的履行诺言,仍然抱着极大的怀疑态度,经过前两次的教训,肖海清知道过程绝不会一帆风顺。
肖海清开车抵达法院的后门。前门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她并不想曝光自己在这一案件的身份。入口处有两个法警把守,肖海清出示了证件,进入法院的一楼。
“洪深案”在一号庭进行法庭辩论。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代理律师只象征性的,以“被告人当时精神失常所导致犯罪行为”来进行辩护。在其缜密、有预谋的犯罪事实面前,这点毫无立足之地。休庭合议二十分钟后,洪胜因故意杀人罪,被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宣布死刑的洪胜,依然镇定的坐在肖海清的对面。这是二楼的一个小型会议厅,临时安排成他们见面的场所。
“一切都按你说的做了,怎么样,我们开始吧!”
洪胜保持着沉默,并稍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蠕动,肖海清想,洪胜毕竟也是人,在死亡面前,他开始紧张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你有什么样的感想!”
洪胜依旧一言不发。
不久,他低声咕噜了一句,肖海清没有听清,又咕噜了一声,肖海清微探身侧耳听,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回肖海清听清,这算什么?
这就是他要告诉自己的一切?
肖海清快速的转动大脑,来分析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下的含义,说也迟,就在肖海清晃神的那一刻,洪胜带着镣铐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肖海清感觉到了死亡,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在他冰冷的手接触到自己脖子的那一刻,肖海清深刻感觉到了死亡。
又在一瞬间,站在一旁的法警,上前掰住洪胜的胳膊,但那手就像钳子一样,钳住不放,肖海清感觉到一个垂死之人所迸发出来的力量。
法警开始呼叫,更多的帮手涌入房间,将洪胜死死按住,李明一拳打在了他的肋部,一记闷声后,洪胜松开了手。
心有余悸的肖海清,被李明迅速带出房间,在出门的那一刻肖海清记住了洪胜最后的表情。
肖海清深深体会到,与犯罪分子第一线接触的危险,尽管她对很多刑事案例了如指掌,但被罪犯侵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况且是像洪胜这样的变态杀手……
肖海清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被带进另一个房间了;也忘记了是如何被带到了窗边;如何打开窗户嗅到的新鲜空气;如何被人递上了一杯热水;
窗外的楼下,正对肖海清来时的后门,那里原先站岗的两个法警,正在赶来支援,一个带褐色帽子的背包黑衣人,顾盼四周、鬼鬼祟祟的进入法院大厅……
肖海清脑中满是洪胜最后那个猜不透的表情:右边嘴角微翘的笑,邪恶的笑,诡异的笑——
这代表什么?!
什么?!
一定有所指!
恍惚中的肖海清,突然灵感闪现,这是胜利者对败者的嘲弄、蔑视、和不屑一顾……
她突然记起那个鬼祟的黑衣人。
肖海清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洪胜此举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自己,
而是——
看守所戒备森严,所以他选择了法院,自己成了他计划中的工具?!
“快去!”肖海清喊道,
“什么?”李明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话音未落,
一声巨响。
肖海清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一切为时已晚!